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云》随文汲月

132、混乱4

　　就姜欢所说，是姬文星的死成了他进入所有幻境的契机，大概是姬家人的血触动了周身灵力的流动，才使得他终于看清这一百多年里姬少中的所作所为。而他身上那股无比强烈的灵力，是他的所有先辈们毕生灵力的集合，在每一个人死去之前传给了下一个人，他们以灵力编织幻境，将一百多年临江发生的所有重要事情都留存了下来。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姬少中少年时的一次意外经历而起。

　　姬少中，出生府东河谷一个富户之家，是家中的第五子，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他自小性格胆怯沉默寡言，所以一直不受家中长辈宠爱，时常被几位兄长欺负。十八岁参加河谷富家合办的围猎赛时，被兄长当成猎物追杀，因而误入申元末所在的大荒野，伤处流出来的血沾到了银杏树上，被申元末认出是姬善培的后人。

　　申元末教姬少中巫术时，提出要求他复活姬善培的要求，因为据说由古至今只有姬善培把禁鬼术修炼到了极致，可以禁锢中术者的全部生魂，那样他就可以为申元末的生灵重新找到一副躯体。

　　总之，姬少中在申元末的帮助下成功制服往日里欺负他的兄长后，对申元末非常信任。按照申元末的指示，姬少中找到了姬善培藏于沉星江下的亡灵，然后他又去了南方大沼泽，从芦草人那里偷来了记载各类黑巫术的典籍，忤合阵、蔽日垂天术如何布阵施展，以及复活术具体需要的礼器，那典籍中都有记载。

　　在找到姬善培的尸骸后，一切准备工作完成。这时，姬少中去了临江，利用临江姜氏族人独特的身体特征，开始着手复活姬善培的事。在姜氏族人的血肉滋养下，果然出现了白骨生肉的奇迹，自此姬少中对申元末言听计从。

　　也是同一年，凉丘城与姬少中定下契约，以全城人的生命换取用之不尽的黄金。

　　因为想要真正的复活姬善培，必须补全他欠下的几千年生命。但是一个凉丘城的人还远远不够，所以申元末在原本噬灵术的基础上进行了修改，让姬少中传给他的所有弟子，这些人在外所杀之人的性命就是专门供向姬善培的，因此中术之人身上都会出现姬善培的人头像。

　　那幅画，姚东扬在文伯侯府看到的那副临摹自晋陵探微的画，其实是当年姬善培举办乐器行赏授名大会时特地邀请探微来画的。

　　姬善培的骸骨按部就班地长出血肉，而在全身血肉即将全部长成的关键时刻，为了避免引起御云扶风望月三族的疑心，姬少中决定先下手为强。

　　正好此时高阳送来了拜师礼瓠瓜，他便在毛安回御云的途中，诱人吃下瓠瓜再引毛安去救，毛安果然因此灵力大大受损，他以求助者的身份上御云，在毛安下山时编织幻境让他无法抵抗而死。同一年，高阳四处物色有心人后如愿将婴灵巫术传授出去，成功使得高月市集出现婴灵堂，引望月姚怀道前去，同样的趁他因修炼结月术灵力受损而以婴灵的强烈怨气冲杀了他。

　　当年冬天，除了一团黑雾的头部，姬善培的血肉终于全部长成。

　　本以为事情到此就离成功不远了，却没想到灵肉融合得并不好，姬善培的灵识经常从那具无头躯体中跑出。姬少中为此连杀了好几个临江人，都迟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姬善培要姬少中去问申元末，申元末提出来让他帮忙先取回千潭一月石。姬善培知道那块珍石是申元末以自身灵力与意志制作出来的，担心她找回石头后灵力大增很可能破除御云施在那棵树上的封印，但是不答应她的要求，她便始终不肯帮他解决灵肉不合的问题。所以姬善培只得答应她的要求。

　　尝试多次，姬少中始终无法进入檀林阁中取回珍石。此事僵持好多年，直到传出淳于瑶恋上大妖的事，让姬善培看到了机会，开始策划檀林阁大乱以图趁机偷珍石，从北地开始慢慢传出诋毁扶风的谣言。不过，他们没有料到姚思谷会在这件事上插了一脚，以致檀林阁大火虽如愿烧起，千潭一月石却自此莫名消失。

　　最初，申元末并不相信姬少中说珍石丢失的说辞，一直坚持看到珍石才同意帮姬善培。直到巫师集会应该举办却没能举办成功的那一年，有巫师以扶风丢失珍石为由拒绝再参加巫师集会，申元末才相信珍石是真的丢了。她想出来的帮助姬善培灵回肉身的办法，是御云的反生香。

　　说只要御云有人重伤半死又没死，毛月肯定会拿出反生香来。倒是姬善培以役灵夺香，自然灵肉合一。

　　这办法的确奏效。姬少中的禁鬼术使得不精妙，却也成功夺取了宁芷的部分生魂。反生香如他们所期望的燃起，姬善培驱使役灵大鹰成功偷香而回，如此，距离姬善培的完全复活，只差那颗头骨。

　　但是，头骨很难取到，因为自从姚思谷参与檀林阁事件中伤淳于瑶，再进王城当了圣巫后，望月与御云扶风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别说四族，就是叫这三族齐心上兕形山解开封印，就不大可能。而且临江这边也出了大问题，这一代的长老姜仲铭性格意外得非常刚毅，处处显示出不配合，使得姬少中不得不亲自抚养姜盛，以免姜盛被他父亲影响后有样学样地进行反抗。

