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介俗

61、平等的理念

　　特西蕾娅只好奇一件事，为什么莉薇娅会对百陌然的存在如此了解。派厄尔对百陌然的了解多半来源于上帝的记忆共享，多次附体还是留下了什么，而路西法，作为上个时代的遗物，是百陌然第三次瞥视此世的契机。
　　莉薇娅的情报来源是什么，对于命运，对于惩罚……
　　权杖和剑刃的交锋带起火花，那些星火让周围的泡影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几乎要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时间线，时间的狭间对于整个世界的稳定来说很危险，它不稳定，且脆弱。若非走投无路，莉薇娅不会将特西蕾娅拖进此地，试图争取喘息之机。
　　没错，莉薇娅需要争取喘息之机，她的虚弱是突然发生的，并非潜移默化，而是在一瞬间突然爆发，让她几乎没站住脚，一个踉跄。
　　很冷，她的魔法回路似乎正在一寸寸的结成冰晶，慢慢不足以支撑魔力的运转，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调用权柄，扼制了变化，但只是延缓而没有终止。
　　可是这不符合常理，坚冰怎么能越过时间呢？
　　“莉薇娅，不要反抗了，成为时间狭间中的一座沉默的冰雕，和作为一具温热的尸体被带回天堂，成为我罪名的一部分，你应该知道哪个才是最优解。”特西蕾娅几乎是残忍地开口，面色冷峻到不像是刚刚对一个人的性命下了判决。
　　莉薇娅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能力的调用让那些本被压制的冰晶再次活跃起来，让她的魔法回路成为化不开的白霜。
　　“是你？”
　　“以露莎的研究来看，奥利弗的死亡可以定性为中毒，因为他的身体和某些魔力极度相斥。”特西蕾娅平静地开口，“她一直在对你们进行分析，但由于前三席的力量实在太过特殊，她在最后也没能得到针对你的物质。”
　　但特西蕾娅找到了。
　　虽然露莎告诉她百陌然完全是乐子人，根本不关心这个世界的命运，只是想看看能在合理范围内掀起多大的浪花，最好也不要在祂身上寻求助力……但特西蕾娅发现了一个新的突破口，一个同样强大，同样漠然，但弱点足够明显的家伙。
　　烨玄离。
　　“他是百陌然的爱人，被遗留在人间的遗孤，他的目的很简单，至少远比完全是看乐子的百陌然好谈判。”
　　百陌然说的话一半都不能信，说着要让这个世界回归正轨，所作所为却大相径庭，四代世界核心相撞，促成了不得不你死我亡的悲惨局面。仔细一想就能明白，刀是祂故意悬停于众生头顶的，祸源是祂纵容下遗留的，不过是坐看困兽之争罢了。
　　但祂也并不是全都在说谎，祂需要这个世界的稳定，整个世界树趋于稳定是祂能够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必要条件。同样，祂也确实是一位“母亲”，所以对于同样是母亲的艾薇的祈愿，祂给予了回应和承诺。
　　所以祂行为处事很割裂，祂一边想欣赏这个难得命运走向完全偏离的世界作茧自缚的未来，一边又不得不为它的稳定而努力，所以造成了现在的悲剧。
　　而烨玄离，烨玄离想要百陌然回来，他拉百陌然进入了人间，所以认为百陌然现在所面对的孤寂和痛苦都是因为他导致的。愧疚加上本就算不上健康的爱意，铸就了几乎扭曲的执念，他远比百陌然更急切的需要这个世界稳定或者消失，想要将百陌然从遥不可及的世界之外带回。
　　所以在百陌然离开之后，特西蕾娅和烨玄离做了一个交易。
　　“你想从我这里为这个世界换取未来？打消你那愚蠢的念头，不管是你还是露莎，我都不欣赏也不在乎，如果无法成为祂重回世间的助力，就做好准备迎接毁灭。”
　　“你不觉得我们想要的是一致的吗？”特西蕾娅反问，“虽然目的不相同，但显然，一个稳定的世界远比一片废墟对祂更有助力，祂乐于欣赏命运的喜剧而将自己的回归推迟，如果没有你的催促和祈愿，恐怕祂会更加肆无忌惮一点……多么明显的偏爱。”
　　那个像是太阳，却又在真正的耀阳远离后变得冰冷的家伙在一瞬间皱起了眉：“……你在挑衅我。”
　　是肯定句，所以特西蕾娅也不打算反驳：“我这样的家伙，没法不为自己的存亡利用一切。所以，做个交易吧，不管你如何介入，祂都不会介意的，不是吗。”
　　“你想要什么？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能维系这个世界的稳定。”
　　“我需要你的力量，一点……不受任何法则约束的力量，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会将它制成剧毒，绞杀一些被上帝偏宠的孩子。”特西蕾娅垂下眼睑，将那双森绿色的眼睛掩盖在阴影下，“至于你的顾虑，如果我失败了，我会将你的力量注入这个世界的世界树投影。”
