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介俗

27、入侵

　　这顿饭露莎还是没能吃下去，很奇怪吧，她能够在灯红酒绿中开怀大笑，举杯痛饮，哪怕她其实并不喜欢苦涩的酒液。但她没办法坐在这张称得上是温馨的餐桌上，在那些期待的眼神下咀嚼一口饭粒。
　　胃又开始痉挛，露莎最后只是局促地……不，她不认为自己是局促，焦虑导致她开始扣弄手边的墙皮，将那些干涸的血迹再一次血淋淋地剥开。露莎甚至觉得自己闻见了血腥气，那些混浊的腥气开始搅动她的脑子，势必要让她失态和狼狈的呕吐，哭泣。
　　露莎是很嗜甜的，但是汤汁里浮沉的奶油让她想到脑浆一类的东西……
　　一则紧急通讯救了她的命，是玛格丽特打来的。
　　“露莎，你在哪里！图书馆没人。”
　　“我在路易家……有什么事情？”
　　玛格丽特大概对于这个答案感到震惊，她印象中露莎不是会轻易妥协然后答应和解的类型才对，但眼下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没时间纠结和管那么多了：“地狱向天堂发起了攻击，正常来说是与你无关的，但是……”
　　“本次攻击波及到了酒馆。”
　　什么？
　　“我们没能在废墟中找到特西蕾娅，但是那些地狱和人间的造物的收容已经全部失效了，这是无差别攻击，酒馆中的地狱住民也没能逃过一劫……露莎？”
　　“露莎？”特西蕾娅发出疑问，她没法听见专用魔力通讯的内容，但露莎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那只手握住她的指节都发了白。
　　“酒馆……”露莎嗫嚅着，“酒馆被……”
　　特西蕾娅一下站起，动作之大掀翻了凳子，她重重地交换了几下呼吸，勉强将自己从恐慌中恢复过理智来，半晌抖着唇角甚至扬起了一个笑：“露莎，露莎……这应该不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吧？”
　　“当然不是！”露莎一下拔高了声音，死死扼住了自己的手臂，她也在颤抖，“可是……不应该啊……酒馆上附带的禁制和保护魔法，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应该不会……”
　　“走，我们回去，快走！不管用什么魔法……快走！”
　　那可是，那可是……她们共同的，第一个……家！从各自的困顿中出走，抵达的第一个巢穴！
　　她们对对方的设局大多都是心知肚明，自愿入局，而露莎不可能会将酒馆纳入任何计划和诡计之中，她不舍得这样做，特西蕾娅也不会这样做。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在任何人的预想之中。
　　路易张了张嘴，被翻飞的书页堵回了所有未尽的话语。
　　玛格丽特也不是不知道酒馆被保护的有多好，所以在到达现场就已经将警惕性提到最高，能用如此蛮横的招式，无视露莎和莉薇娅用毕生所学不断优化和加码的术式，将酒馆变成了废墟……玛格丽特并不确定敌人是谁，自己是否能够应付。
　　边界的大小冲突一直没有断过，但是酒馆作为中立势力，从来没有被卷入过……不，不如说只要有理智的恶魔就会绕着酒馆走，这可是唯一一条和天堂交易的渠道，本身还有两个六翼天使的武装。
　　藤蔓铺出一大片原野，随后烈火缠绕吞没上一切。
　　“莉薇娅，你还要多久，我这边……”
　　“玛格丽特！伊甸园露莎留下的封印依旧在发挥效力，恶魔的大军暂时无法穿过伊甸园，正在向其他突破口迁移！守住酒馆附近，让其他六翼天使加快速度赶到边界，这场战争的规模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太多了！”
　　地狱一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们混乱无序，不够团结，没有统一的完备的军队，内战永远比对天堂发动的攻击要多。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莉薇娅的羽翼以最快的速度展开又收拢，周围的落叶静止在半空中，一个时间近乎停止的世界，莉薇娅估算着自己大概再用两秒就能转移到下一个……
　　“呃！”
　　落叶还是飘落在了地上。
　　莉薇娅撞断了几根树干，滚了一身的落叶和尘土，在这样的高速状态下被打断，对她造成了不少冲击。
　　“耳羽，耳羽……啧，你也没有耳羽，不是露莎……等等，你好像有点眼熟，你是那个谁来着？莉薇娅！哈哈，头奖！这下那些老头子可得乖乖闭嘴了……只要我带你的项上人头回去！”
　　露莎，他们在寻找露莎？这样一来，他们会袭击酒馆这件事就不奇怪了，但是，为什么要找到露莎，难道是想破解伊甸园的封印……
　　莉薇娅擦去唇角溢出的红色，站了起来，没有多言，也无需多言，银色的长矛在空气中划出第一道破空之音。
　　对面的恶魔很眼生，在战场上，若是见过那一头烈焰一样的红发在冲锋陷阵，莉薇娅不会没有印象。而且听他说话的语气，也应该不是什么年岁很长的大恶魔，但是，很强，魔力回路和魔力波动，都相当可观。
　　“你在思考我是谁？”
　　声音骤然靠的很近，这样短的距离，莉薇娅几乎是依靠肌肉本能举起胳膊挡下了一次攻击，但是短距离不适合长柄兵器的舞动，下一拳精准无误地撞上莉薇娅小腹。时间的流速在瞬间变得凝滞，那一拳的力道带着红发恶魔向前一个踉跄，在下一秒被一脚踩住了后脖颈摁进泥土里。
