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介俗

37、地狱.钥匙

　　露莎和路西法不一样，她还没有堕落，被强行带进地狱最终的结果只有两个——成为和路西法一样的堕天使，或者被地狱同化成为失去理智的怪物，至少按理来说是这样的。路西法看见露莎从手臂开始蔓延出黑色的纹路，最后又消失于皮肤下，头发内侧的紫色微微一亮，最后再也变不回灰色。
　　露莎的状态本就不太好，此时不得不在路西法身上借力，维系勉强的站姿。
　　这一场混乱确实足够声势浩大，而露莎对自己又向来下得了重手，真真实实的将自己搞成了濒死重伤，也真真切切的消去了对图书馆的所有保护，将一切焚毁。露莎换了两次呼吸，尝试着自己站稳。
　　“地狱……我居然真的来到了这里，上帝思绪所不曾考量的，我所身处的世界的对立面……咳咳……”露莎大概是想笑的，但是唇角没能扬起来就因为伤痛重重垂下。
　　“嘿，小姐，冷静些，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混乱之地，你平时所经受的美德和秩序在这里可毫无作用，这里信奉实力至上，现在的你在这片土地甚至难以寻求自保。”路西法点了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权杖，“你对地狱很感兴趣，我能理解，你知道，我很少插手地狱的事情，我乐于看见更盛大的混乱……”
　　那根手杖一把抵住了马上要跌倒在地的露莎，路西法将视线转向这片支离破碎的土地：“但你不一样，露莎，你不是单纯的混乱，你可以颠覆这里所有的底线和所剩不多的秩序……所以我希望你明白，我至少希望，地狱不会被摧毁。”
　　一个重伤到近乎无法立足于此的家伙，却拥有着能够倾覆这里的力量，这听起来前后矛盾到有些好笑了，露莎推开那根手杖，向前走去。她要去中心，整个地狱的中心，对天使来说绝对致命的禁忌之地。
　　那三对羽翼的裂口在愈合，又被地狱的气息撕裂，属于六翼天使的血腥气在这片混乱之地涌动，很快就引起了暗流涌动中一些家伙的注意。
　　“不是堕落天使……路西法带下来的……有趣，她是谁？”
　　“之前那些上去的家伙一直没能找到的，生着耳羽的六翼天使——一对没有用的翅膀，她能用那对羽翼做什么呢？逃避现实吗？”
　　“闭上你们的嘴，蠢货，腐蚀是被她杀死的，她说到底也还是六翼天使，路西法大人的态度也并不明晰……”
　　“那家伙不会还眷恋着想要回到天堂吧，哼，地狱不该交由他来领导，虽然他也根本不曾领导我们。”
　　露莎能听见，她的耳朵一直很好，也正是因为太好了，所以那对耳羽对她意义非凡，她聆听，她缄默，她辩驳，她接受，那对耳羽是她独一无二的标签，和特西蕾娅的残翼一样特殊。
　　露莎嗤笑了一声，心怀眷恋的家伙没法在地狱立足，她心里依旧牵挂着那片灰烬，所以现在依旧感觉烈火焚身。而路西法能如此淡定从容……他的确对那片土地已经不再心怀眷恋，不管他装的有多像。
　　特西蕾娅应该已经收到信了，但肯定想不到自己现在已经来到了地狱，等她回来看到图书馆的惨状和听闻全过程，少不得要和自己大吵一架……
　　没有时间了，露莎艰难地闭了闭眼睛，特西蕾娅大概还什么都没有发现，因为露莎用自己的权能隔绝了特西蕾娅大部分感知。
　　特西蕾娅的灵魂从上帝那里回来之后，就正在迅速的衰败下去，连带着身体一起，这个过程本该无比痛苦，露莎用自己的权柄维系特西蕾娅的灵魂稳定，延缓衰败的速度，但收效甚微。陌很明显没有解决所有的麻烦就离开了，或者只是单纯的警告没有起效。
　　露莎开始对死亡产生恐惧，不是对自身的死亡，是对特西蕾娅的。她无法想象特西蕾娅走向了死亡会是何种光景，自己又将在怎样的孤独中度过漫长的岁月，灵魂会在多么可怖的死寂中走向停转。
　　这是一个露莎甚至不敢设想的命题，她急了。
　　本不该如此狼狈的步入这片土地，本该有更加周全的计划……但没有时间了。
　　“路西法，带我去你的城堡，然后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这听起来像是笔报酬会很丰厚的交易，不是吗？”
　　“我的交易向来很值当，你不必担心报酬，路西法，但你不会希望我死在这里的，六翼天使一旦陨落，战争就也真的开始了，到时候，覆水难收。”露莎看向路西法，没有错过那双眼睛里的恶意，她开口，近乎威胁的语调，路西法的表情迅速黑下去，最后变成重重的一声啧。
　　“看来我们都没有真正信任过彼此，是不是？”
　　“当然，难道我们是什么无法割舍彼此的挚友深交？别开玩笑了路西法，如果你能稍微收敛一点你那看猎物一样的眼神，或许可信度会高不少……我们之间只有交易最可信。”露莎笑起来，带着嘲弄的意味，“你想知道我的权能，所以才将陌带来，想借祂之口得到答案，但你没有想到……祂真的对我的疯狂感了兴趣。”
　　诚然，他们之间的每一笔交易都是互利共赢，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们已经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了，但露莎明白，身为上一个时代的遗留者、铭记者，路西法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和自己统一战线。他是堕天使，地狱的统领者，是曾经和上帝并肩而立的家伙。
