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介俗

42、审判

　　于是在黎明和深夜的交界地，奥利弗在什么都不完全的酒馆里翻翻找找，找到了几种基酒和果汁，奥利弗并不会调酒，露莎随意指认了几种，混在了一起，成了一种血液一样艳色，在玻璃杯中晃晃荡荡。
　　“其实我也不太擅长这个……看起来不太能喝，对不对？”露莎无奈地打趣了自己一下。
　　满是血腥味的口腔终于感知到了不一样的味道，露莎喜欢甜味，享受甜味，而现在，甜味的基调下泛着苦涩。
　　“奥利弗，我真的很感谢你。”
　　为自己调了一杯同样的酒的奥利弗灌了一口，被甜腻的味道攻击到皱了皱眉毛，有些无奈地将视线转向露莎：“不需要和我说这些，露莎，说起来，其实是我对你亏欠颇多。”
　　“就算你什么都不了解，但还是选择了靠近我，光是这样，就值得我的一份感激了，你只是缺少时间和最开始接近我的契机……我一直以为六翼天使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现在发现，无关乎时间长短，先后说不定更加重要。”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能更早地发现你，将你从那个囚笼中带出来。童言无忌而已，居然让你……”
　　“这就是你和特西蕾娅不一样的原因，奥利弗。”露莎站了起来，“你太傲慢了，哪怕那天我那样劝诫你，你依旧一厢情愿地认为我是善良的……童言无忌啊……哼哼……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背上的羽翼就不会生出。”
　　奥利弗感觉到了，自己的魔法回路正在腐烂枯朽，但是……
　　“为什么……”
　　“奥利弗，我的羽翼是因为忤逆上帝的意志，但顺应了世界的意志而生出的，是你们眼中的罪恶和堕落，是命运中的正确——我不是你的妹妹，不是你的同类。”露莎将羽翼扇动几下，血色消融，那些黑色的纹路也慢慢消退，“晚安，不要再想着做拯救什么人的英雄了，拯救自己吧。”
　　“六翼天使陨落……会引来父亲的注视……露莎，你……”
　　露莎看着奥利弗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最后的尾音沉沉坠落消失，酒馆中另一个人的气息完全消散之后扬起了笑：“我要的就是这个，奥利弗。”
　　露莎注视着奥利弗，在看到那具尚且温热的躯壳骤然碎裂时笑出了声，一个冰冷的，闪着金光的圆球从那些碎屑中飞出，越过天花板的限制飞向高天。
　　“果然如此，哈哈哈哈……六翼天使的权柄会被上帝回收——六翼天使的灵魂和意识只是权柄的附属品，特西蕾娅啊特西蕾娅，你究竟爱上了一个多么可悲的灵魂！莉薇娅……哈哈哈……”
　　天堂拉响了最高警戒的警报。
　　“不欢迎我的归来么？我以为你们会打算来救我，但是我实在等不及了，决定自己回来了……因为我没有时间啦，那个姑娘要回来了，这副样子，总归是不想让她看见的。”露莎在尖锐的警报声中走回了图书馆，在废墟之上张开了双臂，“看啊，这个地方终于欢迎你们的踏足了！”
　　“怎么回事……”莉薇娅汗如雨下，露莎的力场和魔力波动变得完全不一样了，那双原本颜色浅淡的青白色瞳孔，在黑色眼白的衬托下耀眼的吓人，“地狱的污染，恐怖到了这个地步吗？”
　　“六翼天使之间的博弈无法致死，也就是说，我们杀不死露莎，但露莎拥有杀死我们的手段。”
　　“别犹豫了，你们没有发现吗，露莎身上的魔力波动在彻底撕裂边界，她在逼我们速战速决，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了，唯有上帝的审判能带给她解脱。”卓拉定下断言，“一切都已经晚了，我们没能救下她，而她因为地狱污染神志不清，我们还因此失去了奥利弗，现在只能让谬误尽早被修正。”
　　其实他们的担忧根本无所谓，因为露莎依旧是六翼天使，受到“六翼天使无法杀死六翼天使”的限制，她的确无法直接杀害在场的任何人。杀死奥利弗的，是酒中的剧毒，露莎的血就是解药，其中的运转原理是个可怕的秘密，也是露莎准备交给特西蕾娅的宝藏。
　　茨尔□□在露莎身上感觉到了极端的愉悦和疯狂，还有一点点微不可察的痛苦，确实非常接近在地狱污染下马上要丧失理智的状态，但又比常规马上要失控的状态要好上不少。
　　因为是智慧的六翼天使的缘故么，她的权柄在强行维系她的理智。
　　茨尔□□没来得及想更多，因为派厄尔已经持着审判之剑冲上去了，六翼天使的交锋，很快，刀光剑影的一瞬寒光闪过，令人吃惊的是，没有胜负。露莎依旧站在那里，反而是派厄尔难进半分，露莎和其他六翼天使不一样，她没有属于自己的武器。
　　所以拦下派厄尔的是……
　　图书馆的残骸。
