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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燃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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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峰几乎是到了一筹莫展的境地了。
按照此前与淳于瑶说好的,由他来寻找女巫高阳,留淳于瑶在岫里照看情况。然而茫茫人海中,毫无头绪地去寻找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岂是那样容易的事。
他遣了十来个役灵分别往不同的方向打探消息,照理说,只要人活着总有蛛丝马迹留下,可糟糕的是这回偏偏碰上了个深谙隐形匿影术的巫师,四面八方的各路精灵谁都说不清是不是见到这么一位老人家路过。
文伯侯家的女巫颇不简单。
也许只有号称海内最强追踪术的长风崖绝学回溪追踪术,才能探得她的一点行踪罢,然而长风崖离此地极远,实在是远水救不得近火。
毛峰经过一番斟酌,取道大路向西,这是指望上天全凭运气的选择。
幸而次日上午,毛小桃有消息传来。当时毛峰正在一道路分叉处犹豫,向左向右的拿不定主意,突然一只小蜻蜓从他腿边的包袱中费力地向外挣扎,那蜻蜓扇动着翅膀好不容易飞到毛峰耳边,说出一句话——“神木已取到,正赶往岫里。”
是毛小桃的声音。
短短十个字甫一说完,小蜻蜓突然如僵死一般直往下坠,毛峰一惊,赶紧拉开包袱口让它落入其中,这是他的铜镜上雕刻的小蜻蜓。毛小桃的役灵巫术用得已然算是不错,竟能千里之外操纵物灵替她传递消息。而且她既然还有充沛的灵力远隔千里使用役灵巫术,看来他们的任务完成得十分顺利。
毛峰此前悬了多日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这会儿自然也就不急着去找那个女巫了,他朝周围望望,未见到其他人影,才放心地运用移行术回岫里。
淳于瑶费尽心思地想替那条狗续命,甚至不惜用上扶风最珍贵的药材三足金蟾膏。每天日出之前、日落之后,分别两次将三足金蟾膏裹在一大块肉中,远远扔到那凶巴巴的狗跟前,非得看到它吃得一丁点不剩才放心离去。
毛峰则是利用等待毛小桃的时间,认真翻了翻淳于瑶给他的那卷小册子,册中记载有关借生术的内容与先前听过的差不多,除那篇误用神木破术失败的故事外,另有一则简单的记载他读了三四遍。
“一陆姓武人因公务行至西北深山偏僻处,天色将暮时他向四周唯一可见的石屋求宿。石屋里的老妇人收留了他,并反复嘱托不可靠近里屋。入夜之后,山里极静,里屋却传来阵阵怪异之声。武人好奇心甚,忍不住透过门缝向内偷看,却看到四处堆放着数不清的人骨,而一个蓬发痴汉正手持两根腿骨敲敲打打。武人心惊,正打算趁夜逃走,又看到那大汉的双脚已被钉入石墙的锁链锁住,他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要制服这大汉将其带至首领处,再来查明人骨由来。正在这时,老妇人提灯出现,道这大汉原是她亲身的儿子,全因她施借生巫术之过而遭到诅咒,导致狂性大发动辄杀人,数年前举家搬至深山,几年功夫便将所有家人悉数杀死。如今她年事已高,恍然醒悟人生不过大梦一场,欲求解脱却始终不忍心杀害亲生儿子,只盼得能遇上勇猛之士替她了却此过。”
故事只记载到此,下面的内容已经毁损难辨,老妇人母子的最终结局如何,毛峰无法知晓。他觉得心惊之余又感到实在庆幸,好在小桃那里拿到了神木,否则丁府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百骨窟谁都不好说。
毛小桃日夜兼程赶往岫里,人到客栈也顾不得喝口茶水稍事休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条狗。
狗依旧寸步不离地踞守在丁府大宅的侧门口,淳于瑶后来打探得知,原来那侧门离丁高氏的住处最近。狗已不似之前那般成日趴着鲜少动弹了,这就意味着它已被淳于瑶喂养得十分有精神,使得它可以几乎时时刻刻地保持着充沛的精力冲着路过巷口的人狂吠。
所以,对第一次来到岫里的毛小桃和石淮而言,根本无需向导,他们完全能够循着狗叫声找到丁府大宅。
狗真的兴奋到狂躁了!
警戒十足地瞪着双恶毒的眼,死命地盯着出现在巷口的四个人,鼻翼翕动,嘴巴大张,露出一口涎水黏腻黄不拉几的尖牙。
毛峰立刻将三人护到身后,坚决不允许他们再向前一步,而石淮已在暗地里紧紧拽住毛小桃的衣角,他真担心她能不管不顾地跑上前去。
“我们怎么办?”毛小桃问道,她原本并不怕狗的人,这时多少还是有点心里发怵。
“什么时候采取行动?”淳于瑶也问。
石淮则是默不作声地将目光转向毛峰,他也在等答案。
“今儿怕是不行,”毛峰望着灰蒙蒙的天说道:“太阳出不来,阳燧取不了火。”
淳于瑶沉思一番,问道:“丁高氏那边,我们又该如何?”
