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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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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请息怒,公子说去办点事情,傍晚前就会回来。”
女子一声冷哼,轻跃下马,仍是十分不悦道:“姑且饶你们一次,再有做事不上心的,通通送去万烛司!”
说罢看也不看跪着的两人一眼,移步进了对面气派高大的酒楼。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毛小桃决定暂时不与她照面,想着若是被她看到林香还有同行的人,稍加推测就能猜到沈冲的谋划远不止带一个假冒的女儿进城那么简单。
上楼梯时,林香还在说:“阿姐你看那个首领,是不是很年轻?”
毛小桃点着头,嘀咕道:“确实很年轻啊,这么年轻就管了长命司那么多巫师,我觉得她有点厉害呢!”
石淮接道:“不过看她行事的风格,比起首领,更像个刁蛮的大小姐。”
“就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小姐了……”毛小桃随口接道,心里寻思着要不要放个役灵进酒楼探探消息,又怕大小姐的实力和脾气一样大,万一泄露了行踪引得对方提防,可能不便于接下来的行事。
转念一想,也许他们的行踪,一早就被有心人时刻留意着……想到此,又有些心烦起来。大概这两天真的过于紧张,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
回了房间,才后知后觉到这间客房临街,毛小桃打开了临街的窗子,就看到对面永安楼下的两个男人将首领的马系到拴马桩上后,恭顺地一步不离地等在了路旁。她略作思考后,叫来客栈的伙计向他要了盆植物,小伙计满是疑惑地走开后,过了好一会,才搬来了很小一盆不太精神的石柏。
毛小桃摸了摸石柏的叶子,感觉到这植物的灵十分微弱,不过堪堪也可一用。她将石柏放在了刚才打开的窗前,默默念咒,一枝侧叶陡然精神起来,支棱着伸出窗外,指向酒楼的大门处。
应该是头脑里思绪太乱的缘故,毛小桃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出现了一头白虎,一对铜铃似的眼睛亮如灯盏,贪婪而机警地瞪视着她。
石柏的叶子在她的脸上又挠又拍地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她从白虎的眼神下叫醒。她头脑昏昏地睁开眼,感觉到脖子上除了黏腻的一层汗,然后伸出手慢吞吞地摸着脸上絮絮作痒的侧枝,突然一个激灵,一骨碌跳下床趴到了窗沿上。
窗下的马路上,排开了一队送青货果蔬及鸡鸭鱼蟹的商贩,人人沉默着,队伍安静。
酒店大门前,一边一个站着的,是早前等候在路旁的两个男人,正在认真地检查着送到门前的一样样食材,满意的让送进酒楼内,不满意的也给了些铜钱后才衣袖挥挥打发了去。
时而可以听到酒楼里面女首领的声音,像是在指挥里面的陈设摆放。
毛小桃随手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了窗前,一边留意着酒楼内的动静,一边解开了石柏上的役灵术,用上简单的巫术替石柏松土修根。
石淮睡醒了过来找她时,她已经侍弄好了石柏,正伏在窗沿发呆。
他进门见她像是没精神的样子,问道:“你没有睡吗?一直这么趴着看对面的酒楼?”
毛小桃回身,指了指一旁的石柏,道:“我睡了,是它在帮我看着的,你快来,对面的酒楼好忙呢。”
宽阔的马路上,除了排出去老远的队伍,行人很少。正午的阳光有些猛烈,排队的男男女女有的拿伞有的拿衣服,遮护着各自手里的果蔬鱼肉。人人沉默着,时而盼望着伸着脖子去看酒楼大门,时而整整衣服或者伞,害怕太阳晒坏了新鲜的食材。
石淮也听到了酒楼内传来的带着兴奋的女声,讶异道:“她从食材挑选开始,就这样大费周章,看样子是真的很看重那位朋友啊!”
“搞得我越来越好奇了,不知道她的朋友是不是也是长命司的人……”
石淮沉默片刻,直接问道:“早上的时候,你想到了什么那么慌张?”
“凉丘城的事情太过诡异,尤其那个长命司……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一切的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在操纵。”毛小桃定定地看进石淮的眼睛,严肃道,“我说的一切,包括林叔林婶的失踪,包括我阿娘遇害,甚至包括我爷爷的死,以及一百多年前临江一族的消失。”
石淮呆了半晌,才问:“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毛小桃叹道:“我感觉有,可眼下我脑子里面乱乱的理不出头绪,一时还说不清楚。”
石淮选择相信她的感觉,问道:“那么,为今之计,你想要怎么做?”
