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意》铃山风

17、过去

　　一个约四尺的孩童，左脚穿着破败的草鞋，右脚赤裸着，在林地里不顾一切的奔跑，小腿有一处长达五寸的划伤，外面浅粉色的衣裳也有巨大的破口，露出里面纯白色的内衬。全身都沾满了泥土，头发上也有着许多不知名的杂草。
　　江吟婉大口喘息着，奔跑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她太累了，但她更不能停下。
　　有两条蛇正吐着信子追赶她。
　　冬凝看见一条通体青色，头呈三角形，瞳孔赤红；一条花纹黄黑相间，头呈椭圆状，瞳孔黝黑。由于两条蛇都在飞速扭动，冬凝无法准确判断它们的长度，但可以肯定的是，都不低于二尺。
　　突然，江吟婉摔倒了，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没有力气，她只好调转她的身体直面着蛇。
　　怎么办，怎么办，那条青色的蛇，一定有毒，而那条黄黑色的蛇我并不了解，江吟婉一边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想着。
　　看着向他进攻过来的两条蛇，江吟婉全身上下都紧绷起来。
　　只能赌一把了。
　　她握紧右手的匕首率先向青蛇的七寸刺去，与此同时，条纹黄黑相间的蛇也咬上了她的左臂。
　　随着匕首刺下，鲜血涌注出来，青蛇不再动弹，江吟婉一击毙命，杀死了它。
　　幸运的是，另外一条蛇并没有让江吟婉毙命，她用力甩了甩匕首，使青蛇的尸体脱落下来。
　　再次紧盯着她左臂上的蛇发动攻击，“刺啦”一声，江吟婉再次获胜了，那条蛇也不再动弹。
　　此时，江吟婉的右手，左臂已全是猩红的鲜血了。
　　看着两条蛇的尸体，江吟婉稍微放下心来，捡起刚刚因搏斗而落下的药草，又将沾满血的匕首放在衣服上擦了擦。
　　她再次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却又一次失败了。
　　不再强求，她开始爬着前行。
　　江吟婉心里有微小的希望，她渴望遇着好心人能救救她，或者能遇到一条小溪也行，让她喝口水再清洗一下身体上的伤口。
　　她用匕首作为辅助，一步一步地挪动身子，江吟婉身上的衣裳很薄，江吟婉感到地上的石块轻易地透过这层屏障进攻她，她的腹部正缓慢地渗出细小的血珠。也因此，江吟婉爬行过的路径上血迹斑斑。
　　江吟婉就这样爬行了五里。
　　在一旁看着的冬凝无法做任何事，她只能呆看着这样的江吟婉爬行五里。冬凝几乎怀疑江吟婉马上就要死了，但不是的，江吟婉死在不久前的一场大火。
　　终于，一个粗狂的声音传来“小姑娘，怎么了？还活着吗？”
　　江吟婉抬头看了看，是一个作猎户打扮的中年男子，无法继续支撑，江吟婉闭上眼睛昏死过去。
　　这段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冬凝的震撼却难以散去。
　　江吟婉曾经这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么？
　　冬凝被这想法吓住，不受控制地大口呼吸。
　　琳奇看见了，问；“还要继续吗？”
　　“继续。”冬凝坚定地答道。
　　这次的江吟婉表面上看起来倒是一切正常，穿着合身美丽的衣服，坐在厅堂的右侧。手边还有已然泡好的茶水。
　　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坐于厅堂的上座，身边还站着一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少女，婢女则侍于两侧，她开口：“吟婉，流落在外的这些日子受苦了。”
　　“多谢夫人关心。”江吟婉答道。
　　“既然都是一家人，何必叫我夫人呢？”
　　“是，多谢娘。”
　　那少女却发怒了，拿起一旁的茶盏掷向江吟婉，“娘也是你能叫的？实话告诉你吧，你一个月之后就要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冲喜了。你以为爹为什么找你回来？还不是那个老头子找人算卦，说非要一个鲛人姑娘才行，你以为轮的到你吗？”
　　怪不得，怪不得偏偏是这个时候，我明明如今在一家大户人家当普通婢女，日子倒也还行。江铭海却突然冒出来，不容我拒绝地要认回我，怪不得。
　　“没事吧，吟婉，妹妹不懂事，别与她计较了。当然可以称呼我为娘了，从此以后我便是你的母亲。至于婚事么，那位大人是富贵之家，这件事你父亲和我都同意的，是桩好姻缘。”
　　江吟婉看出来蒋芝栀的虚伪，也大概猜到这桩婚事绝对是密谋的交易。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是。”
　　“吟婉便住在西边的那间别院吧。”蒋芝栀觉得敲打够了，不愿再多费口舌，带着婢女从正门离开了。
　　少女跟在她的母亲身后，经过江吟婉时，对她恶狠狠地说：“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江吟婉只能坐在座位上苦笑。
　　记忆再次突然中断。
　　冬凝扭头看向身旁的琳奇。发现琳奇紧闭着眼，十分痛苦。
　　“醒醒，醒醒，琳奇。”冬凝大声喊着。
