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高谈风月

5、采莲

　　春去秋来间，婉仪的身量也开始拔高。陈娘子为她量尺寸做夏衣时有些恍然，
　　“我们菱菱都长这么大了。”
　　婉仪自己接过软尺，记下数，“我都这么大了，可以让我自己去东湖玩了吧。”
　　“你呀”陈娘子叹了口起，“该学着管家了。”
　　“不然等你嫁人”
　　“等你嫁人，米价多少，菜价多少，怎么宴请人家，都不知道。”婉仪打断道。
　　陈娘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娘亲，你别总说这些啦，我不会的自然会来问你，再说，我现在不就跟着你学吗？”
　　“我不是那般愚钝的人，你看我学做衣服，不是学的很好。”
　　“真羡慕意哥哥，每天只要去学堂就好，哪像我，小时候不能出门，等长大了有一堆家务要学。”婉仪最后感叹道。
　　“你是女子，要是不学好家务，长大了可不好说人家。再说女子也有女子的好，你看你爹和大叔伯成日在外奔忙。”陈娘子劝慰道。
　　”我宁可在外奔忙呢。“婉仪这个年纪正是谁也不服气的年纪，陈娘子说完，她立马就顶了一句。
　　“好好好，娘晓得，可你毕竟不是男儿，你就先把娘教你的学会。”陈娘子边收拾量体的工具边回道。
　　“娘，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子。”婉仪抱着陈娘子的腰，把脸贴在陈娘子背上问。
　　“这娘可不知道，你问老天爷去。”
　　“我问不着老天爷，我就问娘。为什么为什么”
　　婉仪笑闹着，陈娘子也笑出来，
　　“娘想想”她停了一会说，“这可能就是命呗。”
　　“命是老天爷给的，个人有个人的命，老天爷让你是个女孩子，让你来我们家。菱菱不高兴吗？”陈娘子就势坐在凳子上摸着婉仪的头发。
　　“我很开心，可是我还想再开心一点，像小哥哥那样每天去学堂，什么都不用做。”
　　“那今天菱菱不用做家务，就呆在屋子里认字，好不好。”
　　“欸，算了”婉仪从陈娘子身上起来，“我得帮帮娘亲”
　　这个时节正是豆角，茄子上市的时候。三天里总有一天吃豆角，婉仪坐在院子里帮忙择菜，还是一把小凳子，坐在廊檐下。低头低久了她就抬头看看天，夏天的天空是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蓝色，午间的时候风呼呼的吹，把云吹成丝又吹成团，婉仪眯着眼睛看，仿佛其中有无限趣味。
　　因为两个孩子年纪大了怕邻里说闲话，林正阳林正生各出了一笔钱把旁边的房子买下来，中间的墙打通。老林头跟过去照顾林意，原本有些狭小的院子变得空旷了不少。婉仪7岁那年有了自己的房间，也是在那年，陈娘子会让她送些时令菜给邻居，婉仪由此结识了钱娘子家的女儿，约莫是境况相同，陈娘子与钱娘子走得很近，连带着婉仪也和钱娘子的女儿结识了。夏日傍晚吃完饭，钱娘子和陈娘子会结伴到东湖旁散步消食。婉仪和华姿就跟在她们后面，讨论时兴的皮影戏剧目。
　　最近巷口演的一出剧目是刘瞎子点灯，她们讨论里面的大姑和二姑，相约好以后长大了也像大姑二姑一样结伴出行到处唱戏，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两个小姑娘显然对自己被圈养的处境很是不满，也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
　　她们一行人在路上走着，迎面走过来一行采莲的女孩，她们今天傍晚采了莲蓬荷花明天到集市上买，暖风送来阵阵花香，她们走过遗落了一地的欢声笑语。
　　“王家姐姐”华姿和婉仪叫住了落在后面的那个姑娘，那姑娘和她们住同一条巷子，只是家里父亲生了病，母亲又过于柔弱，王娘子小小年纪就伶牙俐齿，到集市上做生意得些钱供日常生活。
　　“欸”王娘子的声音很甜，她拉长了的尾音里似乎都能闻到甜味。
