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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是日,解星恨自剑庐拜别了师父风行骓,正式学成下山了。
      九岁那年被义父仇雠带着前来拜师的少年还未长开,虽已能看得出几分俊朗模样,但眼里满满的充斥着愤怒和怨恨。八年过去了,十七岁的少年已长成令人侧目的英俊剑客,五官如刀刻般深邃,身姿如青松般清瘦挺拔,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里不染半分情绪,只带着清冷的寒意。
      一路向西跑了大半日的路,马儿已累得气喘吁吁。解星恨勒马停住,翻身跃下马来,牵着这匹毛发黑亮的骏马来到了溪边。
      马儿终于得了空休息,惬意地饮着溪水。解星恨端坐一旁闭目养神,远远地听着有兵刃相接之声,间或夹杂着几人的争吵。
      “……光天化日,猥亵妇女,你视法度纲常为何物?”是个女子的声音。
      “我呸!老子又没摸你,你这娘们敢管老子的闲事儿?!”这是个极粗俗的男子。
      又是一阵刀剑相碰的声音,听起来两边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负。
      “三哥,让她再叫唤几声,过两日你当上连岳堂的堂主,有的是女人排着队的让你摸!到时候让这小娘们只能在一边干看着!”这声音听起来不阴不阳,言语又龌龊至极。
      “你等狂徒净会说些淫言秽语,今日我便是拼尽全力也不会放过你们!”那女子的声音竟带了几分悲愤。
      习武之人多半耳聪目明,而解星恨这般高手更是耳力过人。他本对与自己无关之事全无半点兴趣,正欲走得远些省得听这无聊的对话,却突然听到了某些敏感的字眼。
      “哼,孤苍雁说了,等我投靠他,他要封老子为‘灭仇先锋’,到时候那仇心柳跪在我脚底下求着我要了她,老子还要看看她配不配!”粗俗男子得意道。
      脑中仿佛有根弦“啪”地断了。解星恨微眯起狭长的双眼,眸中寒意更甚。他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两片鲜嫩的新叶。
      他翻身上马,缰绳一抖,双腿用力夹住马腹,胯下骏马呼啸着疾驰而去,片刻便将来到这两男一女短兵相接之地,那三人听闻南边传来阵阵马蹄声响,也抬眼望来。只见马上少年俊逸非常,却眉目清冷,策马狂奔全无半点减速之意。
      此时那桃红长裙的女子正显出败势,看似颇有些招架不住。解星恨马不停蹄即将行至三人之中,他略一侧目,冷声冲那女子道:“闪开!”
      紧接着,那女子只觉短剑上压着的长刀突然失了力,对面二人霎那间丢了兵器捂住脖子。解星恨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朝西边极速而去。
      女子心中涌出阵阵暖意,她连忙向着解星恨离去的方向朗声道:“在下祁族华紫音,多谢少侠出手相救,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可那少年似乎毫不在意,待华紫音行过礼抬起头,丛丛密林里早已无半点他的踪迹。
      样貌柔美的异族少女下意识地抬起手,手背触到自己发烫的脸颊,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那少年不是恰巧路过,而是特意绕了道来出手相救……是为了自己吗?
      委实不怪华紫音多想,实是她确是江湖近两年颇为出名的美女侠客。她十五岁起离开祁族踏足中原武林,至今已有近两年。以“水影仙子”之名出道,尽管年级尚轻、武功算不上顶级,却走到哪里都有人慕名而至,想与她切磋的、和打着与她切磋的名义只为见她一面的人数不胜数,她想做的事毋有做不成的,只要看着她那迷人的眼眸,听着她那温柔的嗓音,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动容。
      可那少年眼中的冷意,不曾因这温柔美丽的异族女子而减去半分。
      华紫音怔愣了半刻,忽而注意到身后传来断断续续地□□声。她方回过神来,转回身才发现连岳堂的兄弟二人早已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咽喉处插着的暗器已被鲜血浸透。她心下一惊,强忍着血腥味走近一看,才发觉那根本不是什么暗器,而是新鲜的树叶!那二人的面孔此刻已因痛苦而扭曲狰狞,发出的□□声也因气管被割断而极度嘶哑。他们已经没有生路了,可却不会立刻死去,而是慢慢地血尽而亡。
      要让他们死,但连死都不能痛快地死!
      如此深厚的内力,鲜嫩柔软的树叶竟能被当做武器插入肉身之中。
      如此冷酷的少年,仅因陌生人言语间的冒犯便要如此置人于死地。
      华紫音的心方才还觉得暖洋洋的,此时又感到些惧怕。一个心存善意的人,会用这样狠毒的方式杀人吗?