　　琳奇睁开眼，瞳孔变得赤红，原本围绕在两人周围的藤笼也顷刻间消失。冬凝旳魂魄重新回到她的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再继续了。”琳奇总是搞不懂为什么。
　　“不能便不能吧，你怎么样。”冬凝觉得还是生者更为重要。
　　“恩……还好。”
　　“你刚刚突然失去意识，吓到我了。”
　　“观看记忆本来就是一件时有时无的事啊。”琳奇不在意的答道。
　　“你不能完全掌控你的能力？”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有什么能力。”
　　“那你在承天山上杀的人？那些可怕的传言？”
　　“他们太弱了。”
　　五个字，冬凝感受到琳奇可怕的天赋。
　　“好吧，话说回来，你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
　　“我写给你看。”琳奇捡起一旁的枯枝歪歪扭扭地写下“琳奇”两个大字。
　　“很适合你，怎么取的？”冬凝有些惊异，多问了一句。
　　“我在别人的记忆里看见一个和我长得差不多的人，她叫琳奇。”
　　应当是别的藤灵，因此和琳奇长得像。但冬凝还是觉得太荒谬了，怎么会有人迄今为止的人生全是混沌而充满鲜血，甚至没有一个被赋予意义的名字。
　　但另取一个名字显然是不恰当的，另取一个名字，她以往的人生又算什么呢？思索片刻，冬凝开口道：“你没有小名吧？你的小名叫葵儿怎么样？任何时刻都向阳而生。”
　　“也没差吧。不过可以。”琳奇并不理解冬凝为何突然要取一个小名。
　　“今天天色也晚了，我先回去了。以后我空闲时间会常常来这里见你的，也教你一些东西。”冬凝觉得琳奇既然有想学的心，便可以教了。在她看来，传播知识是理所当然的。
　　“真的吗？！好！”琳奇很是惊喜，但也越来越不懂冬凝。冬凝的态度转变的太快，而且都十分坚定。
　　就这样，冬凝的日常安排里加上了教导琳奇这一项。
　　总的来说，这是个还算愉快的过程。
　　过往的事不可再更改，冬凝重新回到她原本的生活轨迹，这天冬凝被安排着值守麟雾谷西边。恰好遇见了外出回来的师兄师姐们，与以往不同，他们身上皆有不同程度的负伤。
　　冬凝一边扶着较重的伤员上山，一边询问路玖到底发生了什么。
　　“哎呀，蔡和南宁开战了。本来也没什么，开战就开战，但是，但是，突然我们就有了一个送人骨灰回到故土的事情。瞧瞧这几个字，骨灰，故土，不答应不像话吧。既然答应了，那得做到吧。结果两国交战，看谁都像奸细。人也全像惊弓之鸟，晚上也不能投宿了，白天也没地买东西了，关键我们还不能随随便便出手，这日子过得。慢慢就成这样咯。总算回家了，师妹，我要吃你做的糕点。”
　　“好。我今天晚上就做。”
　　路玖见此，开始得寸进尺起来，一溜烟点了许多，翡翠蒸糕，甜枣羹，各种名称止不住的往外冒。
　　除了缺少食材和制作工艺过于繁复的食物，冬凝都一一应下了。
　　路玖接着说了一些一路上的奇闻，两人就在这样的交谈中回到了永福寺。
　　把路玖一行人安置好之后，临离开之前，冬凝希望路玖能把此行的资料给她看一眼。
　　路玖爽快地应下，说等整理好了，亲自去送。
　　冬凝仔细查看了那份资料三天，在第四天的傍晚敲响了无尘的门。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进”与往日不同，无尘不再拿着一本晦涩难懂的书籍阅读，而是双腿盘坐，面朝东方，摆弄着竹签和骰子，是无忧常用的占卜器具。
　　“师父好。”冬凝拱手行礼。
　　“坐。”无尘声音无喜无悲，听不出情绪。
　　冬凝隔着那堆物品坐到无尘对面，垂下眼帘，却并不开口说话。
　　两人都任由沉默氛围蔓延。
　　一刻钟后，冬凝无法再忍受了：“师父，我要出谷。”
　　麟雾谷弟子，除随师父同门等完成事务外，不得私自出谷。若欲出谷，需封印不同程度的灵力，五年未归谷者，除去麟雾谷弟子身份。且出谷机会三百年一次，若有私自出谷者，一经发现，废去全身灵力，除去麟雾谷弟子身份。
　　“理由。”
　　“我知道无忧的旧名——宁弘缜。南宁和蔡最近开战了。无忧会死，对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无尘却懂了。南宁的前身是宁国，千年以前，宁国还很强盛，疆域辽阔，万邦来朝，如今强盛的梁，蔡也曾是其诸侯国。只是沧海桑田，时移世易，宁国国力衰退，内忧外患不断，最终退至南方，世称南宁。而宁弘缜正是如今南宁君主的亲兄弟，此次南宁与 开战，是南宁建都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恐有灭国风险。以无忧性子，必不可能袖手旁观。而以南宁如今实力，无忧结局……
　　“想救他？一个人？”
　　“不宜牵扯太多。至于无忧，至少我得替他收尸。”
　　“好。”无尘起身，走向身后的木架，过了一会，将令牌递给冬凝。
　　冬凝接过，又用灵力斩断了一部分自己的发丝递给无尘。
　　这下无尘的眼里有明显的情绪了，他的双眸中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悲伤。但他仍一语未发，只是默默的使用灵力，那束发丝就缓慢地变成一副'凝”字的模样。
　　“师父，你可以再讲一讲，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