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介俗

11、人间

　　面前女人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了，露莎觉得无聊，她其实能猜到他们是为何而来，不然也不会开门。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真的抱有这样无谓的期待——能和她重新成为家人的期待：“是为了路易马上要前往下界的事情对吧。”
　　“姐姐……”
　　“想让我帮忙保障他的安全？这可是个长期任务，我不会做的，但是，我可以找人替了他的位置下去。”露莎弹了弹指甲，“至于功劳……”
　　看玛尔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露莎觉得好笑，补全了后半句话：“就请你们自己想办法去争取吧，我想，你视为骄傲的儿子，是不会愿意抢占别人的功劳的，对不对？”
　　尾音落下的瞬间，门板也被拍上，禁制终于发挥出了它们应有的作用，将玛尔和路易击飞了出去，露莎透过门观测，发现距离还是不太尽人意，离审判庭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她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让她的心情变得很好，思考了两秒，露莎融入了奥利弗的专用魔力联络通道。接通的很快，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奥利弗，我的朋友！我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你有时间吗？”
　　“当然，露莎，有什么事是我们的智慧天使无法解决的？”
　　“我的弟弟无法前往人间了，但是让其他人来替他的位置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将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心结，正好你们这支队伍本身也缺少一个领导人的角色，我想代替他前往。正好为我的新研究搜罗些素材……你知道的，我一直对人间非常感兴趣。”
　　“露莎，我很高兴你和家里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奥利弗的声音是真切的欣喜，殊不知露莎已经翻起了白眼，对这个莫名其妙被得出的结论感到无语。奥利弗独自雀跃着，“你不知道你弟弟有多挂念你，那么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也当是你封印伊甸园这个大活动之后的度假吧。领导就不必了，我不想你有额外的负担，露莎，就像你不希望你的弟弟因为意外而自责一样。”
　　奥利弗说话向来如此，喜欢用客套话和华丽的辞藻来修饰，但又带着实打实的情真意切，露莎总是对奥利弗没有办法，不，不如说所有六翼天使都很难以接受他的这份热情。拥有一方权能并且于该方面登峰造极的家伙们总会有些怪癖，比如派厄尔似乎完全不想依靠自己动脑思考，露莎在感性和理性之间过于敏感被折磨的像只濒死的蝴蝶……奥利弗是难得的心理健全的家伙。
　　“感谢你奥利弗，那么，我的工作报告想必也是不用交的，对不对？”露莎调笑着开口，在得到了一些犹豫和矛盾的哼声之后笑道，“开玩笑的，不过，我不希望这件事被我弟弟知道，你也知道家里人以前对我做的事情，虽然父神在上，我其实已经不那么责怪他们了，但我不想那么轻易地被知道。”
　　“哈哈，我理解这个，我们毕竟都是父神的造物，从来没有感受过家庭的磋磨，自然也无法和你感同身受……哦，抱歉，我无意冒犯。”
　　“抱歉？这没什么好抱歉的奥利弗，父神在第一天就说了，我只是流落世间太久了，我本该是你们的一员，本该和你们并肩而立，现在，想必也不会有人对此有什么更多的猜忌，对不对？”
　　“是的是的，我们也同样是家人。”
　　家人……哈，真是个有趣的名词，他们能赋予你最深沉的爱意，也能给你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很不凑巧，露莎遇到的两次家人，都属于后者。而且，还都有一个对暴行一无所知，在幸福中圆满，然后劝导自己原谅的白痴。
　　联络挂断了，露莎闭着眼在图书馆中漫步，指尖在无数封皮上略过，最后精准无误地抽出了自己想要的那一本。封皮上没有写标语，这当然不是露莎的失误，而是这本写稿的机密程度太高，露莎甚至不愿意让它在打印机的油墨中滚一遭。所以，它就单纯的保持着露莎当年书写它的模样，纯手写，连打字机都不曾借用。
　　这是关于特西蕾娅众所周知的命运的，更详尽的版本。
