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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洗标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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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孟桥在解放碑与网友碰面。
对方也是个Alpha,两人相当有缘,何孟桥是留美的中国人,而这位,是因为热爱中国文化留在雾都的老美,在这边扎根,经营一家广告公司。
起初,二人通过社交平台认识,何孟桥还以为对方是同胞,无他,这人中文太过流利,看见他说吃快餐吃到呕吐,想回国吃火锅,便十分不厚道地在他评论区留下一张火锅图片,鲜红的辣汤沸腾,筷子夹着一片毛肚,配文就俩字——真香。
这天夜里,二人吃了火锅,戴森又说要带他去著名的酒吧一条街体验夜生活。
两人身份完全颠倒过来,十几年没来过金江,相比戴森这个在后背上纹“精忠报国”的老外,何孟桥倒是像个异乡人。
金江夜生活多姿多彩,一直到半夜,街上仍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红绿灯光映亮了半面天。人们钟情于玩乐,仿佛不需要睡眠似的。
“所以,你现在是借住在你舅妈家?”眼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舞池里的男男女女玩儿命地蹦跳着,何孟桥同戴森坐在吧台,隔着喧闹的声音聊天。
何孟桥嘴里含住一块冰,咔嚓咔嚓嚼碎了,懒散道:“是啊。”
“那……你博文里说的那个表哥也在咯,怎么不叫他一起出来玩玩?”戴森托着腮,图穷匕见地笑笑,眼神中写满跃跃欲试。
何孟桥漂泊异乡,时常在社交平台上发表思乡之情,有一次,提及了“别人家的孩子表哥”,他在里面写,小时候,老妈总是拿表哥当正面教材批评他,让他烦不胜烦,不过表哥本人长得比较漂亮,倒不招人讨厌,安安静静,叫人总也想欺负他。
戴森评论:多漂亮?
何孟桥没多想,从旧物盒里翻出一张旧照,是他幼时来金江玩时和林与非拍下的合照。
照片泛黄,当时才十几岁的林与非淡定望向镜头,是老照片也掩盖不住的容貌,人瘦,且修,身段如竹,而旁边是患有多动症,在按下快门时跑去捡皮球的何孟桥。
戴森评价:和他比起来,你像个呆瓜。
身旁,忽地有人过来搭讪,请何孟桥喝酒,是个媚眼如丝的Omega,自来熟地挤到他旁边,手一抬,就搭上他的大腿。
何孟桥笑笑,不动声色地抚开那只手,“抱歉,我酒量不好。”可他手中,分明握着一杯龙舌兰。
酒杯折射出冰冷灯光,投射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那人自讨没趣,哼了一声,很快离开,去寻觅下一个猎物,戴森笑得肩颤,“喂,你也太不解风情了,在美国时你也这么保守?”
何孟桥笑了笑,抓乱的头发,袒露的前胸,让他看起来既风流也潇洒,“自由要是过了头,就不叫自由,叫放纵,”他侧身对着戴森,附到耳畔,正经不过一秒,压低声音,“好吧,我不喜欢这种类型,我喜欢闷骚一点的。”
戴森哈哈大笑。
“不过,要说保守——”何孟桥话锋一转,“我的那位表哥,是个衬衫要系到第一扣的神人,别说酒吧,我敢打赌,他长这么大,连网吧都没进过。是我见过最无趣的人。”
“那太好了,他就像一张白纸,而我负责在他身上涂满色彩——”戴森露出心驰神往的表情。
这老外也真是入乡随俗,土味情话已经达到满级,何孟桥抖了抖鸡皮疙瘩,“人家不喜欢洋鬼子,早就和国产Alpha结婚了。”
如他所料,听完这句,戴森收敛了一口白牙,果真不再纠缠,无甚趣味地说,“已婚啊,那你不早说。”说着便起身,走入舞池,随手搂了一个Omega,不到一分钟,两人从上到下,磁铁一样紧紧贴到一块儿。
何孟桥笑了笑。
是已婚,不过,也已经离了,
他将杯中的龙舌兰一饮而尽,看着戴森与陌生人共舞,忽然觉得有些乏味。
看来,无论哪里的富贵温柔乡都一样,不过是一群精神空虚的痴男怨女寻求刺激,太平洋这端或彼端,都没有太大区别。
他拿起外套夹在臂弯,屈指敲敲桌面,习惯性留下小费,对酒保说,“待会假如那位先生问起,就说我已经离开,祝他春宵愉快。”他勾勾嘴角,很快,逆行着挤出人流,离开了这烟花地。
天就快要亮了。
夜幕下,一扇木门伫立着,房檐下悬挂着两盏鎏金玉璧龙头宫灯,颇有韵味,让人不禁感到恍惚。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何孟桥一路指挥计程车司机,车在这道古朴的大门前停下。
这么多年,金江到处都变了,与他记忆中的老城截然不同,水泥丛林鳞次栉比,人行走其间渺小得仿佛蚂蚁。唯一不变的,竟然是记忆里庄严无趣的这座老宅。
走进去,仿佛一下子从现代大都市穿越回百余年前,宁静,幽深,让人心都静了。
管家许是得了嘱托,特意等在门口,见他进门便迎上前来,“小少爷,随我这边来。”闻到他一身酒气,又吩咐人去煮醒酒汤,“何夫人和小姐住在那头的别院。”
他介绍着,领他前往住处。
何孟桥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晕,像是闯入梦境,什么少爷小姐的,让他分不清古代今夕,“哦,我不住那边么?”