　　“王家姐姐，是我们呢”华姿和婉仪道。
　　“刚刚走的急，没看见”“陈婶子，钱婶子好，出来散步呀。”
　　“对，我们吃完饭出来走走，最近生意好。”钱娘子笑道
　　“也就做这个时节，过了就不行喽。你们接着走，我可得回去了。”王娘子扶着肩上的担子道。
　　“那可别耽误了你，你快些回去，留两只给我，我家华姿爱吃这个。”钱娘子说完，一行人目送着王小娘子走远了才继续往前走。
　　“我也想像王姑娘一样去采莲蓬。”华姿凑到婉仪耳边说。
　　“我也想,但是娘亲又不许。”陈娘子日日的管教在这时显现出它的效果来。
　　“那我们不要告诉娘亲，偷偷溜出来。我们又不去湖中心，只在湖边摘一朵就好了。”婉仪很有一些意动。
　　江陵此时流传一首词，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婉仪不解其意却听过很多遍，哪怕不能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在岸边摘一朵也是好的。自己摘一朵莲花，这对此时的婉仪有很大的诱惑。
　　“那我们什么时候来”她问道
　　“我们明天吃完饭就来。”
　　“明天吃完饭你就说来找我。”婉仪和华姿对视了一眼，余下的就不再说了。
　　“你们两个怎么走那么慢”，钱娘子喊了一声，婉仪和华姿跑上前去，牵着钱娘子和陈娘子的手回家了。
　　第二天华姿和婉仪说去对方家里先等着，然后径直往东湖边去了。
　　那是婉仪和华姿到如今都没有见过的风景，她们不被允许离湖岸太近，而现在她们到了岸边，水汽铺面而来，混合着荷花的幽香。荷叶长的比她们还高，低的也才将将和她们平齐。东湖旁修了平桥，人行走其中仿佛走在荷叶从中，她们沿着桥走往深处。无边的荷叶在她们头顶相连，偶有风过露出蓝色的天空，她们闻过很多次的清香就在身边环绕。她们仔细的寻觅，但兴许是离岸太近，近处的荷花都已被折走。她们不甘心又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枝里桥一臂之远的荷花。
　　“就这个吧。”华姿看着婉仪道，婉仪点了点头，于是她抱着华姿，华姿伸着手去够那枝花。
　　“华姿，你太重了，我快抱不动了，你快点。”
　　“你再撑一下，我马上就够到了。”华姿边应边向前伸出手，那绿色的杆随风摇晃，但她终于碰到了它。也就是此时，
　　“孙华姿”华姿被吓了一跳，整个身子往下翻去，婉仪被带着也失去了平衡，两个小娘子一前一后的落了水。
　　“婉仪”岸边的王姑娘并钱娘子，陈娘子和林意忙往这边跑过来。
　　婉仪只看到满眼的绿色，又亮又通透，她按照印象里其他姑娘游泳的姿势扑腾几下，但是没用，她还在这片绿色里。仿佛她要在这片绿意中沉沦下去，婉仪感到一片混沌，婉仪还没来得急惊慌就被人一把捞起来往湖岸上带去。
　　等回过神来，就看见阿兄的脸。
　　“阿兄？”
　　“华姿呢？她还在水里？”
　　“王姑娘把她捞起来了，你有没有事。”林意看着她，水滴从发梢和眉梢滑落下来。她的兄长仿佛一下褪去了稚嫩变成了现在的少年。后怕并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侵袭了婉仪，她一时忘记了自己要回答什么。
　　“婉仪，有没有不舒服”陈娘子从林意怀里接过婉仪。
　　婉仪还是觉得晕乎乎的，仿佛整个人还在那片绿色里，但是没有不舒服，只是脑袋像沉浸在那片绿色里不曾离开。
　　“我没事的，我没呛水，一下就被捞起来了。”婉仪摇摇头说道。
　　另一边钱娘子和王小娘子也围着华姿。所幸华姿也是才落水就被捞起来了，并无大碍。
　　“伯娘，我去和伯父说一声，你们就在这里等伯父来接。”
　　“好好好。”陈娘子强作镇定，让婉仪斜靠在怀里，点头应着林意。林正生很快驾着一辆马车过来，把婉仪华姿并钱娘子一起送到了林家。

作者有话说

　　我写写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