毛峰摇头道:“按说子午谷神木破解借生术达到的效果,是救回中术者并将施术、中术二人的命运复归,然而这一回,谭家千金香魂已散,救活她自是不可能。我们的目的只是想通过燃烧神木化解掉狗身上的恶念,至于此举是不是会对丁高氏有影响,或者具体会产生何种影响,在结果出现之前,我也没办法进行全面的预测。”
淳于瑶道:“恶念随着神香消散,想必那些无处复原的福分也会被神香带走,小英子就会成为原来那个小英子吧。”
“她现在是丁家少夫人,即便借生术被破,她也如愿得到了她追求的荣华富贵,怎会还是原来那个干绣活的小英子。”
淳于瑶此刻却想到了别的,她说:“大哥肯定还记得丁长烨看到我扮成谭小姐时的反应。如果高小英没有对丁家老小使用其他蛊药的话,那么大哥之前的猜测的确不错,丁府在原定之期迎娶高氏必然是借生术所致,也就是说,是借生术的连带反应,使得他们压根忘记了还有个原本要嫁入他家的谭家千金存在过。”
“嗯,这样说得通,所以当时丁家长辈见到你的模样,才会没有任何反应。”
“那么借生术一旦被破,丁家人是不是会想起些什么?”
“也许会,可是他们不会就此想起谭家千金是因借生术而死,这一点我们不说,其他人便无从得知,其实即便我们说了,大约也是无人肯信。况且丁高氏现在怀有身孕,即便丁长烨怀念谭家小姐,也不可能抛弃即将为他生儿育女的夫人,再怎么丁高氏也是他八抬大轿娶进门的。”
“阿爹!”毛小桃突然攀扯起毛峰的衣袖,出声打断谈话中的两位大人。
四人齐刷刷向侧门望去,那门已经打开,闪身出来的是一位端着食盆的年轻夫人,外套一件及地的长斗篷,食盆刚一离手,她便拉起斗篷将全身上下裹了个严实。
狗早已经转身迎了上去,一条肮脏斑秃的细尾卖力地摇起来。
丁高氏不停地在移动脚步,连番躲避那条不住地往她跟前凑的狗,还遥遥地朝着巷口的毛峰等人曲身福了福,淡淡一笑进门去了。
“原来她还养它呢。”淳于瑶喃喃道。
毛峰道:“我们走吧,有话回客栈再说。”
毛小桃哎了一声,圆圆的大眼瞅着淳于瑶,提醒道:“姑姑可别忘了那夫人可是个杀人凶手呢。”
“姑姑没忘,”淳于瑶解释,“我的意思是她既然晓得养着这狗,怕是清楚狗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也许她不是因为烧香敬神才不杀它,我猜她也害怕这狗儿哪天突然死了出现什么应付不来的状况。对借生术,她晓得的肯定不少。”
“那可不!起码比我们晓得的要多嘛,毕竟人家还知道怎么使用呢!”毛小桃顺口接道。
淳于瑶一愣,暗笑自己又犯傻。
可不是嘛!人都将这巫术用起来了,她还在这探究别人到底知道多少……
毛小桃问:“阿爹,接下来还能顺利地救狗狗吗?刚才的夫人会不会想法子阻挠我们行动啊?”
“不怕,阿爹会有办法的。”毛峰虽是如此说,实际上也担心丁高氏从中阻拦,甚至不需别的法子,只要她将狗带进丁府中,便就能费他们一番功夫了。
第二日,天大晴。
淳于瑶望着逐渐爬升的日头,不大坐得住了,她想尽快解决这件事情回扶风,出来一趟好些天,心中难免记挂家里孩子的情况。
毛小桃坐在旁边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石淮从前头早市上给她买的糖葫芦,毛峰在房间里一直没出来,她不时地朝那扇关得紧闭的门前看几眼,对着淳于瑶说道:“阿爹骗我呢,他肯定担心得不得了。”
淳于瑶诧异地朝她看,问:“担心什么?”
“担心昨天那位夫人给我们使绊子啊。”说罢咬下糖葫芦外层脆脆的裹糖含在嘴里,口齿不清继续道:“又担心她不使绊子好让狗狗顺顺利利被救下啊。”
“这话什么意思?她不使绊子正是求之不得的,有什么好担心?”
“姑姑你想想啊,若是借生术破了,照你们昨日那样推测的,丁家想起了先前谈婚论嫁的谭家千金,总不会丝毫感觉没有吧。阿爹根本不敢往深里琢磨,丁谭两家全是岫里的大户人家,那这两家是不是世交呢?丁家公子与谭家千金又是否是青梅竹马呢?神木一燃,丁家难道不会觉得心中有愧面上无光,保不齐如今的幸福安稳就要从内里慢慢溃烂了。更重要的是,那夫人害死了人,阿爹又想不出法子叫她认罪伏法……要担心的事可多着呢!”
淳于瑶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吃糖葫芦的孩子,忍不住掰过她一张小脸揉了揉,口中问道:“你这个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啊!”
毛小桃露出乖巧的笑容,举着咬得七零八落的糖葫芦,说:“喏!这个啊。”
淳于瑶失笑,却看见毛峰开门出来了,急问道:“理出头绪了?”
“什么?”毛峰没明白。
“姑姑问你我们什么时候去办正事。”
“马上就去,小桃你……”
“我要去!”
毛峰笑了,道:“好,一块儿去,毕竟拿到神木数你的功劳最大。”
“问题是,巷子那般深,又处在大宅的西侧,这会儿能照到太阳吗?”石淮突然问道。
毛小桃噗嗤一笑,说道:“所以阿爹肯定要带上你嘛,到时候阿爹用术法将狗狗困住,由你爬到屋顶上,在上面引火点燃神木,再转交给阿爹不就得了。”
毛峰与淳于瑶对望一眼,成吧!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万万没料到的是,在毛峰欲施术定住那条日益疯狂的狗时,丁高氏从侧门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