　　露莎真的很想让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友人翻看一下这本愚蠢的手稿，让她知道自己原本真的不该是这样的。既然是命定的灾祸，又怎么可能如此羸弱，甚至没有完整的羽翼和光环？特西蕾娅原本应该是四翼天使，会成为茨尔□□的眷属，然后在一次结队进入人间的任务中感知到人类复杂的情绪而对神产生反抗的心理。
　　很简单的，和自己当年一般无二的困惑。
　　为何人类要为了所谓的安定浑浑噩噩的生活下去呢？为什么他们不能拥有哭泣和欢笑的权利，就因为路西法当年的罪行，所以对快乐和对痛苦的判断和感知就都要被剥夺吗？
　　哦，当然，关于路西法的那一部分是疑惑产生之后特西蕾娅特意调查之后的结果。
　　然后？
　　然后特西蕾娅就会站在神的对立面，过程很复杂，反正导致的结果是神座崩毁，地狱和天堂都不再能够直接干预人间的走势，随着信仰的衰弱而衰弱。
　　上帝让露莎不要试图干预命运的洪流，但是对其修改最多的，却是上帝本身。
　　祂修改了特西蕾娅原本的出生，让她成为派厄尔和一个二翼天使的孩子，因为力量差距太过遥远，母亲分娩时又被迫堕天，天生带上了残缺和地狱的限制。又将她软禁在教院，大概是因为上帝也并不敢直接出手彻底扭转结局，只能尽可能的让特西蕾娅变得可控。
　　而且，露莎出现了，露莎较为和平的解决了人类蒙昧的问题，成为了六翼天使，对比之下，不被命运所观测这件事情反而显得可以被忽视。没有人类激进的帮助和反抗，特西蕾娅很多事都无法做到了，露莎间接性地帮助上帝解决了一个心结。
　　上帝在利用露莎，祂想借用露莎去彻底扭转那个结局，所以对露莎一再纵容——但是，一个没有命运的人，一个真的可以改变命运而不必承担后果的天使，有什么是不能被纵容的呢？可惜露莎并不可控，而且露莎故意给上帝透露出人间依旧在朝着信人不信神的方向发展，上帝发觉命运仍旧在按照它原本的动向走动。
　　祂大概是急了，露莎这样想着，愉悦地笑出了声，这次行动，要让上帝认为一切依旧在可控范围内，不然，祂很快就会对特西蕾娅下手。虽然将这些情报告知上帝，能够引出更多露莎想要的局面，但是每一步都必须万分小心，不然，很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给了一把推力，接下来，就是拉力了。
　　露莎将那本书点燃了，任由它在空旷的地面上燃烧，被风吹起火星，浅灰色的长发也随之舞动，露莎向着高大的落地窗迈步，身影在彻底拥抱阳光时消融。那本书孤独的燃烧，最后只剩下一些残破的字眼，这些字眼，也被风卷走了。
　　马上有人惊呼，图书馆中有残页飞出来了！
　　然后就是一阵喧闹，但是那些哄抢的家伙很快发现，被焚烧过的纸页脆弱的惊人，触之及碎，又无可奈何的悻悻离开。
　　“等等，那是露莎大人吗？”整装待发的天使们突然收到通知，出现了人员变动，满腹火气地在等那个所谓的变动人员。眼尖的家伙看见了天边飞过来的身影，因为六对翅膀有一对生在耳后，对飞行只有辅助作用，所以露莎的飞行姿态和别人都不一样，相当好认。
　　露莎施施然落地：“哟，都在呢，抱歉，临时起意，来的有些晚。”
　　就算是最亲民的六翼天使，也是六翼天使，而且露莎其实某种意义上是个死宅，除了图书馆和酒馆几乎不刷新在任何地方——极小概率会在超市出现，而且一定是因为特西蕾娅的酒馆需要采购大批量物资。她本人似乎十分排斥独自一人出现在人潮汹涌的地方，也排斥独自和陌生人相处。
　　所以，参与如此大规模的多人活动，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露莎打过招呼后就越过人群自动为她让出的道路，走到最前面，向看守边界的天使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在准备离开的前一秒停下了脚步：“这次任务为期会很久，而且人间也不是那么太平，如果有什么危险情况，可以通过……嗯……用这个怎么样？我的新发明，捏碎这个小玻璃球，我会有所感应的。”
　　虽然奥利弗让她下去度假，但是怎么可能真的就这样什么都不管不问，多少还是要为这些年轻的灵魂负些责任的，一些就好，给一个能够获取帮助的渠道就行，要不要欠她的人情，就是这些家伙自己的选择了。而且，能让天使陷入危险境地的地方，估计也会有更多的情报。
　　那些家伙的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小孩子的心思就是好猜，露莎实在不擅长应付这些饱含期待和崇拜的眼神，摆摆手之后就进入了通道。
　　她其实经常往返于人间，所以算得上一句轻车熟路，只是天堂和人间的时间流速毕竟不同，露莎对人间的印象还停留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似乎在那次之后，人间的科技和对世界的探索就开始以相当恐怖的速度发展。
　　她力量的增强是有目共睹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