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树上一只喵

34、第 34 章

　　片场的生活说简单又复杂：明明一个独立自主的成年人，谢忱不知道为什么身边需要带三四五六个助理照顾；要说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可看助理们点头哈腰、被呼来唤去却又满脸灿烂的幸福模样，他又觉得深究下去会是门很有意思的学问。

　　片场新晋老油条谢源一句话总结：“她们这是在服务自己的男神女神，能不虔诚、能不快乐吗？哥，你信不信，就你念大学那会儿，你就随手一招，你们学校大半的女生都愿意无偿来给你当助理，把你当皇帝一样供起来！”

　　“首先，我不是皇帝。”本坐在谢源边上的谢忱，下意识后仰上身，随后拖拽着自己的小板凳，坐到距离谢源五米开外的位置，“其次，我也没有那种癖好。”

　　谢源也不客气，起身拽着自己的躺椅硬是拽到谢忱边上，重新坐下：“哎呀，哥，我也不是那种人，我就是打个比方！我是有崇高理想追求的人，对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你看我入行那么多个月，就竹鹿一个助理，关键她还经常给我失踪！也就我心地善良，不和她斤斤计较，不然还不得让她付费上班！”

　　谢忱看着自家弟弟傲娇臭屁的脸，伸手上去狠狠拧了一把。
　　竹鹿那么大一个公司老板，又不是真喜欢你，还想人24小时陪在你边上，多大脸呢！
　　“以后别到处说竹鹿喜欢你。”

　　“诶哥！我靠脸吃饭的！轻点轻点！”谢源觉得他哥几年不见，手劲儿变大了啊，难道是重出江湖后发愤图强练出来的？

　　等谢忱松开手，他边揉脸边通了思路：“所以哥你是接受我的建议了？竹鹿现在就是我的挂名表嫂了？”

　　谢忱看着自家表弟烂漫天真的模样，非常感谢他这个不开窍的小脑袋里，并没有恋爱的选项——谢源应该是真的喜欢竹鹿，但年少时那点懵懂的好感，未必会上升到什么非你不可的程度。

　　“谢源，我喜欢竹鹿。”谢忱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笑道，“两年前，我们就认识了——那个时候，我就喜欢她了。”

　　谢源莫名感觉到肩膀上的压力，不知道为什么，谢忱温柔眉眼间，隐约有一股针对性极强的杀气，让谢源想到了那些年站在教室后门偷窥的班主任。

　　“咳，哥我懂的，你放心好了。”他没想到谢忱居然把他和竹鹿的背景故事都补上了，这挂名情侣的业务居然比他还熟。

　　恰巧此时，一名助理挑着扁担回来了，扁担前后两桶清澈的山泉水——是隔壁剧组某位大明星的助理，她听说山泉水洗脸对皮肤好，要求助理凌晨5点上山，取日出时最清凉的那一汪山泉水过来。

　　嗯，那座山高达1000米，距离影视城10公里。

　　谢源咋咋称奇地和谢忱分享八卦，谢忱转头就问：“你没让竹鹿做什么离谱的事情吧？”

　　“哥，我是个正常人好不好。”谢源自证清白。

　　“我记得你喝水只喝Liu的？”Liu是国外一大牌，主打一个黄金水，贵得有质有量，水源来自国外一座非常有名的冰岛，一般便利店还没得卖，得专门去他们家的旗舰店提——而且旗舰店不现卖，只接待提前预约的顾客。

　　“竹鹿说了，作为一名演员，就是要尝遍人间百味，挑什么嘴。”谢源态度认真，张嘴就是一个大反思。

　　“哦？”谢忱勾唇，玩味地看向谢源，“那你睡觉只睡丝绸床单的陋习也改了？”

　　“必须改啊！”谢源指了指不远处自己的房车，“哥你不知道，如果我只是想当个明星，随便演就行了，很多富家公子哥的剧本，我本色出演导演超爱用我；但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啊！那些拿奖的本子，哪一个不是人设复杂的？而我现在缺的就是底层生活的历练。”

　　“所以竹鹿特意给我买了辆巴掌大的房车，你看人家来演戏都是拖家带口还住五星级，我就一辆车搞定——她还让我每个月转她1000块，就当是租房车的费用，让我体验一下当代打工人辛辛苦苦赚钱还得倒贴房租的生活。”

　　谢忱忍俊不禁。
　　谢源这小子会欺负竹鹿？他完全被竹鹿拿捏住了。
　　不得不说，竹鹿好像对付熊孩子都特别有招。

　　“诶，马上到我的戏份了，哥你坐着休息下，我先去准备了。”向来没有时间观念的谢源小公子，在竹鹿的教导下，已经有了良好的时间观念，主动起身、赶在导演喊人前在指定地点待命。

　　谢忱看着自家弟弟成熟敬业的表现，格外的欣慰。

　　他拿出手机，点开“A级替身-ZL”的头像，想感谢一下对方。
　　目光停在竹鹿的系统ID上——zlxctlcp，这是每个账号注册后系统分配的、无法修改的ID，一般新注册的号，昵称默认都是系统ID。

