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如镜，则万丈深扬》挨千刀的

14、初遇

　　浩荡的闽江下游，是福州。
　　我终于回到这个城市。
　　和两年前相比，这里现代化高楼林立，金茂大厦犹如书卷，站在这块土地上。上下班的人群，风驰电掣的摩托车，桥上汽车穿流不息，桥下江面上倒映着的，路两旁的茉莉又开了。花朵稀疏地绽放，雪白的纯洁的花瓣飘落，那娇嫩绽放的花朵，轻托着羞涩含苞的。清风拂过，水气上涨，茉莉的香气涌上来，也仿佛置身于如轻烟薄雾之中。
　　说实话，我喜欢的并不这个城市本身，一个二线城市，拿着三线的工资，花着一线的物价。这里看不到星星，到处都是水泥地，摔倒了要许久才能愈合。
　　我站在公交车的窗旁，一只手抓着扶手，正翻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当然，没看进去什么，便将目光沉沉转向窗外，已是黄昏了。
　　这次再回福州，一方面是在他们安排之内，另一方面则是刚好被邀请到当市里的公安局的心理顾问兼心理医生。
　　“师傅，怎么还没到站。”一位坐在我右手边的女士突然催促起来，“能不能快点啊，我赶时间！”
　　女士不时掏出怀表查看时间，圆圆的鹅蛋脸上憋的通红，修长的双眉挤在了一起。
　　“这不行啊妹子，现在是晚高峰，车还能动就不错了。”车头处传来司机的声音。
　　那女士却还不死心：“可是我真的……”
　　“吵死了！你丫的能不能闭嘴啊。”坐在那女士右手边的一位男人突然大哄，“从一上来就一直吵到现在，有完没完啊！？你踏马要是真的觉得慢就赶快滚下车去！”
　　我抬头瞥了眼那男人，他秃头，浓眉方脸，大鼻子阔嘴巴，带着墨镜，不知道刚刚是不是被吵醒了才发怒的。他哄完后，那女士就没有再说话了，车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一直这样持续了许久，直到车子一个加速，我的身子不自觉地向后倒去，两脚不小心踩到了身后一位正在帮鞋带的男人的脚上。
　　“呃，不好意思啊……”
　　我刚想道歉，那男人的身子却猛然一震，满脸慌张地向后退了两步，他那细长的麻脸霎时涨得通红，五官挪位，竖眉瞪眼的满是凶神恶煞的表情。我看到他将手伸到了口袋里，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不会吧，我应该没得到他吧……我心想着，但转念又感到不对，摸了下口袋，随即，我的情绪猛烈地一震，表情僵硬起来，缓缓抬眸看向那男人，我能感受到自己两颊的肌肉也在抖动着。
　　“还给我。”
　　我遏制着情绪走了过去，低声在他耳边说。
　　“什么……”
　　“别装了，就你刚刚扒走的那个钱包，还回来。”
　　“……”
　　那男人没有再理会我，而是用他灵活而敏捷的手指从口袋中夹出一把大约五寸长的折叠刀，并在手指处华丽地转了个圈，可以看出是“惯犯”了。他用一种阴邪的眼神盯着我，突然高声道：“我警告你，现在就给我滚远点！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这声音很大，足以让全车人听到。全车人的目光都注意到我们这，连司机也停下了车。
　　“不是你们丫的没完是吧！”那位戴墨镜的男人刚才似乎是睡了过去，被这声音吵醒后狠狠地踹了一脚车椅，他额上青筋暴跳，脸色铁青，口角歪斜，拳头紧握，怒不可遏道：“妈的偷完东西还敢威胁人，老子当年都没敢这么做，你信不信我……唉，老弟你有话好好说，别拿刀啊。行行，这事儿与我无关哈……”
　　墨镜男刚想上前教训那扒手一顿，可一看到那扒手把刀对向了自己，立马就败下阵来。
　　“这……是扒手吧，要不要报警啊？”一个轻微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算了吧……”又是一个轻微的声音，“小心引火上身，况且偷的又不是我们的。”
　　“不想死就都别动，还有你，给我把手机放下！”
　　是之前的那位女士，她听到威胁后脸色铁青，手一抖，手机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车内再度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只不过似乎与之前那次不大一样，车里的人都各自心怀鬼胎。
　　“啊……卧*！”
　　一阵来自扒手的叫声划过车的上方，打破了车内的安静。
　　“妈的谁啊，不要命了是吧，啊！”
　　一个二十多的年轻人从车的后座飞扑下来，紧接着一个跨步，来到扒手面前。一个单腿横扫踢到扒手的脚踝上。扒手只觉得脚上一疼，扑通一声矮下身去。年轻人不等他喘息分毫，又是当胸一脚，迅速地一把抓住扒手握着折叠刀的左手。扒手的手腕一番，折叠刀脱手而落。但不料那扒手还留有后手，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仅三寸的小刀，一刀捅了对方的手臂，又迅速拔了出来。丝殷红的血线缓缓地从割裂的手臂上流出，源源不断地。但他另一只手仍紧紧攥住扒手的胳膊，犹如铁钳般难以撼动。他五指关节紧抓，尖利的指甲深深扎透他的肌肤。
　　“愣着干什么，快报警啊！”
　　“哦……对！报警……报警！”女士先是忍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捡起地上的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扒手双眉拧起，一手扶腰：“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看你是活腻了！”
　　“管你是谁！”对方捏紧右拳，右臂的肌肉鼓胀，一记记闷拳响落在扒手身上，“我是警察，你是谁我也不怕！我劝你还是快把刀放下投降，把钱包还给这位同志，然后和我到局里一趟！”
　　“放屁，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捅死你！”便又捅下一刀。
　　我意实到事情不对，那扒手显然是动了杀意。那年轻人受了伤，照晚高峰的速度，不知道能不能挺到警方来。
　　没办没，只能这样了。
　　我一把拿起窗上的安全锤，狠狠地砸向玻璃，刹那间，时间犹如凝固，清脆的声响随着玻璃的破碎将世界引入新的秩序。
　　那年轻人听到动静抬眼瞥了我一眼的那一刻，我挤了挤眉，给了他一个眼神，也不知道他发觉到没有。
　　下一秒，年轻人看准时机，一脚踢在扒手的膝盖上，扒手的腿一绊。我接着并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臀，用力一拧，发出咔擦一声，大抵是肩关节脱臼了。小刀即刻掉下，伴随着一声惨叫，扒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二十分钟后，警方和救护车终于到场。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便宜那扒手了，死刑改有期徒刑了。

