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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江南仲春天,细雨色如烟。
      丝丝密密的雨飘飘洒洒,落在青色的石板路上。潮湿的苔藓沿着青白的石阶,缓慢而坚定地生长。湖畔的柳条轻摆腰肢,远方的麦田舒展枝叶。
      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撑着玉白的油纸伞,步伐轻快地拾级而上,足尖轻点石阶,荡出一圈圈优美的涟漪。
      她轻盈地穿过街巷,驻足于一家装潢典雅的店铺门外。匾额上的“博琅斋”三字苍健遒劲,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家之手。
      博琅斋是安庆城内最负盛名的古玩店。这不仅仅是因为掌柜诚信经营、童叟无欺,更因店内有着当世的荆山之玉——丹青大家方子却仅存的传世之作,亦是最出名的作品《松鹤堪景图》。当然,此作乃是掌柜的镇店之宝,仅供观赏,概不出售。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博琅斋的名气,相反,它仿佛成了文人雅士们瞻仰的圣地。络绎不绝的游人常挤满这间并不大的屋子,而博琅斋的掌柜——人们只知道他自称南山居士,则时常捋着他花白的胡须微笑着注视着这些朝圣者们。
      黄裙少女在房檐下轻抖了抖伞上的水珠,她一边向斋内张望一边轻笑道:“真是恼人的雨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泠泠地落在了倚在门口算账的南山居士的耳朵里。于是他抬起了头——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眼是如何惊艳,那少女的光彩是如何毫无征兆地照亮了眼前的整个世界,以至于他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事情后续的发展。
      这是一个绝顶美貌的少女。
      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袭飘逸的鹅黄色素绉缎长裙,乌黑的秀发绾成了精致的凌云髻,莹润的肌肤白里透粉,灵动的柳叶眉下是一泓清水般明亮又含情的黑眸,琼鼻高挺精致,红唇皓齿,娇媚明艳,动人的风姿令人见之忘俗。
      南山居士一时竟忘了言语。
      “喂,你就是掌柜的?”
      娇软清甜的嗓音,完美地契合这张纯净澄澈的绝美脸庞。
      “是……是,是。就是我。”南山居士很快稳住心神,“姑娘想选字画,还是玉器摆件?或是花瓶?月初刚淘了些好东西,姑娘尽可随意看看。”
      少女嫣然一笑,点了点头。她径直走向展架中央一件羊脂白玉的兔子手把件,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捏起了那只价值连城的“小白兔”。
      这件温润细腻的玉器同少女的手指一般雪白无瑕。南山居士由衷道:“此物与姑娘甚为相配!如姑娘有心,敝店可稍——姑、姑娘、万万不可!”
      博琅斋的所有目光刹那间都集中到了这位少女和南山掌柜之间。
      方才那少女好似全然不知这只“小白兔”之名贵,她轻松地将它抛了起来,可当人们的目光投来时,小白兔已经稳稳地落回少女手中。
      少女仿佛并不知道自己为何成为了焦点,她故作惊讶道:“都看着我做什么?本姑娘一切安好,不劳各位费心了。”
      这姑娘实在是太美了。
      可若因此便盯着她不放,又着实太过冒犯。于是人们又回过头看向自己面前的文玩器物,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凑到南山老板耳边轻声道:“南山老板,我有分寸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倘使万一我真不小心失了手……”说着,她竟自怀中拿出了一块手掌大小、纯度极高的黄金,以水袖半掩着,在南山居士眼前晃了晃,明媚地一笑:“像这样的,还有很多。今日我断不会空着手离开的。”
      南山居士虽是生意人,却也真心喜爱这些老古董。所有经博琅斋售卖的商品,南山无不希望买主也是懂行之人。而这少女虽衣着华丽,举手投足高贵优雅,又财力雄厚,显然是富贵人家出身,可她完全不把博琅斋内陈列的各式珍宝放在眼里,摸摸这个又戳戳那个,但她的一举一动又颇具章法,所有娇气怕碰触的部位,她都能恰好避过,不会真给这些宝贝造成伤损。
      南山居士不愿得罪这位大买主,只得胆战心惊地紧跟着她,一不留神就走到了里侧的屏风前。
      屏风后面便是《松鹤堪景图》了。为了最大程度地保护它,南山居士特意将这幅传世名作平放在干燥吸湿的整块大理石上,靠墙摆放于整间博琅斋的最里侧,三边都围着纱质屏风,每次仅可由南山居士带一人前去观赏。
      “南山掌柜,小妹慕名而来,带我去看看你的镇店之宝吧,”少女天真又清纯的脸上满是恳切,“小妹也是爱画之人,我保证,绝对绝对不碰这幅画一下。”
      理智告诉南山居士,这调皮的少女未必可信。可她的话像是有魔力般,南山居士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为她推开了面前的屏风。
      辅一见到《松鹤堪景图》,少女便知它为何是传世巨作了。
      此画约有两尺宽,五尺长,上端高山之巅直入云霄,其下崇山峻岭,渐入佳境。山峦的左下方有一淙清溪,岸边两只仙鹤,一只引颈高鸣,一只鸾步欲飞,神采飘逸,仙风道骨。再往下,画面又逐渐开阔,峰峦起伏,错落有致;山间瀑布似白练倒挂,倾盆而下,气势磅礴。远景烟波浩渺,层峦起伏,近看松翠鹤白,泓峥萧瑟。全画构图立体连贯,线条流转自如,设色工丽雅致,仙鹤更如神来之笔,精巧利落,又不失雄阔之境界与恢宏之气势。
      见少女神色专注地端详着名画,南山居士不觉舒了口气:“姑娘,这《松鹤堪景图》当得起敝店的镇店之宝吧?”
