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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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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兰泊的表情可谓是难看至极,明月觉得自己肯定也好不到哪去,只有尽力去笑,只怕沈兰泊会更生气。
高明月闻到一股冷冽的薄荷香,她怀着一种惶恐的心情坐在沈兰泊旁,唯恐沈兰泊会发作。
事实上沈兰泊的确很生气,碍于人多,他只是咬着后槽牙,目光阴沉,沉默地坐在一旁。
苏长明一直在观察着他们,聪明如他,当然是看破不点破,“这位和陈先生长得好像,明月,要介绍一下吗?”
明月搓了搓手心,“哦,这是陈先生的表舅,所以长得像。”
苏长明挑起眉,“难怪。”
“这是我老板,苏长明。”高明月硬着头皮,向沈兰泊介绍道。
她已经能听到沈兰泊后槽牙的咔咔响,他阴郁的目光像箭直射到她身上。
“这是——”
张嘴又合上。
她向身旁看去,陈澄竟然也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抱臂看着她,任她自由发挥。
算了,死就死吧。
“这是沈总。额——”没有介绍关系。
苏长明站起身,向沈兰泊伸出手,示意他握手。
“你好,沈总。”
沈兰泊看着那只手,懒洋洋倚在靠背上,没动。
高明月恨不得自己接住那双手,奈何不能代劳,苏长明一定觉得怠慢了,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也该觉得她古怪了吧。
“沈兰泊——”
一声呼唤打破尴尬。
明月抬起头,一个高大,深肤色的男人站在桌前,好似和沈兰泊很熟。
她急忙站起身,岔开话题,“你是兰泊的朋友吧,和我们一起坐吧。”
孟宪兵看了看席间的陈澄,陈澄叫了声孟哥。对方点点头回应,大大咧咧地坐下。他好似对餐桌上暗流涌动毫无察觉,只顾着往嘴里塞着食物。
多亏了他的大条,话题得以展开。不过也仅限于一些天气,爱好等常规话题,不咸不淡,又不至于冷场。
沈兰泊始终一言不发,他的沉默像一把利刃悬在高明月脖子上,令她坐立难安。
高明月把手伸到桌下,试图牵沈兰泊的手,却被他甩开。
她再去摸索他的温度,那里已经空空如也。正要收起手,黑暗处窜出一股力量握住她的手,炽热的火焰包裹着她,强迫她探向红色的危险。
高明月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脸上火辣辣起来。她只挣扎了一下,就认命了,像一只美丽玩偶,任沈兰泊揉捏搓扁。
咬紧红唇,她把一切的苦楚欢悦咽进喉管,一如二十年间,无数次那样,心甘情愿接受沈兰泊的惩罚。
沈兰泊侧过脸,一只手动作不停,一只手按住她颤抖的肩膀,他在她耳边轻轻道:“高明月,敢骗我,你想死是不是?”
高明月低着头,不敢看其他人的眼睛,她像一只惊慌失措的鸟,在鸟笼扑腾。
短暂的职业生涯,不过是南柯一梦。她尽可以用锦衣华服掩饰自己,站起身体,用两条腿像人一样走路,可她的本质还是宠物,被圈养的宠物。
主人吹哨子,是要回笼子的。
她感到眼角一片潮湿,羞耻心在此时无限膨胀,她情愿跪地求沈兰泊停下,只怕他不给这个机会。
雨下到一半就成了瓢泼大雨,首先是洁净的窗户和景色变得模糊,接着网球场化成一团黏糊糊的绿色团状体。
隔着朦胧的水汽,惨白的餐布,明月看到陈澄狭长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黯然的神色,那一向傲慢的琥珀色竟带着化不开的哀伤。
陈澄,陈澄这是怎么了,
难道看她受辱,他也觉得难过?
高明月再也支撑不住,从餐桌上站起身子,“抱歉,我突然感觉身体不舒服,我就先——”
“没关系,你先休息吧。”饶旭道。
“我送你。”
陈澄和沈兰泊异口同声,同时站起来。
高明月走到沈兰泊身旁,道了声,“谢谢。”
沈兰泊拿起高明月的提包和衣服,孟宪兵正往嘴里塞意面,见状忙问怎么了,可是没人理他,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沈兰泊漂亮但锐利的眼眸上。
沈兰泊向苏长明伸出手,动作不疾不徐,带着浓浓的压迫感,“苏总是吧?”
“你好。”苏长明泰然自若。
沈兰泊眯起眼睛,向他宣布,“以后高明月就不是你的员工了,我代她向你辞职。”
苏长明皱起眉头,看向高明月,“这。”
沈兰泊笑,也同样看向她,“我说的对吧?明月。”
见她不语,语气更重了些,“说话。”
“沈兰泊,你不能这样。”陈澄厉声打断,他走到高明月身边,“你不能强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我没有逼她,也没有强迫她,我想我有资格决定她的事。”沈兰泊眯起眼睛,微笑道:“对吧,明月。”
陈澄张张嘴,却无法替高明月辩驳,他也只好看向高明月。
高明月低着头。
她无意在领导面前展示自己的不专业,剖析自己的私事,可今天的变故一波接着一波地来。
苏长明又是那样的聪明,她就算隐瞒他们的关系,苏长明也该猜到大半。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大大方方承认,落得个坦荡,来日也好解释。
现在这样算什么?