　　也就是斩断和世界树的链接，强行让这个世界从世界树的枝桠坠落，走向覆灭。
　　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走向，都不会让这个世界再成为百陌然回来的阻碍。
　　烨玄离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但他还是犹豫了，甚至更决绝，他说出口的话几乎就是拒绝：“我一般不会介入祂的意志，如果祂想看到你们在挣扎和矛盾中走向未来，我不会干预。”
　　烨玄离看着面前的女孩，她很瘦削，很紧张，甚至连微微垂下的脖颈都绷直成一条线，几乎要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断掉。
　　百陌然更欣赏露莎，烨玄离知道，祂一直爱反叛的，大胆的，带着无与伦比的生机的孩子。然后在他们飞蛾扑火一般燃尽一切的时候，百陌然的眼底也会被沾染上狂热的色彩，祂爱死了那一幕。
　　但烨玄离从来和百陌然不一样，在绝对的偏爱和独一无二的地位下，烨玄离其实有些自卑，他的一切来源于爱，可百陌然的喜爱实在太难以捉摸，百陌然在制造他时，是希望有一个与祂同等级的灵魂能够和祂并肩而立，在这一点上，烨玄离其实是个失败品。
　　所以，烨玄离更愿意对特西蕾娅投以瞥视。
　　如果这个女孩能克服恐惧说出一句还算称他心意的话，烨玄离愿意给她提供些别的帮助……
　　“那你呢？”明明上一秒还像某种濒死的动物，此刻抬起眼睛来，居然也像是扬起了利爪，“您的意志呢？你也想看我们在悲剧中挣扎……明明最开始你是为了从祂的冷漠中庇佑众生——你已经放弃了自己的意志？”
　　比沉默更先确定的是杀意，特西蕾娅在这样等级的力量下根本没法维持体面，只能竭尽全力地匍匐在地，求生的本能叫嚣着占领高地。特西蕾娅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知晓了位格等级之间完全不对等的差距。
　　“你是在……求死吗？”
　　“杀死我您也得不到什么，身为唯一能改变局面的人，我一旦死亡，就意味着百陌然在这个世界倾注的精力全是空谈……这也算是拉你下场干预这个世界的一种手段吧？”特西蕾娅咬紧牙关，在死亡的压迫下理清思绪回怼，大有自暴自弃的意味。
　　“就是因为和你们站在一边而忽视了祂的存在，才会一错再错，祂领受时间无法计量的孤独，又在步入人世后尝尽生离死别，甚至以身入轮回……现在又重回那个困顿祂不知多久的牢笼，告诉我祂心甘情愿……”
　　“这不是说明祂正在认可你最初的想法吗！”
　　“可我不认可了！”烨玄离大概确实压抑了太久，这一次的爆发几乎是必然，特西蕾娅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寒冷带来的刺骨之痛甚至消失了，身体已经无法感知到什么了。
　　“亚当也不认可莉莉丝，但他到死都在隐秘地思念莉莉丝……因为她从来不是附庸，从来坚定理想，如果一开始造就你的目的中带有你与祂平等的期许，你又为什么要让自己离这一点越来越远？”
　　寒意消散了，甚至在这之后，有一道圣光笼罩了特西蕾娅，将她几乎失去活性的身体从死亡边缘修复。
　　烨玄离沉默了很久，自暴自弃一样蹲下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和祂对着干？但这样只会让祂身陷漩涡，我们都不会有善果。”
　　金色的长发垂落到冰层上，眼底的黑青色在金色的睫羽下明显到让人咋舌，但也终于褪去了生人勿近的冷漠，显现出人的疲倦和脆弱。
　　“你不觉得，其实百陌然……很像小孩吗？”
　　“不是像，祂就是，我们的世界相由心生，祂的心理年龄才14岁。”烨玄离掀掀眼皮，“会不会是因为我太老了，所以才无法理解祂在想什么？明明决定成为守护者，却还是保留着欣赏他人垂死挣扎的恶趣味……”
　　“把祂当成小孩就很好理解了。”特西蕾娅摸摸下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动作像极了露莎，一瞬间停住，“……祂可以随心所欲制造各种玩具，但最开始并不懂得爱惜——也没有必要，因为可以再造。后来意识到了自己需要对玩具负责，但玩具依旧要履行自己取悦祂的职责。”
　　很好理解，只是身为玩具本身，难免觉得太过冷漠。
　　“你的这个理解，如果被追随祂的子民知晓——你会被万箭穿心而死的。”烨玄离的表情似乎不像在开玩笑。
　　“玩具里有特别喜欢的，被好好珍藏的——本质上也是因为最开始足够让祂愉悦才产生了别的意义不是吗？”特西蕾娅对上烨玄离的眼睛，“只有你是特殊的，只有你是被祂邀请，一起玩玩具的存在，也只有你能改变祂对待玩具的态度。”
　　“……我明白了，我会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