      少女陶醉于欣赏佳作,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方抬起头,笑意盈盈道:“《松鹤堪景图》自然当得,只是这幅,”她用手虚指了指面前的画,“却当不得。”
      “姑,姑娘此话怎讲?”南山居士大惊失色。
      少女转过身,轻倚在装饰繁杂的墙壁上,手指绕着自己柔软的发丝,轻声道:“南山掌柜好生小气,藏着真画不给人看,净摆个赝品糊弄人,可你骗不到本姑娘。”
      南山居士压低声音道:“我与姑娘初次见面并无冤仇,姑娘何出此言?”
      少女竖起食指放到唇边,莞尔道:“南山掌柜不是要我把你店里的客人都引来吧?”
      南山居士会意,他擦了擦额角的薄汗,绕过屏风,对着斋内的众人作了一揖:“各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来了大买主,今日暂且打烊了。”
      南山居士的面子,在场的买主无不是要给的。于是众人只得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的物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博琅斋。
      待伙计理好了账簿离开了博琅斋,南山居士亲自将门从内关好,回到屏风之后道:“天下无人不知这《松鹤堪景图》乃我博琅斋镇店之宝,此作之精妙绝伦,姑娘亦见到了。可姑娘开口便称此画并非真品,可有依据?”
      少女面色似有不悦:“你这幅画确实不错,纸张、颜色、技法皆属上乘,但假的就是假的,难不成你还觉得是本姑娘冤枉了你?”
      南山居士不怒反笑,他朝少女拱了拱手:“愚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实是姑娘眼力过人,愚愿闻其详。”
      少女轻哼一声道:“你既虚心求教,本姑娘便屈尊教教你。原因有三,其一,这方子却虽在中原成名,可他乃是凉州人士,作画惯用泾阳纸。泾阳纸韧性好,纹理干净细腻,本是作画的上上之选,可它又名‘鬼画纸’,只因它也有个致命的缺点,一旦见着阳光便极易变脆甚至表皮脱落。你这里虽放置屏风,可纱质薄透挡不住阳光,此画若是真迹,哼,怕这世上早就没有《松鹤堪景图》了。
      其二,山水风景画本不稀奇,《松鹤堪景图》虽意境高远空阔,远胜他作,但若不是以矿石颜料着色,当不会如此出众。此画多用花青接染、石绿罩染,而花青炼自蓼蓝叶,蓼蓝叶有异香,古书云百年不散。《松鹤堪景图》距今也就二十余年,怎会闻不到半点香气?”
      说到这儿,少女停了下来,注视着南山居士。南山居士面露钦佩,不由脱口道:“其三呢?”
      “其三啊,要等我见到真迹,再讲给你。”她得意地扬着头,手指轻扣墙壁,自语道:“让我猜猜,真迹莫不是藏在这后面了?”
      这花纹繁复的墙壁之上,有个极不起眼的凸起,少女纤细的手指已覆了上去,南山居士快步上前欲拉住少女,但她已用力按下机关,灵巧地一拂袖,南山竟被袖风所退,一个趔趄险些倒地。只听“咔哒”一声,少女高兴地拍着手,一边道“我就觉得是左边”,抬手推开了被伪装成墙壁一部分的暗室门。
      南山叫苦不迭,只得跟进屋去,连连道:“老朽有眼不识泰山,早知姑娘是行家,必不以仿作现眼”,又道“老朽这就将蜡烛点了,姑娘切莫乱动,仔细脏了您的衣裙”。
      未等南山居士摸到蜡烛,少女已点了个火折子,柔和的火光照亮了暗室。
      这间暗室没有窗户,仅有二人刚走进的一扇窄门,房间四面的墙壁均糊着用以保持室内干燥的茅草,正中摆着一张胡桃木桌,上面摆的正是《松鹤堪景图》,角落里还有一张不起眼的小方几,上面放着一个花瓶。
      少女看出南山居士唯恐火折子洒下灰,弄脏了《松鹤堪景图》,便顺手将火折子塞到了南山居士手中,俯下身认真观赏起来。
      仔仔细细看了半晌,少女终于抬起头,正色道:“是真迹没错了,老板开个价,这幅画我要了。”
      南山居士不卑不亢道:“姑娘既来了博琅斋,就该知道这《松鹤堪景图》乃是不卖的。现下老朽已破例带姑娘来看了真迹,姑娘自也该守小店的规矩。”
      少女不以为然:“这地方分明是我自己找到的,何来你带我一说?方才我已说过了,今日我不会空手离开。这画,你卖与不卖我都买定了。”
      南山居士万万想不到,这美丽的少女居然是个强盗!他捋着胡须的手因气愤而微微发抖,大声道:“世人皆知《松鹤堪景图》乃我镇店之宝,既踏入我博琅斋便是要守我博琅斋的规矩!姑娘若要强抢,岂非罔顾道义,就不怕为天下人所耻笑吗?”