毛小桃却笑了,她说:“怎么做,我都不是很确定我的猜想是不是正确啊……当年我去巫咸祠受学,学到的第一课就是要相信事实,大巫说事实才是真相,猜想不是……小石头,我其实真的很恐惧作这些猜想,我害怕先入为主,害怕起步的第一步就判断错误。”
“可是小桃,犯错也不要紧的吧,是人都会犯错啊。”
“是吧,我们听过的道理都是这么讲的,应该没什么好怕的。”毛小桃说道,然而她不敢说她怕的不是犯错本身,而是怕错误带来不好的后果,比如姚东扬说过的关于林香的预言,预言中的苦难,将会以什么形式在什么样的时间来临,她一无所知。
或许是不是先把林香送回御云,在御云,她总该是安全的吧……
石淮知道她并未被劝服,他无法探知她的恐惧与忧虑,只是告诉她说:“无论是什么样的错误,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
“我知道。”毛小桃说道,仍趴在窗沿上看窗外,阳光依然灿烂,蓝蓝的天空下飘着白色的云朵,一派明媚。她说:“不过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的,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理清楚,我会知道该做什么的。”
石淮听到她这么说就放心了,说道:“我去看看林香起了没,我们得去吃些什么,都过饭点好久了。”
毛小桃头也没回地“嗯”了一声,楼下的马路上,队伍还是很长,依然有轻快的女声从酒楼里传出来,她好像在说桌上要摆什么晶莹剔透黄色的花。毛小桃不禁纳闷,已经好一会时间过去了,她居然还是这么情绪亢奋地做着细致的安排。
林香睡眼惺忪着被石淮领了过来,就看见毛小桃趴在窗前,她也好奇地趴了上去,感慨:“好多人啊!首领要办晚宴吗?”
“幸好她要办晚宴。”毛小桃随口应道,拉着林香就往外走,道:“去吃饭吧!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香迷迷瞪瞪地勾着头看窗户。
“放心,他们忙着呢,我们正好得空去看看白露,再吃个饭。”
白露在距离客栈后门一里外的河边小树林里觅食,云雀依然伴在左右。河水清澈,御云三人正好就着河水洗了洗脸,太阳晒得河水有些温热,却浇得毛小桃顿时头脑清醒过来,心想根本没必要害怕面对那些猜想,反而是万一确有可怕的力量在暗中滋生而无人察觉,才是更加可怕,思及此,此前的惊慌惧怕瞬间消失无踪,她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云雀绕着三人的头顶飞了好几圈,像是为再次重逢而欢喜。
直到毛小桃他们再次进入小金城的主街,云雀才离开他们重新飞回白露身边。
三人没想好吃什么,不过他们的选择也不多,阳光强烈的午后不是各家菜馆营业的时间,三人路过的好几家酒楼都是大门紧闭,只得从为数不多开门的面馆里随意挑了一家。店家字号顺心,毛小桃觉得这名儿好,兴冲冲地走进去。
而她手里的肥鸡还没完全撕开,就听得身边石淮一声惊呼:“姜欢!”
她闻声抬头,正看到门外马路上的白衣少年,高高瘦瘦,皮肤极白。她赶紧腾出来一只满是油光的手开心地招着,口中高喊:“姜欢!姜欢!”
门外的姜欢似乎没听到,垂着脑袋躲避着烈日,快步朝前。
“听不见吗?”毛小桃嘀咕着,一边扔开了手里的肥鸡冲到了姜欢的面前,神情雀跃地问道:“你怎么也来了小金城?太巧了!我们在那边吃饭,一起啊!”
姜欢立即露出来大大的笑脸,欣喜道:“这么巧!石淮兄弟也在吗?”
转脸就看到了朝他挥手的石淮,跟着毛小桃往店内走去,一边问:“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两日了,你呢?来这里做什么的?”
“我去檀林阁旧址看看,路过这里。”姜欢忍不住感叹:“真是凑巧!我只打算在这里歇一日,好巧就碰到了你们。”
“你的行李呢?你去檀林阁做什么?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姜欢点头道:“身体好多了,前些日子突然兴起想来南方看看,虽然旧日的檀林阁已经不在,不过还是想去看一看。你怎么会离开御云?这位小姑娘是……”
“林香,我的妹妹小林香。他是姜欢,我们的朋友。”毛小桃给他们俩简单作了介绍,又道:“我这次出来还见到了姚东扬,他早上才回的望津,正好跟你错过了。”
姜欢一愣,惊讶道:“他怎么会突然回去……他回望津有急事?”