“夫人说,让你和大少爷住得近些,两兄弟之间能有个话说。”
他和林与非有什么好说的?
沿着一条蜿蜒蛇形的石板路,进了正厅,里头的装潢依旧是古朴,客厅宽阔,木质楼梯通向二楼。
何孟桥脑袋发晕,管家告诉他房间后,便去端醒酒汤,他正欲上楼,没走两步双腿便不听使唤,不愿动弹,便站在一楼,趴在栏杆上小憩。
耳畔似乎还回荡着摇滚乐的节奏。
粗重、喧嚣。
忽地,节奏里却闯进细碎的开门声,随即,是脚步声,在二楼。
听声音,走了两步,便停顿住了。
何孟桥睁开眼,抬起头,一个穿着黑色丝绸睡衣,睡眼惺忪的男人闯入他视野。
眼前人影模糊,渐渐和记忆中那张脸重合,还是那样,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
何孟桥第一反应是,看,这人连睡衣扣子,都系得一丝不苟。
他勾起嘴角,哂笑。
“表哥,好久不见,”眼神一扫,语气调侃,“你还是这么漂亮。”
长夜未明,室内只亮几盏昏暗的装饰壁灯,林与非居高临下,瞧着那人酡红的脸,衣服敞怀,露出紧实的胸膛,一身皱皱巴巴,让他忍不住蹙眉,强迫症都要犯了。
“喝多了就早点回房休息。”语气却还是淡淡的。
何孟桥点点头,“我吵醒你了?不好意思。”嘴上这么说,却没有半分歉意,又趴下去打盹。
林与非下楼,接了一杯水喝,又回房间继续睡觉,全程,那人就趴在栏杆上一动不动,他也没有半分想搭把手扶他回房的想法。
酒味儿太重,他不想弄脏自己的手。
等他再睡醒起床,栏杆上那人已经不在,楼下餐桌上坐着一家子人。
何文申西装革履,身旁坐着打扮精致的林绾之,对面分别是何孟菲和何英怜。食不言寝不语,四人安安静静地坐着用早餐,严肃得过分,不愧为真正的一家人。
何孟菲也是一身西装,她头一个瞧见林与非,叫了声,“与非。”
林与非今天要去医院做检查,需要空腹,不能吃早饭,听了,只颔首礼貌性招呼了一声,“表姐,姑妈,你们慢慢吃。”就出了门。
而何孟桥一觉睡到中午,直到吃午饭才起床,洗漱过出房间,趴在二楼的栏杆望下去,睡眼朦胧,先吹了个口哨。家里只剩两个女人,他调笑,“两位美女,早上好。”
何英怜没好气,“早个屁,都快十二点了。”
何孟桥三步并作两步下楼,一手搂住亲妈,一手环住舅妈,“起得早不如起得巧,我这不是刚好能尝到二位的手艺么,”说着,便从桌上拿了一块糕点,他一尝便知是林绾之的手艺,夸张地“嗯”了一声,“真香,还是舅妈的味道。”
林绾之让他逗得直乐,拍拍他手背,“好了好了,快去洗洗手,吃饭了。”
中午就他们三个人,何孟桥饿得不行,一阵风卷残云,全然不像其余人吃相那样优雅,等吃饱喝足,才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们呢,都忙工作去了?”
林绾之又给他添了一碗甜汤,“你舅舅和孟菲去了公司,与非去了医院。”
“哦?表哥身体不舒服么?”何孟桥直言快语,说完,察觉桌子下的腿被何英怜踢了一脚,差点没痛叫出声。
林绾之咬了一口米糕,面色如常,平静道:“他上星期洗完腺体标记,去医院复查。”
啊,这样。
何孟桥闭了嘴,很快转移话题,说这甜汤真好喝,肯定不是出自老妈之手。
脑子里却走神,想到别处去了。
现代医学发达,永久标记也可以洗掉,只是,听说过程非常煎熬,要是有给予标记的Alpha陪在身边释放信息素缓解还好,倘若没有,必定苦不堪言。
他刚回国就听何英怜说了林与非离婚的消息,那Alpha出轨,被林与非捉奸在床,听说人是谢家的独孙,也是出身不凡,林谢两家生意场上素有往来,事情闹得很难堪。
他脑补了一出狗血苦情剧,觉得自家表哥好生可怜。
而他那可怜的表哥,此时此刻正对着医院的化验单沉默。
“你和他信息素匹配度太高,标记很难清洗,至少还要做两次手术,才能完全清洗干净,可,”付云柏停顿片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严肃的目光透过镜片看向对面的病人,“你经历过一次,应该知道清洗标记的痛苦,我建议你去寻求那位Alpha的帮助,否则,这两次手术会非常难熬。”
林与非垂眸看着那张化验单,沉默片刻,低声说,“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缓解么?”
“本来是有,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医院会配置很多种信息素模仿试剂,以便没有Alpha陪同的情况下,减轻患者的痛苦。可你那位的信息素太过罕见,我们的信息素试剂库里没有相似的气味。”付云柏说。
林与非安静坐着,仍是风度十足,刻意忽视了医生眼里的同情。
“知道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