      她不忍看那两人,远远地站了许久,才回去将那二人用土埋了。

      ********

      仇心柳一回到仇皇殿,便志得意满地将《松鹤堪景图》交给了母亲:“娘,柳儿是不是好厉害?柳儿可是没偷、没抢、没杀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画带了回来。爹娘的任务以后不用非要那根木头去办了,女儿也能办得成。”
      胡夫人接过画并未急着打开,而是温柔地微笑着抬起她那毫无一点瑕疵的玉手,将仇心柳那顽皮地垂在额前的刘海轻拢至她的耳后。
      她是一位绝美的少妇。
      仇心柳那颠倒众生的美貌,大抵来自于她这位倾国倾城的母亲。除却几分已为人母的成熟风韵,岁月似乎偏爱这位美人,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哪怕半点痕迹。
      她柔媚一笑道:“柳儿长大了,能帮爹娘分忧了。等你爹爹看到这幅画,一定会夸奖我们的柳儿能干的。”
      “娘——”仇心柳拉长声音撒娇道,“爹爹在忙什么呢?快叫他来看看吧,这次他一定也会很满意的!”
      “柳儿乖,爹爹有要事在忙,你去找你师父玩吧,他在房里作画呢。”雩姬抚着仇心柳的长发柔声道。
      “好吧好吧,等爹爹表扬我的时候,娘一定要叫我哦!我先去找师父啦!”仇心柳说着,便起身匆匆行了个礼,欢快地向后院跑去。
      轻叩方敬周的房门,得到应允后仇心柳便推门而入。只见方敬周已画完一个扇面,正在题字。仇心柳便没出声,安静地端详着方敬周写完最后一笔。
      “昨个江南可是下了雨?带了一身的寒气,需得调理一番,这几日就先不要出门了。”方敬周伸手码着颜料和印台,眼睛不错神地盯着刚画好的作品道。
      “师父果然料事如神!昨日雨下得急,柳儿也觉得有些受凉,但还忍着没吃药……”仇心柳的声音仿佛带了点不易被察觉的苦涩。
      方敬周手上动作一顿,声音放柔和了些:“是药三分毒,多食无益,但强行忍受亦对身体不利。昨日我又配了些药,你一并拿走吧。”
      仇心柳接过褐色的药瓶放进怀里,脸上立刻又扬起明媚的笑容:“多谢师父!其实柳儿在博琅斋曾见了只和田玉雕的白兔,成色虽不算上佳,但也差强人意,着实可爱得紧。原想买下来孝敬师父的,只是当日急着取画并未买下,第二日再去瞧时却已被人买走了。”仇心柳单手托腮,露出苦恼的神情。
      方敬周终于忍不住笑了,他看向仇心柳,温声道:“难为柳儿如此有心,只是这世上之物何其多,有缘的却没几个。不过是缘分未到,柳儿不必挂怀。”
      “谢师父谅解。还有……”仇心柳扁了扁嘴,小声道,“柳儿此次南下博琅斋,其是爹爹、爹爹想要先师祖的画……”
      “一幅画而已,殿主看得上也是福气。”不等仇心柳把话说完,方敬周脸色冷淡地打断道。
      眼看着方敬周好不容易露出的笑容就这么消失了,仇心柳不免觉得有些丧气。她见势头不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带上门准备回屋去,迎面正碰上匆匆而来的岩虎。
      一刻钟前,仇雠从暗室里出来便紧锁着眉头。岩虎、石豹默契地对了个眼神,赶忙跟了上去。
      要说仇雠从暗室出来,十次里有七八次都皱着眉。接下来,就该是——“岩虎,去叫方先生到中厅等我。”
      岩虎赶忙行礼退下,石豹则跟着仇雠快步走入中厅。不一会儿,方敬周跟着岩虎也来了。不等仇雠看向石豹,石豹便恭敬地行了礼同岩虎一起退了出去。
      方敬周给仇雠号了脉,道:“殿主的脉象平稳,您不必太过忧心。”他说着便要行礼退下,仇雠却做了个手势将他拦了下来。
      “方先生留步。你也知那连岳堂的堂主连取仪本是一心投靠于我的,谁知几日前他突发急病死了。先生说此事蹊跷,我还派了两拨人前去查探,回来都说并无疑点。刚才我向神秘人提起,他竟说是连取仪的三儿子连春上与流云当做了交易,流云当扶他上位,条件是连岳堂投靠孤苍雁。”
      听到“流云当”,方敬周的眼皮不由地跳了一下。
      流云当乃当今江湖第一大当铺,坐拥无数金银财宝和数不清的手下——当然,那是因为流云当所能当的东西,寻常当铺等闲不敢接。
      流云当与其说是当铺,不如说做得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营生。寻常当铺都是卖家带着典当之物上门,再由当铺出价将物品买下。可流云当一来没有卖家只有买家,买家提出所求之事后,流云当给出报价,买家若是觉得价格合理便成交;而特别之处便在于流云当索要的价码,要么是市面上不流通的无价之宝,要么是金钱无法衡量价值的其他物事——比如买家的一条胳膊、两只耳朵云云。二来流云当所在的位置十分神秘,多数买家即使成功交易过都未真正到过。只因传闻中流云当的耳目遍布天下,想与流云当交易的人可自行放出话去,若是流云当有兴趣便会与客人主动联系,无需买家上门。
      而流云当名声大噪则始传于五年前。
      那是一个原本平凡的夏夜。武功高强的大魔头沈萧在一夜间残忍杀害了当时的武林盟主秦正远一家十六口,之后便下落不明。侠肝义胆的孤苍雁孤大侠,为了给秦盟主一家报仇,也为了给黎民百姓除害,秘密与流云当交易,几乎散尽了全部家产,还自断了右手腕脉,换得流云当十日内便将沈萧的头颅挂在了秦盟主家的祠堂之内!