　　所以露莎一开始就不打算像拉拢莉薇娅一样，让路西法成为自己这边的人，她要路西法是一个遥远的，但随时都能够入场的，相对可控的因素。所以连最后的保障，都要用自己的灵魂来做筹码达成交易，露莎才能够放心。
　　如果可以，露莎并不希望在那份协议上签署自己的名字——好在对莉薇娅的威胁奏了效。也好在，唯一一个完全不可控的变量陌下场之后，真的对露莎产生了兴趣，什么也没有告诉路西菲尔，在真的出手帮助了露莎之后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谁知道那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你以为祂对你产生了偏爱，别傻了，祂只追寻能让祂感到意外和愉悦的事情，祂的感情真实存在却又最不可信。”
　　“可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祂入局，那只是个意外，一个对我有利的意外。”以凡人之身去奢求神明入局成为助力是很愚蠢的事情，露莎不是蠢货，“帮助我，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你知道的，我向来有问必答。”
　　于是所有暗处的恶魔都看见了他们的王向露莎伸出了手，两人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路西法抱臂倚着墙壁站着，看着露莎在进入城堡的一瞬间就狼狈跪地再也没法抬起头来——这里就是地狱的中心，注定要埋葬天堂荣光的应许之地。露莎的伤口开始大面积溃烂，最后涌出粘稠的黑色胶质，露莎只能发出低低的嘶哑的喘息声，咔的一声，露莎头顶的光环也开始碎裂。
　　就算路西法同意将自己的力量与露莎分享，露莎也很难维系自己的状态。
　　但露莎从一开始就完全放弃了修复自己残破的躯壳，接着路西法的力量突破了地狱魔力回路的第一重封锁，开始不断逼近整个地狱的核心。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在地狱内因为自己是天使而受限的权能，无法解构地狱的权能……无法越过天上的荣光，看见背面的黑暗的权能，是不配冠以智慧之名的……上帝所赋予的权能不能越过他的意志，但我的力量，来自人类，来自命运，来自己身……却绝不属于上帝！
　　巨大的白光闪过，路西法在冲击中被掀飞，不得不转移到城堡之外，这座平时缄默到甚至不会有人好奇的高塔，此刻像是在黑夜中点亮了天空，将整个地狱照的通明。白色的光辉直直通上地狱的天空，又向下四处蔓延，属于露莎的，无人能够解析的文字四处漂浮，偶尔落入某些人的掌心又消散。
　　这是天使的力量，却并不让恶魔们感到痛苦，路西法很快反应过来，露莎解构了整个地狱的魔法回路，那个和天堂完全相反相斥的魔法回路！
　　疯子……将自己的精神投入地狱地脉，如果失败，露莎真的会死，而现在，就算不死，她的灵魂也已经被地狱玷污，几乎不可能回到天堂，魔法回路估计也已经完全破碎……自寻死路，且如此决绝果敢。
　　但露莎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那套之前看似只是用于承接污染的魔法回路此时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完整和圆满，两套完全相反的魔法回路在露莎的身体里共存，不枉费露莎用那样多的地狱造物堆砌它的适应性。
　　现在，那些黑色的纹路都已经不见，天使光环上的裂纹也已经消失。原本分成两部分的光环在刚刚完全融合，一切的平衡，都在露莎的意识触及地狱最深处的瞬间达成了。
　　露莎的羽翼末端微微发黑，又迅速变成灰色，然后蜕变，成了和头发内侧相差无几的紫色，颜色又开始消退，变浅……露莎身上的伤口开始迅速的愈合，地狱的气息成为助力，她已经是被这片土地认可的存在了。
　　“有趣……你做了什么？”
　　“路西法，现在，我要开始回答你的疑问了，你准备好听了吗？”
　　露莎有两套魔法回路，两部分光环，一部分代表天堂的智慧，一部分代表人类的启迪。地狱看似是整个世界的对立面，但其实，它本质上是被上帝驱逐的，真正的人间。所以它才会在伊甸园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就试图将人类拖入，因为人类本就应该属于这里。
　　但伊甸园中的人类生活在上帝的庇佑和天使的羽翼下，不具备有正常人类拥有的两面性和矛盾，被这片本该属于他们的土地污染了。那次事件过后，最初的人间下沉成为地狱，幸存者在混沌的天地之间行走，知道世界秩序发现了这片土地的空缺将他们重新托举。
　　地狱不是顺应上帝意志出现的负面，而是本就存在的，一开始就准备好承接人类的摇篮。
　　所以西方人类世界的魔力如此微弱，所以人类魔法的污染和地狱如此相近。
　　“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摧毁上帝的钥匙，上帝意志之外的存在，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