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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年半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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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秋风,像把锋利的刀,从榕树梢上刮过,深绿色的树叶,刷刷地落下来。
状元街边的一个小巷子,正德中学旁。
“烊哥,这就是你的‘新弟弟’啊。我去,长得还蛮……”
“什么弟弟,这就是那死贱人带来的拖油瓶。还是个死娘炮。”周烊低头看着手机,被人一说便不耐烦抬眸,露出轻蔑的一撇。他偏头点了支烟,夕阳与火光映出他那桀骜不驯的侧脸。
“喂,你叫陆遥山是吧。呵,怎么连名字也这么娘。”周烊嘴里叼着烟,道:“我说你是不是有病,还想做女人,要不要叫你那个妈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还是说……你本来就不是男的……”
“闭嘴,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妈!”陆遥山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双拳紧握向周烊挥去。但周烊一个侧身,躲开了。
或许周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带着一帮“兄弟”,在放学后堵自己这个行为有些奇怪的“新弟弟”的意义何在,或是为了巩固自己“大哥”的权威,亦或只是单纯用打架斗殴以获得快感和成功。
“哟,还急了。”周烊反手踹了陆遥山一脚,陆遥山的背“砰”一声撞到了墙上,疼痛如潮水般涌来,一阵阵强烈的感觉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竟然你这么想为自己证明,那我们就帮你‘检查检查’。去,赵七,给我把他按好。”
赵七抄起一旁的书包,朝陆遥山的肚子一把砸过去。还薅住他的头发,在一边的墙上狠狠地按了下去。滚烫的鲜血开始从陆遥山的额头流下,凉风吹过,他的意实也逐渐变得模糊。
“放手啊……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看你不顺眼。”周烊高扬起手,狠地扇了面前的人一巴掌。随后厌恶的耍了耍手,以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盯着对方极为迅猛的速度变得红肿的半张脸,陆遥山甚至舔到了血腥味。
“去,给我把他裤子给扒了,‘检查’看他是不是男的。”
施暴者们的眼睛里闪着寒光,嘴角微微上扬,牙关咬得“喀嚓”作响,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他们的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热气一鼓一张。
在那个单调冷寂的秋天,一位平常的少年经历了一场校园欺凌的悲剧。而在两年后的春天,少年将这起悲剧说出,或许,这对他而言已成过去成了罢。
但施暴者在那青春留下的烙印,是如何也抹不去,如何也忘不了的。
“大体就是这些事了。”陆遥山走后,我把事情告诉谭岩。
当时陆遥山看到我,倒是有些许吃惊。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对我一笑。我和他的交流倒是挺顺利的。
“那没错了。”谭岩道,“我们调查过周烊了,这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还进过两次局子。两年前的一次殴打他人进去的,对方是校门口卖粽子的小贩,原因就只是觉得对方在瞪自己,还多算了两块钱。还有一次是一年半前喝酒后踢酒店的一间房,屋里的人吓得立马就报警了。”
“对了老江,你相信陆遥山说的吗?”
“我认为他没必要说谎。”
“是吗?”谭岩的表情空茫茫,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你看看这个。”谭岩递给我什么东西,“周烊和‘5.16连环杀人案’的死者来自同一个初中部,似乎关系还挺密切,且死法与他们类似,所以我们才断定是当时的凶手重出江湖。后来调查发现,其中有两个还是周烊的‘小弟’”
“嗯?”我不禁挑了挑眉,疑惑道,“我说,你不会是在怀疑陆遥山吧?”
“如果他说的话属实,那他是有充分的动机没错吧。”
我先是一愣,随后黯然而轻嘲地一笑。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死者的颈部是有颈椎棘突的骨折吧,这是暴力过猛导致的。”我拍了拍谭岩的肩,“死心吧,我观察过了,以陆遥山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的。凶手多半是成年男性。”
空气突然安静起来,谭岩用一种警觉的目光看向我。半响,他开口道:
“老江,你究竟是干什么的。”谭岩猛地站起身,他深吸一口气,看我的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不满与愤怒。
“从我第一天认识你起,你的表现就不像是一个心理医生。相比起病人,我倒觉得你对案子更上心……”
“哦,是吗。”我也站起身,凑到谭岩跟前,把脸贴近,笑到:“那你觉得,我像什么?”