　　他突然觉得这个ID好像有那么一点眼熟。
　　好像……两年前，就有这一个昵称的人加他好友……

　　谢忱的手一顿，一股莫名的恐慌浮上心头。
　　他意识到什么，起身走到静处，给好久未曾联系的小妹打了一个电话……

　　谢源拍完戏回来，就看到他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表哥！面色惨白地坐在他的躺椅上！他弓着背，左手抓着发、支在膝上，捏着手机的右手瘫在一盘还不住地颤抖！

　　这、这是怎么了？山崩了、地裂了？表哥一手创办的设计品牌倒闭了？

　　谢源连忙转身背对着谢忱先是在网上搜罗了一番，最后还悄悄联系自己妈妈打听了家里人的情况。

　　一切安好啊。

　　最后，谢源一头雾水地转过身去。
　　他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就离开了半小时。
　　他那么好端端的一个表哥，怎么就变成一幅空洞的模样了，像是被谁抽了魂，没了生气。

　　谢源忍不住又开始脑补片场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左右逡巡一番，缩了缩脖子，和谢忱贴贴地挤在一张躺椅上。

　　他搓了搓有点发冷的胳膊，小声询问：“哥……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谢忱沉浸在两年前拉黑网友的记忆中。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几十个自称是“竹鹿”的网友里会出现一个真的竹鹿。
　　他还信誓旦旦地跟竹鹿说，她是他的女朋友，她还会帮他手斩桃花。

　　谢忱突然后悔，后悔自己这两年居然没有换掉手机号。
　　以至于如此尴尬的事实，他甚至都找不到盗号的借口。

　　“谢源，我问你一个问题。”现在的谢忱就跟抓着庸医，让他死马当活马医的囚徒似的，“就是如果……你发现有人到处和别人说自己是你的女朋友，你会怎么样？”

　　“什么？！”谢源直接跳了起来，“我洁身自好大半年，连酒吧都没去过！居然还有人编排我的绯闻！我的梦想是星辰大海他们不知道吗？！”

　　谢源袖子都撸起来了：“哥你告诉我，是哪家小报！这次我非得让竹鹿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我的清白都敢毁，无耻之徒！”

　　“……”谢源义愤填膺的表现让谢忱更加绝望。
　　他当初头脑一热的顺其自然真是愚蠢，他和谢源……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能想到的法子都是些不中用的旁门左道。

　　想到自己刚加上竹鹿时义正言辞地拒绝挂名女友……
　　结果他自己早在两年前就这么做了……

　　谢忱双手埋脸，恨不得直接钻地缝里。
　　随后又想到了什么，立刻起身。

　　“我先走了。”谢忱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冷静一下，也需要在竹鹿面前消失一段时间，至少……至少让他稍稍能接受现实了，再找竹鹿好好解释，“你好好拍戏。”

　　谢忱拿起自己的外套，长腿迈开，走得那叫一个利索。

　　可有时候，老天爷就爱和人作对。
　　想了两年没碰着的人，在不想见的时候，一下子就蹦出来了。

　　竹鹿拎着一个纸袋子和走到摄影棚外的谢忱撞了个正着。

　　谢忱一阵慌乱地目光逡巡，自然也没注意到竹鹿急忙藏到身后的纸袋子。

　　“谢忱！真巧！”竹鹿笑着和谢忱打起招呼，“我正打算进去找你呢，我订了一家烤鱼店，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他们家的口味——你肚子饿了吗？要不我们现在出发？”

　　竹鹿约的晚上六点，现在五点半，开车过去时间刚刚好。

　　谢忱看着竹鹿毫无芥蒂的笑颜，悬着的心悄无声息地落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他依旧觉得自己应该拒绝竹鹿，他现在这颗随时会爆炸的心可能承受不了太多。
　　可对上那双目光，那样真挚的邀请，谢忱没法拒绝。

　　直到坐上竹鹿的车，来到那家烤鱼店，谢忱都不知道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么点的头。

　　他沉默地坐在竹鹿的副驾驶上，一路祈祷着这顿饭的顺利。

　　那颗玻璃心，却在进入烤鱼店的那一瞬间碎了。

　　“对了，有件事我想了很久，我决定还是要跟你说一声。”竹鹿推开门，带谢忱进烤鱼店的时候，打了只预防针，“不过会是件有点影响胃口的事情，所以等吃完我再跟你说吧。”

　　“……”

　　这个点，烤鱼店里稀稀落落坐了几桌。
　　热气腾腾的香味在空气中飘荡，谢忱却只觉得心凉。
　　他突然好想、转身、跑路。

　　毕竟，27岁的他，用年少轻狂，来解释25岁时的行为——不仅自欺欺人，而且不负责任。

　　谢忱看向竹鹿，她依旧笑意艳艳。

　　他没有别的理由，他就是自私。
　　因为喜欢，所以即便知道是假的，是别人的猜测——他也希望成为她的男朋友，即便一切只是一场自娱自乐的闹剧。

　　如果竹鹿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出自他贪婪的妄念，影响胃口的……怕就不是这件事，而是他本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