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意》铃山风

19、杨府

　　一个月后。
　　“冬凝？！”无忧的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惊讶。
　　冬凝有些奇怪，昨天传给他的信里不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吗？还有麟雾谷专属的印记，不可能再有别人了，但她还是镇定自若地开口：“无忧，我要留下来。”
　　收到一封信和真人站在面前的感觉截然不同，而冬凝留下来的想法更是平地炸起一声惊雷，无忧皱起眉头：“非要留下来？”
　　无忧这句话也吓了冬凝一跳，她明显感觉到无忧有什么不同了。若是平常的无忧应当先疯疯癫癫地胡扯一通，再慢悠悠地拐到正事上来。若是一般人也会先问清前因后果再做打算，而如今的无忧一开始就直刺现下的关键，仿佛一句话也不可多说似的。
　　不过冬凝还是淡淡的回：“是。”
　　“好。不过有个条件，不要参与这场战争。”无忧知晓冬凝的性子，他没有多费口舌而是瞬间提出关键问题。
　　“可以。”冬凝立马应下。
　　“明天拿着这块令牌进城去。找一个叫杨府的地方。就说李俊是你的叔父，没人会问的。有空我会去找你。”说完，无忧就离开了树林。
　　翌日。
　　冬凝顺利的找到了杨府，杨府地处偏僻，周围并无行人往来。冬凝捏着黄铜门环敲了又敲，大声呼喊，始终无人应答。于是，自己推门而入。
　　映入眼中的是一副破败之景，道路上满是落叶与杂草，感觉荒废了许久。
　　这就是无忧说的无人会问起？因为根本没人居住？无忧把我安置在一个无人居住的府邸有什么用意呢？冬凝一边接着在府中转悠，一边思索着。
　　突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出现了，他拄着拐杖，佝偻着背，精气神却不错，稳稳当当地走着。
　　冬凝连忙走上前去：“老爷爷，您认识这块令牌吗？”
　　杨景盛接过那块令牌，细细地瞧了瞧，说：“李俊那小子是吧。”
　　“是的，正是在下的叔父。”
　　“那这就是来客人了，我也没什么可招待的。不过呢，我倒是有一壶好酒。”
　　“多谢多谢，清水即可。”
　　“也是，姑娘家不爱喝酒。”杨景盛就领着冬凝向杨府的大厅走去。
　　“老爷爷，这府里除了您再没别人吗？”见杨景盛年迈，冬凝放大了声音。
　　“别这么大声，姑娘，我听得见。这府里确实就剩我老头子一个了。打仗，逃的逃，死的死。姑娘怎么会来末丘啊？“
　　“天灾，家里人死绝了，没法子，来这里投奔叔父。”
　　“也是，天灾人祸，这是不太平的世道。”杨景盛摇摇头，并不怀疑。
　　到了大厅，整齐摆放的精美桌椅彰显着这座府邸的旧日辉煌，但其上厚厚的灰尘显示这已是旧日的事了。
　　杨景盛走上前去，拿了那里的杯具正要去洗。
　　见状，冬凝连忙接过。
　　拿到刚刚经过的井边，仔仔细细地清洗。又回到大厅中倒了两杯水，递给老人。
　　“多谢多谢，老朽杨景盛，姑娘如何称呼？”
　　“李柳，柳树的柳。叫我小柳就好。”
　　无忧口中“有空的日子”遥遥无期，但看无忧那天行色匆匆的样子，冬凝还是决定多一点耐心，在杨府等待他。
　　在此期间，冬凝负责了杨府大部分的日常事务，由于有麟雾谷的经验，冬凝很轻松地应对了。
　　无忧从屋檐上飞身而下，落在冬凝面前，冬凝正在翻书的手一顿，颇为不解的发出询问：“怎么不走正门？”
　　两人正隔着窗台对望，无忧伸手，敲敲窗户，示意冬凝推开它，说几句话就走。冬凝明白他的意思，却并不理会，而是走到一旁，打开房门，示意他进屋。
　　无忧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还是同意了，大迈步地走了进去。
　　“先喝口茶吧。怎么这时候来了？有什么事吗？”冬凝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无忧。
　　“没什么重要的事，凝儿，你在杨府过得如何？”无忧单手接过那杯茶，慢慢地咽下。
　　“一切都好，不过以后不要叫我凝儿了，李俊，我在这里的名字叫李柳。你呢，军营生活如何？”
　　“一切都好。”无忧始终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什么时候，你打算，离开这里？”冬凝心中已有了模糊的答案，但她还是试探着开口，期待着与预想不同的结果。
　　“等这场战争结束。”
　　果然如此，这场战争结束之前，他不会离开，冬凝叹了口气，心底有哀伤蔓延。
　　”干嘛叹气？”无端地，这次无忧的语气里倒是带了点笑意。
　　“宁弘缜将军，这会是一场苦战。”听见前三个字的无忧呼吸一窒，忘了已经多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他带有探究的目光盯着冬凝：“你到底知道什么？”
　　“不太多，除了你的真实身份之外，还有和赵青元，展宗毅的关系，便没有了。”冬凝和盘托出。
　　“我就这么点东西。”无忧苦笑着，“幸好说出这些话的人是冬凝。”
　　“不然会怎样？”
　　“不然今日就只能活一个了。”无忧这话说的轻飘飘，嘴角仍噙着半分笑意，语气中的肃杀气息却分明。
　　“我还当你只是知道我离开麟雾谷太久，担心我的安危糊里糊涂地跑来的。以为先稳住你，很快就能打发你走呢。现在看来，行不通了。”
　　“你走之前我不会离开，并且我打算进军营救治伤员。”
　　“不行。”无忧脱口而出，几乎连自己也没意识到。
　　“救人不算染上鲜血，而且，我绝不会坐以待毙。”冬凝明白无忧的担忧，也绝对坚定自己的想法。
　　冬凝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医术，但基本的包扎，熬药还是会的。进入军营一是为了随时得知无忧的消息，而不会某一天他死了自己却被蒙在鼓里。二是进入伤兵营协助救人，也不是一件坏事。
　　良久的沉默。
　　“行。”无忧还是松了口。
　　出乎冬凝意料的是，无忧没有采取旁观此事，期待冬凝知难而退的政策，而是可以说包办了冬凝进入军营一事。
　　因此，冬凝非常顺利地进入了伤兵营，并且跟在一个值得信任的医师旁——此人同时也是冬凝和无忧之间的中间人，可负责消息联络。
　　随着呆在军营的时间越来越长，冬凝也了解了更多这场战争的有关细节。
　　这是南宁建都以来的最大一仗，几乎用了举国之力，如今的统帅是万狮，一名德高望重的老将。南宁虽然国力弱于蔡国，但其作为守方有天然优势，万狮也排兵布阵得当。因此，目前僵持不下。双方只不断发动小规模攻击试探扰敌。
　　但即便是这样，每天死去的人也不在少数。
　　依规矩，士兵死尸会在凌晨偷偷拉出城外埋葬。当然，也包括那些判断为没有救助价值的人，也一并拉出去埋葬。
　　大多数时候，冬凝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然后冷静地接受那一切。但这次有所不同，冬凝感觉那孩子可能才刚一百三十来岁，不知怎么，上了战场。
　　冬凝打算救下他，如果可以的话，让他回家去。
　　于是，冬凝一路跟着那队拉尸体出城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