“倒也不算什么急事,这个说来话长……”
店家正好拖了个木盘出来,是两大碗扣了好些排骨的大碗面条。毛小桃将两碗分别推到了林香和姜欢面前,才问姜欢道:“你的行李呢?你一个人出来的吗?你方才是要去哪里?”
“行李放在了客栈里,今天不赶路,我就出来随便逛了逛。”姜欢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问:“你们呢?住在哪里?”
“琳琅客栈,就在这条街上。”
姜欢“嗯”了一声,道:“刚才过来的时候好像见过。”
石淮问:“酒楼前的队伍散了吗?”
“队伍?”姜欢停下了筷子,犹疑道:“好像是有好些人在那里,不过我没怎么在意。”
说着,他放下筷子拿出来锦帕轻轻擦了擦嘴角,道:“有点热,隔壁不远有间凉饮铺子,我去买些过来。”
林香见他出门转弯不见了身影,才好奇道:“阿姐和刚才的哥哥是怎么认识的?他好讲究,吃饭的样子慢悠悠的,还怪好看的。”她没说自己不自觉被影响到了,放着眼前喷香扑鼻的排骨,她都没好意思痛快去咀嚼。
“他是临江姜家的人,这些年一直跟着小猴子他阿爹生活在望津,他身体不大好,两年多三年前,他们一起到御云找婆婆替他治疗,就在御云住了段时日。”毛小桃给林香解释,一边痛快地吃着肥鸡。
石淮将鸡腿夹到毛小桃的碗里,说道:“这次见面,他的气色看着比上次好了许多,看来婆婆的法子真的很有效!”
毛小桃连连点着头,一时分不出闲暇讲话,几人各自忙着吃饭,毕竟这顿离上一顿的早饭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一架独轮的小推车跟在姜欢的身后出现在了面馆门口,独轮车上放了装满了冰块的好大一个盆,里面镇着两个粗陶水罐,和几个碗。姜欢道:“有绿豆汤,香梨糖水,各式各样的冰果也有,你们要什么?”
三人打着饱嗝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欢一趟一趟地端来各式各样的冰饮,石淮连声阻止道:“够了够了,这么多吃不完的。”
又有好几碗被送给了面馆老板一家,独轮车推走,姜欢才坐定,细长白净的手指捏着瓷勺,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送糖水。几人就坐在面馆中继续闲聊了起来,直到街上的行人慢慢变多。
毛小桃正提议邀请姜欢同他们一道住琳琅客栈,门外七嘴八舌的声音多了起来,老板一家好奇心强,端着糖水出门加入了聊得起劲的人群中。
忽地一声炸响,大地似乎都抖了几抖。林香拍着心口,“怎么了?哪来的声音?”
老板娘在门口喊道:“出大事啦!永安楼塌了!”
“塌了?”
“那么大的酒楼怎么会塌?”
“不好!”毛小桃嘀咕一声,第一个冲了出去。
三人跟在她后面出门,马路上堵了好些看热闹的人,毛小桃被堵得行动艰难。
姜欢搞不清状况,问石淮:“怎么回事?小桃这么着急要干什么?”
石淮还没来得及解释,毛小桃就匆匆回头来到三人身边,带来了前面传来的消息,她说:“他们说永安楼被长命司的首领夷成了平地,听说伤了不少人。”
“去看看。”姜欢说着,手指结印向前轻扬,忘我聊天的人群中不知不觉让出一条路来。
四人向前奔去,原先气派的永安楼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满地的残垣废墟。还没走到跟前,就看到废墟当中永安楼的牌匾上站着长命司的首领,浅粉的衣裙上尘埃未染,双臂环抱着一把像是由黄玉做成的琵琶,纤细的指重重地弹拨着琴弦,是《山崩》的余音。
乐音稍停,首领冰冷的视线直直射向毛小桃等人所在的方向,接着她足下轻跃身形回旋,人已稳稳地坐到马背之上,一夹马腹,马蹄前踏,远处传来她冷冰冰的声音。
她道:“传我命令,凉丘自今日起,封城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