　　姬少中挑拨得姜盛与临江族人的关系日渐恶化，姜仲铭的抵抗便更加强烈，与姬善培之间的冲突也是频频发生。尤其在姬善培失手打死他的幼妹后，他更是施出诅咒巫术，诅咒姬善培日后会死于女巫之手。

　　诅咒之事发生不久，毛小桃在巫咸祠一曲引来西方鸾凤的消息，乘着风来到了临江。

　　虽然姬善培从不提及此事，但姬少中知道他恐惧姜仲铭的诅咒将会在这个小迷雅身上应验。

　　一屋子的人听到这里，很默契地全都目光灼灼看向毛小桃。

　　毛峰不愿意毛小桃成为所有人期待目光的焦点，便说：“诅咒巫术中提及的女巫不一定是小桃吧……而且姜仲铭的修为远不及姬善培，诅咒巫术若是灵力不够的话，是很难实现的。”

　　“我父亲的修为虽不及姬善培，但比起姬少中，并不低多少。”说话的，是不知何时走到门口的姜盛。他扶着墙站在门边，说：“因此他们迟迟不杀我父亲，也是想在取回头骨之后，用我父亲的血肉来……彻底复活姬善培。”

　　宁芷赶紧去扶他，“你眼睛怎么了？”

　　“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宁芷不解地看向姜欢，看到姜欢笑着摇了摇头，就没再多问。

　　姚东扬突然问道：“当日在小金城你想杀毛桃儿，是不是也是因为临江的诅咒？”

　　摸索着桌沿准备坐下的姜盛闻言身形一顿，但是很快点了点头，答道：“当时想着要是杀了她，肯定会得到姬善培和姬少中的青睐，也许还会有机会学噬灵术。”

　　毛小桃这才明白为何那日姬少中拼了命地跟她耗，原来真是打算耗光她的灵力再来杀她啊。可是，海内大陆上会巫术的女子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何以平白就把她当成了对象……

　　姚东扬又在问：“姬善培他们现在人在哪？”

　　“凉丘城。”姜盛道。

　　众人皆惊讶，姚思谷道：“我派人去过凉丘城，那里确实是座只有死尸的空城。”

　　“你的人还好心地替他们收了尸，然后就传出了城主鬼魂把守城门的传言……这些都是幻境，就如之前临江雪原的冰湖一样。凉丘城还在，只是外人进不去罢了。”

　　“很有可能，毕竟姬善培需要源源不断地吸食他人的寿命才能活下去，凉丘城若是全没了，他势必得杀非常多的人才够补上他继续往下活的日子，我们都知道最近半年大陆上不断地发生伤人事件，但是死亡人数其实并不多，至少远不够维持姬善培的性命。”毛小桃想了想继续说道：“说起来我一直也没想通，他们这段时间没有章法的四处作乱，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啊，”姚东扬也附和，“他们的目的如果是想让姬善培称霸大陆的话，比起满大陆的搞出这么些是非争端，真不如集中力量攻击一处，一般来说先占地为王，再一步步攻城略地，这才是要图大业的做法吧。”

　　“攻城略地……他们虽然信徒多，也不可能多过整个王朝的军队，目前应该走不到这一步。”

　　“而且如今四族齐聚，海内巫师个个信心大增，这股力量也不容他们忽视。”

　　姚东扬越听越不理解了，道：“照这样说，他们岂不是更应该低调行事，暗中积蓄力量吗，何至于到处引发事端，搅乱大陆的秩序，这不是明摆着会成为所有人的目标吗？”

　　姚思谷道：“我看，他们做这些事倒像是想牵制住我们，让我们大家忙得到处跑，好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做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是什么？”

　　没人说得出个一二三来。

　　宁芷问姜盛：“你知道吗？他们现在在忙什么？”

　　姜盛摇头，“他们从临江转移到凉丘后，我一直在望津周边。”

　　毛小桃突然想起来那块黑石，问姜盛：“兕形山上除了有姬善培的头骨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他想找的东西吗？”

　　“没有听说……其实很多事情，只有姬善培和姬少中两个人知道，在临江的时候，他们并不允许大家私下交流各自的任务。姬善培会役灵巫术，所以有意无意说出来的话都会被他知道，泄露出消息的人，全部被送进万烛司制成了人烛。所以，即便大家日日见面住在一起，彼此之间从不互通所掌握的信息。”

　　“这也，太专制太不近人情了吧……”姚东扬嘀咕着。

　　姚思谷道：“不得不说防备得很彻底，我们现在确实对他们的计划一无所知。”

　　毛峰接道：“总归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整个大陆这个没错，眼前的问题是得想想该怎么制止他们四处作乱，现在各处都有城镇爆发了与巫师的冲突，局势实在非常不稳定，再继续发展下去，巫师就要成为人人喊打的对象了。”

　　问题是，哪有什么可以进行制止的好办法，当前的情况就是他们一直处于被动的位置，能做的事情只是及时地针对突发状况进行应对。毛峰和姚思谷曾一起带着姜欢前往凉丘城，试图解开凉丘城上的幻境，可惜无功而返，姜欢解释说，和临江御云，这里也用了在血肉交感基础上修改过的幻境，幻境本身不难解开，难的是他们根本找不到一个凉丘城民。

　　冬天结束，春天来。时间缓缓地向前，在四族的带领下，海内各地的巫师劳碌地忙于四处救人，姬家人到处以逼迫他人学习巫术为由挑起事端的情况，一直没有停止。

　　直到盛夏之时，杏花塘北的安远镇上，突然出现了很多芦草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