      此事一出,流云当办事的能耐迅速传遍了中原武林,而孤大侠无私无畏的侠义心肠也令江湖人无不敬佩赞叹。
      方敬周的思路被仇雠略显不悦的轻咳拉了回来,忙道:“如此说来那连春上为了当上堂主,竟是勾结流云当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了手?连岳堂在宜昌一带本有些威望,可连春上如此大逆不道,不如便随他去投靠孤苍雁,横竖连岳堂已失了人心,于我们也无什么损失。”
      仇雠讥讽地一笑道:“方先生倒是仁义,只是若此次轻饶了连春上,江湖中人将如何看待仇皇殿呢?当然,我知方先生并不在意仇皇殿的脸面,只是先生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宽大洁白的袍袖中,修长的手指用力握紧。方敬周面色却如常,温言道:“自我十八年前投靠殿主,无论目的为何,此后便再无二心。今次是我考虑不周,未及殿主思虑周全。对付此等歹人,必不能轻易放过。”
      “方先生所言极是。星儿明日便要回来了,明日申时你去叫了雩姬,一道到前厅等他吧。”仇雠话音刚落,便不再看方敬周,径自拂袖而去。
      翌日日铺时分,方敬周着人去请了雩姬,自己则早早候在前厅门口,先后将雩姬和仇雠迎进了门。他是仇心柳的师父,所以也算长辈,因此得以和殿主夫妇一同坐于堂上,沉静地打量着已在堂下站了一会的解星恨。
      分明是自剑庐一路奔波回来,解星恨身上却不染纤尘,依然带着那令仇雠望而生恨的矜贵之气。
      “星儿,”仇雠面无表情地开口,“宜昌连岳堂朝秦暮楚,新任堂主意图投靠孤苍雁,义父命你明日启程,将其剿灭。”
      解星恨罕见地并未直接应下,而是抬起头注视着仇雠精致的金色面具下空洞的双眼,冷声道:“连岳堂?”
      仇雠面带不虞,不耐烦道:“怎么,有何问题?”
      “连岳堂的新任堂主,已经死了。”解星恨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哦?”仇雠僵硬的脸上突然露出明显的兴奋,“你又如何得知?”
      “听闻他对仇皇殿出言不逊,我便把他杀了。”
      “哈哈哈哈,好,好!”仇雠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星儿,不枉义父栽培你这么多年,你终于能主动出手了!好极!好极!”
      他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伸手指向右手侧角落里放着的几个装满银元的皮箱,对石豹道:“把这箱,不,这两箱,通通搬到少主房里去!”说话间,他已走到解星恨身前。十七岁的少年个头已经略微高过仇雠,他需将手抬得再高些才搭得到少年的肩膀。
      仇雠一边生硬而刻意地拍着解星恨的肩膀,一边干笑道:“新堂主一死,连岳堂更不足为惧。星儿且在家中歇上一歇,让你义母为你做些吃食,后日再出发罢。”
      说罢,仇雠回过身看向胡夫人,雩姬赶忙笑着走下台阶,柔声道:“星儿此行辛苦了,这两日便在家中好生休养罢。”她含情地望向仇雠,可他似已演够了这父子情深的大戏,急匆匆地就要离场了。
      雩姬见状轻声叹了口气,又与解星恨寒暄了几句,直到仇雠带着手下人走远,她才又小声道:“星儿,今次柳儿原也想与你同去的,只是……她这几日受了寒,身上不适,你若得闲,便去看看她罢。”

  • 作者有话要说:  没话说了……现在还有人看云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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