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介俗

30、赐福，押注

　　“你是说，特西蕾娅成功离开了图书馆，向奥林匹斯去了？”
　　“真的假的？稀罕事啊……露莎居然舍得放人走？”
　　“说到底，特西蕾娅也不愿意在露莎的阴影下一直黯淡无光，这件事要是做成了，足够让整个天堂惊掉下巴……可惜……”
　　“可惜什么？”
　　露莎的到来从来都是狂风骤雨，人们需要她，又后知后觉地恐惧，露莎对此接受良好，甚至有心情扯出微笑来。她的心情并不糟糕，她的同事们就要开始预感到灾难了，玛格丽特受伤太重，却也没缺席这场会议，倒显得露莎的姗姗来迟太过异类。
　　六翼天使内部会议，审判庭的布局也为此改变，那些原本高悬于天只可仰望的座位此刻从墙壁上被摘下，虚虚悬在地面，露莎虽然是第九席，但座位被安排在派厄尔正对面的最末，露莎不介意这样的针锋相对，笑意吟吟地坐下。
　　“我们不如来谈些条件吧。”露莎最先开口，“你们着急忙慌地议论我和特西蕾娅的关系和故事，不如先急着将眼前的大麻烦解决。”
　　露莎的指节在桌上的模拟地图上伊甸园的位置敲了敲，满眼戏谑地抬眸看向派厄尔：“您曾经让我撤掉的东西，成了现在最重要的一道防线，感谢我的固执和懒惰吧，派厄尔。”
　　“你知道那九个恶魔的力量是什么了。”
　　“这就是我要谈的‘条件’，一个答案，一道赐福，怎么样？”露莎笑眯眯地抬起了手指，“这个价格，比起我在酒馆里，可不知道值了多少倍。”
　　“赐福？你要赐福……”利亚姆的问题出口一半被匆匆扼杀，最后没忍住拔高了音量，“你要我们给特西蕾娅赐福？”
　　“怎么了，难道她此行不是为了天堂？还是说……”露莎眯起了眼睛，笑容依旧，“你们其实知道背后有人想对她不利……不愿意与之为敌？”
　　沉默。
　　天使，天然的纯善，对恶意和要挟手足无措到像是稚子，六翼天使就算度过了时间都无法度量的岁月和光阴，也依旧对这些应对不来。而对于上帝的盲目服从，在这些命令的不合理性被点明之后，对六翼天使思绪的底层逻辑简直有毁灭性的打击。
　　露莎不敬畏上帝，这些对思维限制的，无形的枷锁对她并无效力。
　　露莎站起身来，指尖随意划过长桌上整个天堂的全息投影，搅动起阵阵涟漪：
　　“你们想不明白，为什么不着眼于眼前最直白的一件事？利益，能直接到手的利益是绝对不会背叛你们的，你们不信任我，但是我能给予你们需要的东西……父亲可做不到。”
　　“露莎！”
　　“派厄尔，你一无所知。”露莎的指尖稳稳点在审判庭上，那双眼睛亮的惊人，“你不知道这些恶魔为何会拥有前所未见的力量，也不知道父亲根本没有应对方法，你们确实有所倚仗，那些力量其实威胁不到你们……但天堂已经牺牲了多少子民？”
　　多少呢？
　　露莎笑起来：“我无意揭穿你们的无能，但如果你们甚至不愿意为他们做出一点点让步，那还是有些太过分了，不是吗？”
　　如果是两个底层运转逻辑发生冲突——善良和服从，谁会占据高峰？
　　露莎总是喜欢这样的矛盾的。
　　沉默其实已经代表了他们的回答，露莎于是继续说下去：“就让我们从最单纯的利益出发吧，图书馆可以为整场战局提供庇佑——不不不，它当然不可能对所有人开放，我是说，它能和审判庭一样，提供一个护罩的供能，在战场上，针对认证单体的护罩。”
　　“你解析了审判庭核心！”
　　“你在生气吗，安德鲁？我以为这会是一个能够让你们感到恐惧的威胁。”露莎点了点图书馆，甚至懒得分给安德鲁一个眼神，半撤一步笑到，“你们不会不明白吧……我在生气啊，生气到不介意明牌了，来吧，现在，轮到你们为天平的另一端加码了。”
　　每一个条件都无比诱人或者无比刚需，只要一个赐福就可以换取，露莎这笔交易单纯从利益角度出发简直像是在做慈善，毕竟特西蕾娅能完整走完此程，对天堂是有利的。但谁都知道，露莎是在用这种手段侮辱上帝的权威，甚至让六翼天使不得不违背上帝的意志屈服于她。
　　这本来就不是能够单纯只考虑利益的事情。
　　“看来我给出的价码还不值得你们下注，真可惜。”露莎耸耸肩，打了个响指，手中多出了一瓶药水，“那我再加价一点如何？”
　　她手中的筹码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她将整张赌局和交易的天平掀翻，放上了自己的规矩和换算准则，人们不满，却无法阻止。眼睁睁地看着露莎将药水瓶打开，一滴晶莹的液体滚落，一时间，浓郁的，属于天堂的魔力和光亮炸开。