就算苏长明还愿意要她,她自己能在他手下工作得下去吗?
高明月抬起头,淡淡道:“不好意思,苏总,饶小姐,让你们见笑了,我们先走了。”
她向两个人点头示意,看也没看陈澄,转身就走了。
背后传来一声巨响。
“高明月,你有没有点出息?”
她侧过脸看去,正对上陈澄愤怒的眼眸,明月像触电一样,收回眼神,鼻头莫名其妙涌上一股酸意,还是跟着沈兰泊走了。
车上好一阵没人说话,明月揉揉上车前被他捏痛的手腕,那痛好似藏在骨头里,怎么按摩都没用。
其实也不是怕痛,只是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她木然地机械动作着,好像这样时间就会好挨些,空气不那么令人窒息些。
越揉越急,越揉越重。
要用尽全身力气,全部精神,集中在这方寸间。才能忍住眼泪,才能不让自己哭着向沈兰泊道歉,抛弃全部尊严和人格,匍匐在他脚下祈求原谅。
即使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即使她只是正常地社交,正常地像年轻人一样探索这个世界,享受不同的身份和生活,去寻找自己在社会上位置,期求实现自己的价值。
高明月,你怎么这么贱?
她对自己说。
爱难道代表着取舍,代表着选择,代表着要用舍弃一个的方式,来证明另一个的价值,代表着把自己最痛的一部分生生剥离,好空出位置留给另一个人。
那么不适,那么残忍,那么鲜血淋漓,为什么会有人前仆后继地,飞蛾扑火一样涌向它?
沈兰泊的侧脸映在车窗,神情比雨水冰冷,明月睫毛颤抖,垂下眼眸。
沈兰泊握紧方向盘,在后视镜看到她的面容,脸色惨白,还是十年前的模样,一点没变。
犹记得当年那个小不点,脸就巴掌那么大,窝在他怀里,叫他哥。
他的小鸟在长大,样貌还是那样,可是内里的羽毛日渐丰满,骨头逐渐结实有力。
一想到她对他说谎,他就觉得脑子嗡嗡响,气血翻涌,恨不得把方向盘捏碎。
车子的速度渐渐降下来,最终停在路边。
“答应我以后除了去学校,不许去任何地方,今天就饶了你。”
明月捏紧安全带,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兰泊,这不现实。”
沈兰泊尽力压下语气中的不快,好似在和高明月商量般,可谁都知道他不容反驳,“我额外允许你去你妈家。”
明月低声道:“兰泊,无论我是去我妈家,还是去工作,那都是我的权利。”
“现在给我谈权利了是吗?”
沈兰泊手指敲击方向盘,一下,两下,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刺耳,也格外折磨。
“你没吃的没穿的时候,怎么不谈权利,怎么不谈独立,现在会装起来了?你配吗?”
高明月沉默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她轻声道:“我有给你睡啊。”
沈兰泊不耐烦:“什么?”
高明月抬起头轻声道,声音很小,可是十分清晰,
“我有给你干。”
沈兰泊面色铁青,突然扭过头,猛兽一样抓住高明月的后脑勺,仿佛想叫她认清现实。
“你看看你穿的用的住的,你妈,你弟弟。我养你一个,够我包十个了。”
“你是什么东西?有那么值钱吗?敢在这跟我算账。”
“啊?”
明月后脑勺一抽一抽地痛,可她的心因为极度恐惧而变得恍惚,“那你说,你说我值多少次?什么姿势?多少分钟?我补给你!”
沈兰泊死死盯着高明月,漂亮的丹凤眼怨毒且扭曲,他突然松开紧抓着高明月的手,俯过身拉开高明月那边的的车门。
“滚下去。”
狂风夹杂着冷雨瞬间扑向高明月,她只着一件单薄的运动衣,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雨天天黑的早,没有行人,车更少,一眼望过去,外面黑乎乎一片。
明月又惊又惧,不由得抓紧安全带,妄图用声音唤回沈兰泊的神志,让暴怒的他恢复理智。
“兰泊哥,这是哪?这是哪?你冷静点。”
沈兰泊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下车绕到高明月身边,他似乎下定决心,伸手去拉高明月的胳膊,边拉边道:
“你的青春期来的也太晚了点,如果你还是小女孩,那么我能容忍你的任性,你的叛逆。但你显然不是。女人过了二十五岁还任性,是一种悲哀,懂吗?”
“沈兰泊,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疯了?”明月朝沈兰泊喊。
“你要什么?你要什么?钱,房子,车子,男人,有什么是我不能给你,是你不够的,需要你在外面找?”
沈兰泊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雄狮,反复追问同一句话,“为什么不听话?”
高明月目眦欲裂,“我跟你讲不清。”
她不断喊着叫沈兰泊冷静,因为感受来自臂膀的力量在不断收紧,沈兰泊把她拖下车,丢掉马路旁。
视线内出现一双脚。
“我不跟你计较,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那双脚顿了顿。
“让你不出门是不现实。你想工作,可以去我公司上班。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明月双臂传来剧痛,因为倒在泥泞里,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
她的沉默让他发狂,也让他不解,“待在我身边不好吗?你到底要去哪里?”
明月浑身像掉进冰窟一样冷,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这样也好,这样就没人知道她流泪了。
沈兰泊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上车。
明月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然后,然后就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安静了。
都完了。
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