“你……”
“算了,不逗你了。说正事吧。”我看谭岩眼底的情绪剧烈一颤,不禁内心发笑。
“说正事吧。一年半前的那起连环杀人案,你还记得吧。”
2014年5月16日,郊外的一个湖边。湖是碧绿色的,是静的,晨雾里,宛如明镜一般,清晰地映出蓝的天,白的云,红的花,绿的树。
“感情今天天气真好,指定能钩到不少鱼。”老唐提着钓鱼竿来到湖边,他今天的心情十分惬意,刚坐下就开始向四周张望。
他年过七旬,早已退休,在这个快节奏的世界里,他却选择了一种慢生活。他常常远离城市的喧嚣,来到这个幽静的河边,静静地等待鱼儿上钩。
他的眼神专注而深邃,看着鱼儿的游动,这也是他退休后最大的爱好。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鱼儿过了许久也没上勾,他也开始迷迷糊糊地垂起了脑袋。突然,一阵风吹来,水波涟漪,炊烟袅袅浮云飘过,柳枝的倒影在水中摇曳。老唐朦胧地睁开双眼,水面上的柳枝倒影中,似乎还裹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并不随风而动,似乎重量不轻,它就静静吊在那里,不似活物。
这是什么,天上掉下的大鱼吗?老唐一下就清醒了,他将鱼竿放在一边,站起身回头向两三米外的柳树上望去。就那一眼,他一下子汗毛竖了起来,冷汗冒了出来,浑身颤栗着,不停地发抖,“噗”一声后倒在了地上。他双手紧紧地抓住草皮,指缝陷到了泥土里。放大的瞳孔,一动不动的眼睛,嘴里不知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见鬼……见鬼了呀!”
而在他正前方的那棵柳树上,吊着的东西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人,是一位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脸色发紫,面部狰狞,双眼充血,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他头被挂在了一根粗绳上,绳子系在树枝上,整个人早已僵硬。
2014年9月12日,福州的空气还是十分闷热。窗外的风吹动叶子,带来炎热又清新的味道。夏风吹拂,书房的静伴着知了和狗叫声。赵佳的两鬓被汗水打湿,她在看题的同时,伸手撩了下头发。
“姐你别写了,陪我玩会儿呗。”赵杰手拿着球凑到了赵佳身边。
“走开,别烦我。”赵佳朝赵杰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地说。
“啊啊啊……我不!”这回轮到赵杰不高兴了,他一把抽过赵佳手上的笔,飞快地蹦到一边。
“你小子,脑袋坏了头壳taoke派咯!”赵佳一起身,一大步向前,一把抓住赵杰的衣领,赵杰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向后倒去,赵佳顺势抢回了笔。“一天到晚的,发什么疯啊!”
“还不是你……”赵杰的嘴角颤抖着,牙齿“咯咯”地响,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委屈,“你一开学就这样,每周末不是补习就是泡在图书馆,好不容易图书馆关门待在家一次也埋头写作业,都不陪我玩,我-好-无-聊-啊——”
玩玩玩,呷休饱。赵佳心里想着,越发觉得烦燥。自己开门考的成绩从段二十九掉到了段六十六,再这样下去可能连二本也上不了了,更别说她和那人曾约定好要一起上福大的,怎么可能还有心思玩?