　　“之前说的是防守和反制……这个嘛，可以让你们反攻杀到地狱里去。”露莎晃晃药瓶，用指甲弹出清脆声响，“这个问题，困扰了你们几个世纪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赐福。”利亚姆第一个做出了让步，她掌管生命的源泉，知晓死亡的可怖和阴云，也不愿意它笼罩自己的子民。对于牺牲，每一个生命的陨落都让她痛苦，战争本身就是对她的毁灭和折磨。
　　“我要时间对她宽容，不予她伤痛和刻痕；我要空间对她开放，不对她阻碍和艰险；命运对她偏袒，不对她叹息；她会拥有力量，光明，情绪波动的每一次潮汐，起源要接纳她，终末要赦免她。”
　　露莎最后指向派厄尔：“我要你认可她的存在和特殊，我要天堂从此认可她，托举她，让她永不坠落。”
　　特西蕾娅无法依靠自己的翅膀在云端立足，那就换成天堂对她永远宽容。
　　这场会议最根本的目的达成了，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如此，他们没法拒绝露莎开出的条件，而露莎想要的也并不困难。但所有六翼天使都明白，他们已经开始一步步陷入困顿，在天平上“不得不”开始偏向露莎而非忠诚。
　　“我有点好奇了，露莎，你要求我们对她赐下赐福，你又给了她什么？”
　　莉薇娅听见玛格丽特问出口的问题，抬起了眼，看见露莎脚步微顿。莉薇娅有些想笑，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知道，但是毫无意义，只能填补一些微弱的好奇心而已。
　　“很高兴你还有好奇探究的余裕，玛格丽特。”露莎继续向外走去，“但这个问题我在之前就回答过了……我的全部，我会为了她，将我的一切明牌压上牌桌，换而言之，只要你们能为她做到的事情足够多，就能从我手里拿走一切。”
　　“和酒馆的规矩一样。”
　　露莎向来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在自己想要的路上走的足够远，而现在，很显然，她要彻底和上帝划清界限了。这当然是可以堕天的罪责，但是露莎不相信其他六翼天使对陌的存在一无所知，他们知道，但他们认为现状更好，可陌的审判正确切的高悬于天，他们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陌这轻飘飘的一眼，和那一场大雨，确实为露莎换取了足够多的筹码，可以让她在下注时从锱铢必较变得无所顾忌。这就是创世么，那个凌驾于整个世界之上的存在，权威的确不可质疑。
　　可陌笑着谈及自己的爱人时，模样和众生分明别无二致，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情感，也和人们……不，这样说是不对的，众生的意志最初都是来自于祂，是这众生的爱恨像祂。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陌都为露莎带来了此前从未考虑过的可能性和转机。
　　“我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哦。”
　　不问目的，不问缘由，只是单纯地因为喜欢露莎的色彩，而做出的选择。
　　也许会有人认为这样一来露莎的计划从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并不是露莎做到的，但推演计划的可能性从一开始就不为零，只是那群人自己心中的恐惧聚成了高塔，需要更加纯粹的恐惧来打破视野。何况，露莎也没有愚蠢和豪气到拒绝来自创世的帮助。
　　特西蕾娅得到了那些赐福和派厄尔当众的认可，在天堂掀起了一片不小的风波。特西蕾娅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一时间哑然失语，回过神来，对上“父亲”的目光，相当陌生的目光，甚至没有周围那些陌生脸庞投来的恶意视线熟悉。
　　“我其实不需要你的认可。”特西蕾娅开口，语出惊人，派厄尔的神色变得晦暗不明，“我不在乎你的想法，就像你不在乎我的一样。你也许以为我创建酒馆，领你去看，还有现在答应去奥林匹斯，都是为了得到你的注视。”
　　特西蕾娅第一次在面对派厄尔的时候笑得如此灿烂：“其实根本不是，我只是，想要一个更加美好的，我视之如命，你却从来不在乎的未来，属于我的未来。”
　　“不过有一个傻子，执着于让我的过去也不留任何遗憾。”
　　“你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已经输给了那个傻子，派厄尔，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