      “天下人的耻笑算得了什么?只要我得了画,你想怎么笑都随你,本姑娘才不在乎!”少女讥笑道。
      “好好好,你既毫无廉耻之心,我便是把这画毁了,也不会让它落入你这等无赖之手!”南山居士说着便要用火折子将这传世名作点着!
      “南山掌柜有话好说!”少女终于面露焦急之色,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充满灵气的大眼睛转了几转,恭恭敬敬道:“南山掌柜,请恕晚辈年少无知,没见过世面,方才见了《松鹤堪景图》一时鬼迷心窍,胡言乱语,多有得罪。您乃收藏大家,鉴坛泰斗,万望您莫要与晚辈一般见识。”说罢又向南山居士行了个大礼。
      这少女倒是能屈能伸,刚才还剑拔弩张,似乎立刻就要动手抢画,转眼间又毕恭毕敬,换了一副柔顺模样。
      可她是这般美丽的女子,温声细语哄得南山居士十分受用。
      他叹了口气道:“南山当不起姑娘称赞,但瞧得出姑娘出身高门,又慧眼如炬见多识广,知道寻常玩意儿必入不了姑娘的眼。只是这世上奇珍异宝何其多,姑娘为何偏要为难老朽,一定要买这《松鹤堪景图》呢?”
      少女微微低下头,她咬了咬下嘴唇,无辜的大眼睛楚楚动人:“是我爹爹喜欢这幅画。我,我是想给我爹爹做生辰礼的。”
      南山居士展眉道:“姑娘一片孝心,老朽本该成全。只是这方大师乃先父学画时的同门,师兄弟二人感情甚笃。后来大师之作命途多舛,几乎尽数被毁,仅余下这《松鹤堪景图》,几番流落辗转,机缘巧合为先父所得。先父自觉是师兄在天之灵所佑,决意传承此画,亦为方大师之名永垂青史。”
      少女掩面一笑:“如此说来,你不肯卖这画,是因为你爹爹只愿独享,不肯让别人共赏了?”
      “先父是方大师的师弟,由他传承大师的画本就顺理成章,况先父为此作辛苦半生,仅有此遗愿……”南山居士显然还沉浸在回忆之中,并未注意到少女言辞间明晃晃的冒犯。
      “老掌柜,你糊涂得紧呀。”
      那些久远的往事织成绵密的网,缠住了南山居士此刻的思绪,却在此刻被少女倏忽打破。他怔愣着望向那张动人的脸,那双原本纯净的眼睛里却射出了狡黠的光芒。
      “老掌柜,不过就是一幅画,你爹爹想留着,我爹爹也想要。可你爹爹已经死了,我爹爹却还活着,这天底下哪有委屈活人、成全死人的道理?你把这画卖给我,我保证建个比这更好的屋子好生收着,千秋万代的传下去,让后世永远景仰方大师的大作。你看看,问题是不是都解决了?”少女似乎对自己提出的想法极为满意,脚尖轻点起地面来。
      南山居士指向少女的手指因愤怒而剧烈地颤抖:“你,你!老朽,老朽还以为你知错能改,苦口婆心与你讲这许多!你,你不敬逝者,不讲道义!我今日就是毁了画拼了命,也绝不让你如愿!”
      此时,南山居士已将手里的火折子移向《松鹤堪景图》,旷世名作即将毁于一旦!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少女突然纵身一跃,灵巧地落在房间角落的方几旁,细白的手指轻触那个毫不起眼的花瓶,冷声道:“范掌柜的,如此名贵的花瓶摆在这不见天日之地,不觉得可惜吗?”
      就要用火折子点燃画作的手猛地收了回来,范南山惊惧地看向少女:“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长篇,小学生文笔,写了几万字存稿也没写完大纲,能写到什么地步也不好说。
    就,感谢看到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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