　　“没有那个必要。”莉薇娅冷冷开口。
　　很强，但是没到可以对六翼天使叫嚣的地步，这样嚣张的气焰，想必身后有别人在撑腰……嗯？脚下一空，魔力波动完全消失，感知全部失效，下一秒，血液飞溅。
　　“……啧。”莉薇娅甩甩手，小臂上被划开了一道十厘米左右长的口子，那一下原本是冲着她的脖子来的，这个红发恶魔，是真的想拿下她的项上人头回去邀功——勇气可嘉。但是她现在没有时间进行缠斗了，露莎肯定和特西蕾娅在一起，并且在迅速赶向酒馆。如果恶魔们的目标是露莎，她们会有大麻烦，而且，伊甸园的封印也不一定能撑下去。
　　一旦伊甸园被攻破，那中心城几乎就是对地狱敞开大门。
　　“我叫阿泰尔斯，是诞生自王座之下的恶魔，你肯定很好奇，恶魔哪里来的，听从调度的军队？”阿泰尔斯笑起来，将自己的两对薄刃挽了个刀花，“地狱和冥界达成协议了，这一次，势必要踏平天堂……”
　　“莉薇娅，这里是露莎，能听见我说话吗？”露莎的声音非常突兀地介入了这场对话，阿泰尔斯挑高了眉毛，又是一次突刺进攻。
　　莉薇娅微微侧身，点地，飞跃：“露莎，我需要你的帮助，解构战局，告诉我，伊甸园附近，有没有能够威胁到六翼天使的大恶魔？”
　　“威胁到六翼天使？你？看来来不及了……”露莎叹息一声，“有，就在你面前。”
　　莉薇娅呼吸一滞，时间？不，不对，是重力被压缩，导致的时间流速变缓，莉薇娅自高空坠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尘土飞扬，混着血雾。露莎听到这巨大的声响，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通讯中断又重新链接，对面的人语调愉悦地上扬：“你就是露莎？不错，居然能看出来……你也是祂的孩子？”
　　“谁知道呢？”露莎的指尖触上那些残埂断壁，玛格丽特的翅羽混着血迹飘落了一地，但四周分明一片死寂，根本没有任何恶魔存在，只有焦土。酒馆还剩下半角，特西蕾娅跪坐在这些裸露的钢筋之中，死死咬着牙。
　　露莎说：“但祂确实是一个随心所欲的母亲……居然选择用这种方式作为第三次警告……用为地狱方加码的方式，威胁上帝。想来祂对自己给予的力量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多大的动荡根本无知无觉，所以你才会如此年轻却如此强大，不过，我不建议你用背后面对莉薇娅哦。”
　　第二声巨响，通讯彻底中断。
　　露莎掌心也开始凝聚魔力，与自天穹砸下的巨刃迎面撞上。
　　“第二个能威胁到六翼天使的大恶魔，也已经出现了。”
　　和阿泰尔斯不同，这个大恶魔自现形的瞬间开始，可怖的魔力威压几乎要将周围的空间扭曲。露莎借巧劲退后，那柄巨刃落在地上，开出裂谷。露莎腾空，拉起身后的特西蕾娅高悬于天：“看，特西蕾娅，那就是毁掉酒馆的混账。”
　　“玛格丽特怎么样了？”
　　“没死，就是从元素拼回人形会有点困难。”
　　“你有多少把握能杀了他。”
　　“取决于你希望他怎么死。”
　　“我要用他的尸骨做酒馆重建的材料！”
　　“真遗憾，我不打算给他留全尸。”
　　酒馆中藏品的收容失效，造成的污染已经被露莎控制住了，但已经被污染的部分没有时间去净化了。而面前这只大恶魔，居然借助那些污染隐藏了自己的踪迹，现在，他的气息又近乎消失了。
　　也只是近乎而已。
　　露莎和特西蕾娅对酒馆的气息足够熟悉，对那些藏品也同样了解，这样隐藏手法，在露莎和特西蕾娅的面前根本就是无所遁形。第一发纯粹的魔力压缩出来的魔力炮轰了出去，大概是因为实际上有两套魔力回路的缘故，露莎的魔力储备量很高，派厄尔也望之莫及。这种方法，就是她研究出来弥补自己攻击手段的。
　　最大的优点就是，瞬发，而且可以连击。
　　大恶魔发觉自己的隐藏手段对露莎没有效果，干脆显出形来，对着露莎所在的位置张开了嘴——张开了嘴？
　　吼！
　　“靠……”耳羽迅速地收敛，但以魔力形态发出的声波没有如此轻易地被隔绝，反正已经结结实实吃了一招了，露莎的魔力在巨大的气浪中凝结，大恶魔抡着巨斧腾空而起的一瞬爆发。给了露莎前摇的时间，这一下，可就不是单纯的魔力炮了。
　　空间和时间两种权柄加注，将大恶魔小半个身体撕裂卷碎，轰进地面，但他在最后一秒垂死挣扎一样扔出了巨斧，直冲露莎而去。刚刚完成了魔力释放的露莎存在短时间的僵直，这样的垂死挣扎是有效果的。
　　露莎没动，开始二次蓄能，被安置在地面的特西蕾娅动了，虽然魔力回路不完整，但露莎依旧能创造出一些特西蕾娅能够使用的魔法，甚至是，只有特西蕾娅能用的魔法。巨斧的轨迹被改变，擦着露莎的翅羽末端掠过，第二发攻击刚好破空而出。
　　这场战斗结束的很快。
　　“带有腐蚀能力的魔法，玛格丽特被克制的很彻底，估计自己本体也被污染了，所以那么快迎来败北。”露莎用指甲弹了弹斧背，“暗魔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该说不愧是陌吗？我现在开始好奇祂的世界到底有多少魔法了。”
　　不过，毫无战斗经验的大恶魔，就算本身的力量再强，也相当容易被克制，只是很难判断出这些新生的家伙居然有大恶魔的实力罢了。这样看来，简直是来给露莎送新魔法的思路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