　　“这片焦土仍旧愿意接受我，仍旧愿意为我撑起一片瓦砾……可惜天堂不会这样爱我。”露莎苦笑，“派厄尔，现在和你对话的人是露莎……智慧已经越过了未知，我已经知道的足够多了，但也同样被污染的足够多了，如果超越未知的代价是死亡，这个世界也太不公平了一点。”
　　派厄尔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已经太晚了，露莎的额头抵上了他的，交换着彼此的体温，也在夺走他的意识。派厄尔感知到自己的躯壳好像在离灵魂远去，在最后一瞬将剑钉入了露莎的心脏。
　　露莎的血液在图书馆的残骸上蔓延，那些焦土开始缓慢的发光，最后凝结成图书馆的虚影，在露莎彻底合上双眼的瞬间化成实体，沉默的伫立在天堂的一角，好像从未有过那场大火，从未有过那次灾厄。
　　利亚姆有些恍惚地抱起露莎，审判之剑将她的思绪静止，本质上也是让她的灵魂停摆，那柄长剑横贯了露莎的躯壳，抱起时多少有些别扭。露莎是单薄的，枯朽的，疲倦的，当那双眼睛合上，思绪不再流淌，露莎就彻底变得毫无生气了。
　　利亚姆很不习惯这样的露莎，她闭了闭眼，表示了一点惋惜和痛心，她其实不希望露莎迎来终末，希望父亲有办法抹去污染而保留……不，父亲不会这样做的，他需要的是一个走在既定命运之路上的傀儡，没有自己命运的，意为着变量的露莎……
　　露莎的结局会怎么样已经很明显了，利亚姆，你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不是吗？
　　微弱的绿光闪过，利亚姆紧张的很，这毫无疑问是忤逆，是……
　　“你在干什么？”
　　安德鲁压低了声音问利亚姆。
　　利亚姆一惊，差点将露莎扔到地上，哆哆嗦嗦地牛头看向安德鲁，眼里蓄满了泪水和无助：“我不知道……安德鲁，只是一个赐福而已……只是一个赐福而已……求求你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是觉得我必须这样做……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到过……唯独，唯独这一次……”
　　“……如果父神发现了，你知道后果。”
　　“那就当作……当作是我的命运吧。”
　　安德鲁沉默了很久，在利亚姆要抱着露莎走向祭坛时虚虚一拦，繁杂的法阵闪过，安德鲁对上利亚姆的眼睛，有些疲倦地笑了笑：“不用担心，至少你不是一个人……奥利弗已经死了，我们也该做些什么了。”
　　特西蕾娅回到天堂的时候，没有错过周围人的议论，通过那些支离破碎的词句，特西蕾娅拼凑出了完整的时间线。露莎被路西法拉入了地狱，被严重污染，杀死了奥利弗，将派厄尔拖入了无意识的昏迷，但她的心脏也被派厄尔贯穿，陷入永眠，将要被托付给上帝进行最后的审判和净化。
　　赫尔墨斯看出了特西蕾娅的摇摇欲坠，关怀了一句：“你还好吗？”
　　“抱歉，我会联系别人来接应你们……我要去一趟审判庭……我得去一趟审判庭……”
　　怎么回事呢？怎么突然就发展到了这一步呢？她只是任性的离开了一段时间而已，为什么进程就发展到了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地步？
　　没管赫尔墨斯的呼唤，特西蕾娅开始狂奔。
　　什么叫做被地狱污染，失去了神智，杀死了奥利弗，让派厄尔失去了意识……不可能的，不应该的，能够在上帝所造就的，封锁灵魂和感知的领域中撕扯出一抹光亮的权柄，专门用于维系理智和思考的权柄……
　　怎么会让露莎的意识和思绪离开那具躯壳……让她们甚至没来得及告别！
　　这不是露莎告诉过她的任何计划中的任何一步，特西蕾娅无法理解，特西蕾娅不想理解，比起这是露莎自己的选择，特西蕾娅甚至更希望这只是一个失误……如果这不是失误的话，不就说明，露莎从一开始，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好好的和自己告别吗！
　　“特西蕾娅，站住！”莉薇娅冷声制止了特西蕾娅几乎要直挺挺地冲进审判庭的行为。
　　特西蕾娅脚步一顿，一咬牙，继续向前走。
　　“奥利弗死了！”
　　特西蕾娅停住了脚步。
　　莉薇娅哽咽着开口：“我不相信他是意外，我不相信露莎真的失控了……我和奥利弗是一起诞生的，是某种意义上的双胞胎……露莎杀了他！”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莉薇娅。”特西蕾娅反问，“你要我怎么办呢！我不是六翼天使，不是你们任何人的兄弟姐妹和同胞，我一直以来，只是自己一个人而已！你和我，也不过是是似而非的关系而已！而已！”
　　“对六翼进行的审判不允许任何人擅闯，特西蕾娅，别为难我。”
　　“……你拦不住我，我不会干涉净化，我只是要见她……走开，除非你希望看见整个审判庭被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