　　“唉呀行了，我都说了我没事的。不就是两道口子吗，死不了人的。”
　　是那位年轻人的声音，他还真是个警察。
　　夕阳越发零落稀疏起来，风透过坪垄街警察局门口树荫送来阵阵隐约的凉意。年轻人把脸朝着那已经不太热的太阳光，我转头看过去，这也是我第一次认真观察他。
　　夕阳把他的一边脸照得发亮，他的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乌木般的黑色瞳孔，高挺英气的鼻子。他也发觉到我在看他，便转过头来，起来有些放荡不羁的脸上挂着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对了吕局，忘了和你说了。刚才幸好有这位同志，是他与我一起制服那扒手的，说起来当时还真是惊险，如果他当时没来帮忙……”
　　“你还好意思说。”吕局叹了口气，“谭岩，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当警察是千万不能鲁莽的。更何况你现在还是队长。要是刚才和你在同个车里的没有江医生，你这条命可就栽在这车上了。”
　　没错，那个年轻人就是谭岩。这是我印象中与他的第一次相遇。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血气方刚、意气风发、侠肝义胆却又鲁莽、冲动。
　　“小江，你也别搁哪杵着了，过来。谭岩，给他说说这‘5.16连环杀人案’的事。还有小江，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刑侦支队队长谭岩。你们先聊，我还有事。”
　　我盯着谭岩发了两秒呆，随后才反应过来，抿嘴轻笑地走过去：“你好，我叫江飖，新来的心理顾问兼心理医生。久仰。”
　　“哦，原来你就是，江医生啊，果然器宇非凡，久仰久仰。哦对了，这钱包是你的吧，你检查一下有没有丢什么吧。”
　　我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松了口气道：“多谢了谭警官，不过我们还是先讲重要的事吧。吕局刚才说的‘5.16连环杀人案’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今年五月起发生的一直到今早的三起杀人案，死者两男一女，都是高中生，都是被勒死的，属于机械性死亡。并且凶手都在死者死后将其吊了起来，所以推断这三起命案是同一人所为。”
　　说着，谭岩从抽屉里拿出一大叠案件的资料和案发现场的照片。我将其都翻过一遍后，大概明白了整起事件的经过。
　　“怎么样，江医生你有什么想法？”谭岩眼底透着急切，手指互相敲击着。
　　“你看看这几根绳子，注意上打结的方法。”我指着那几条绳子上的“十字结”道。
　　“关于这点我们早有注意到，打结方法一致，这也是我们认定三个案子的凶手为同一人的原因之一。”谭岩将双手双脚交叉起来，“不过这对找到凶手似乎没有多大作用。”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一方面的。”我反问道，“你说，这种别样的打结方法是每个人都会的吗？”
　　“什么意思？”谭岩一愣，将双手双脚松开，“我想大部分人不会打这么复杂的结吧。”
　　“嗯，生活中最广泛使用的结应该是‘平结’，用于连接两绳或捆缚物体。而一些从事特别职业的人可能会更习惯用其它的打结方法。”
　　“像从事航海耻业的人会习惯用‘八字结’，‘双套结’或‘单套结’，这有利于防滑、固定；而从事建筑耻业的人会习惯用‘手工结带法’、‘蝴蝶结带法’和‘钩扣结带法’，这方便吊装和固定建筑材料；而对于一些手工制作食品，不同的食品也有不同打结方法。所以我认为，你可以往这方面查查。”
　　“你确定吗？”谭岩脸色凝重地问，“万一凶手是故意的呢？”
　　“不，我觉得不会。排除对方有很强的反侦查力下，绳子的系法是潜意识在操控。潜意实这个东西，你自己是无法控制的，甚至毫无察觉。弗洛伊德认为，潜意识像隐藏在水下的冰山一样，占据了心灵超过95%的部分。”
　　“我觉得我有必要到今早的现场看一下，这会让我得到更多信息。”
　　“那正好。”谭岩站起身，“今早的现场，杜衡那边的验尸应该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