“啊啊啊啊啊——陪我玩——”
听着赵杰的叫声,赵佳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她强忍着怒意,紧握的指关节“咯咯”作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突然,一个念头从她脑中闪过,她勾了勾唇,一丝阴冷的笑容从她嘴角一闪而过。
“唉行了行了,你别吵了,我陪你玩还不行吗。”
“真哒!?”话刚落音,赵杰就从地上蹦了起来,他的目光闪烁,咧着嘴笑道,“太好了!那我们玩……”
“玩捉迷藏吧。”赵佳抢先回答,“我去躲,你来找我。”
“啊……”赵杰没反应过来,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里,“不是姐……不是我说,你这个游戏也太low了吧,现在谁还玩这个啊。况且我们家也不大啊,就一老破小,根本没法现。要不我们还是出去玩……”
“赵杰,你忘了吗?”赵佳突然用手按住赵杰的双肩,微笑而深情地着看赵杰,“小时候,你哭着闹着要我和你一起玩捉迷藏,就是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捉迷藏虽然大众化,游戏内容也并不新颖,但在那一局局的游戏里,在我们躲藏的每个角落里,都承载着无数童年生活的美好回忆啊!可你现在却……”
说到一半,赵佳突然松开了手,抹了抹眼角,语气中带着无奈:“所以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这……行吧”赵杰略带不好意思地沉默了一会儿,他咽了下口水,道:“捉迷藏就捉迷藏吧……唉,姐你别推我啊。”
赵佳听到对方同意了,迅速变了脸,满脸邪笑地将赵杰推向阳台:“OK,那你先到阳台去,别偷看啊。你就数60……不,120秒,然后再来找我。”赵佳说完,猛地将阳台门关上。
“瘥衎了你(再见了你)!”赵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上手机、钥匙、书和两把笔,蹑手蹑脚地打开大门接着关上,然后像飞一样冲向了这栋楼的顶楼,她想跑到顶楼上自习。
顶楼很大,但从十几年前就再没有人用,早就荒废了。门旁杂草从生,铁锈、尘埃和被人丢弃的物品交织在一起,随处可见的蛛网和破碎的玻璃窗户。
“呼——真乱啊。”赵佳转头看着那扇破碎的窗户,低声自言自语,“不过没事,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啊啊啊我去,这是什么!”
赵佳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尘土飞扬。
破碎的玻璃窗上,反射出一个人影。那人衣衫不整,手部紧紧抓着脖子上绳子,甚至指甲发白。紫红色斑块在那人的身上格外明显,他的眼球上翻,只剩下白眼球,下巴和唇部之间出现“鸡皮疙瘩”,而且那人的裤子上似乎还……湿漉漉的……
2014年10月10日,盈盈的绿意与悠悠的蓝天相互映衬,正德公园里郁郁葱葱的树木与五彩斑斓的花卉相映成趣,道旁的喷泉跳跃着晶莹的水珠,走读的学生们迎着溅出的水珠向学校冲去,为宁静的公园带来一丝灵动。
“第二十三式:十字手——一、转体扣脚;二、弓腿分手;三、交叉搭手;四、收脚合把……”
“第二十四式:收式——一、翻掌分手;二、垂臂落手;三、并步还原。”
“唉我说这太极拳可真是妙极了啊,练完之后简直神轻气爽。”老唐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有点后悔没有早点接触它啊……”
“是啊老唐。”一旁的几个老人调侃道,“你先前不是还天天向我们炫耀你钓的鱼吗,怎么突然不继续当你的钓鱼佬,跑来和我们一起打太极了?”
“这,这个……”老唐倏然站住脚步,他的情绪猛烈地一震,忍不住发起抖来,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发生了件恐怖的事,其实就连我自己也……”
“哎呦老唐,你可别卖关子了,咱们个都这么熟了。”老唐的表现越奇怪,他身边的人就越对这件事好奇,不停怂恿着:“再说了咱们几个可都不比你年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嘶,好吧。不过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老唐压低声音说道。
“这你放心,咱几个的为人你是清楚的。”
“是啊老唐,快说吧。”
老唐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前方热闹的人群,嘴唇紧闭,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手中的毛巾,“这地方恐怕不太合适,走,去树林里,我再和你们细讲。”
在去树林的路上,老唐将自已9月10日去郊外钓鱼却发现了一具勒死的尸体的事说出。又添油加醋了些,那尸体是多么多么的狰狞……他是多么多么的害怕……警方又是怎么怎么处理这具尸体的……说完,连他自己也倒吸了口冷汗。
一旁的几人先是不信,走到一颗大榕树下时小声议论着。可见老唐说着是如此绘声绘色、如此真实,他们哆里哆嗦的弯腿变得几乎站不稳,像不禁风的干树枝。
“你们说我这人是不是命犯太岁啊,怎么好好钓个鱼也能碰到死人,我这……唉!”老唐感到无奈,“咚”一声就靠到了大榕树的树干上,靠得树上发出“簌簌”一声。
老唐垂头丧气地靠在树干上,一旁的人左看看右望望,心里五味陈杂。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那个等下,老唐你先起来。树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好像,是个人!”其中一人突然发觉到了什么,大叫起来。
老唐下意识就站了起来,转过身向后退两步,又抬头望去。
阳光透过茂密的榕叶,斑驳光影洒在树阴里的人影上。那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她的面部因缺氧而呈紫青色,眼睛突出,舌头微出,脖子处紫黑色的勒痕格外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