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汾的恶魔》格明心

12、12，名医师的心事

　　唐礼言医生在济慈医药公司工作，这家公司原本并不出名，即便是一家上市企业，除了当地人外，并不为外地人所知。而近来，这家公司却一下子名声显赫、风光无限。原因就在于他唐礼言的突出贡献。唐礼言是研制出针对夜病的抗病药物的主力人员；尽管这药才初始上市，但效果绝对可靠，已相继治疗好了九十九位患病者，所以他和他所在的济慈医药一样一时风头无两。唐礼言今年三十八岁，是最早的一批80后，他出生在W市乡下的一处小乡镇，他的学习成绩并不是有多么的优异，当年是发挥超常才考上的大学。他爸爸是一名兽医，他爸说，老子给畜牲看了一辈子的病，儿子起码得上它一层楼给人看病，所以他听从了爸爸的意思报考了医科大学。然而，进了大学后的唐礼言仍不大热衷于学习，其实他对任何事务都缺乏兴趣都觉得甚无所谓，他既不像舍友们一样热衷电脑游戏，也不谈恋爱，不参加体育项目和别的五花八门的兴趣小组，就像是个隐形人，学习成绩也是不好不差。然后，大学临毕业找工作时，他才着了急，眼看众同学们一个个忙七忙八地做简历四处奔走，他似乎才意识到了这个国家已经取消毕业工作包分配好多年，还好，最后在班主任老师的推荐下进入了刚成立的济慈医药公司实习。进入公司里两个月后，他才发现了这里和学校原有很大的不同，这里是极其讲究效率的，要是他不摆正态度的话，恐怕实习期一结束就会被辞退，若真给辞退了他做什么？他学习的是药理研究并没有临床看病经验，要想回家开个诊所都困难。面对着压力，他于是才有所转变，摆正了工作态度，开始兢兢业业、奋发图强。转变态度后也受到了部门领导的重视，所以能够转正也是顺理成章。随后，他也跟着组员同事们一起做研究、也发表看法，尽管他的意见多是些画蛇添足的泛泛而谈，但对能够融入团队氛围，却也有利。唐礼言做药理研究七年以后升为了副组长，尽管做出的成绩并不多，又五年后，按照资历还是成为了组长，如今正式成为组长也已经三年，但他们小组的研究成绩并不出色，在研发部门全部的八个小组中长期排名倒数。去年冬季，公司上市后，有传言宣称受迫于董事会压力，要裁掉研发部门的一个小组，他们小组怎么看来都是首当其冲，若真给裁掉了，小组成员或许可以被吸纳进其它小组，而他这个负责人则肯定是要卷桌面走人。他拿的工资高，但如今消费也高，本以为房价不会涨的他在二十七岁结婚那年坚持不买房，没想到如今却花了冤枉钱，房价飙升了四倍，他的工资只涨了一倍多，近年来每个月里扣除房贷、车贷后，他的薪资已所剩无几，基本上就一月光族。刚刚还完车贷，上小学的女儿又接力成了开销大户，家里的生活支出由妻子承包了，但女儿的教育开销还得归他管。女儿每天除过上学外还得上两节补习班，这已经成为了的社会风气十分流行，一节课只一小时，一小时却要一百二十元，在他觉得这几近乎跟抢一样，但女儿的所有同学都在上补习班，叫她不上，如何得成。原来一直不曾感觉到的生存危机突然闪现眼前，他过年回老家后心里的焦虑非但无处宣泄，还得再应付父母的唠叨。父母催他生二胎，好生个儿子，再不生就老了真生不出了。他在家里呆不住了，出来闲逛，没想到却碰到了一个熟人，儿时的发小李青峰带他到自己家里求他给儿子李新看病。这孩子只四岁，却得了甚奇怪的皮肤病。李青峰第一次带儿子去县里的医院检查，医生说可能是过敏反应，开了些药后，完全没一点效果，第二次挂了个专家号后，专家又说是神经性皮炎，再开了点药，吃了仍旧不见有反应，这次碰到唐礼言归来，知道他懂医，就想弄清楚孩子这究竟是何病。唐礼言看到了那孩子，那孩子蜷缩在极其幽暗的角落里，全身直哆嗦，在揭开他的衣服，看到他后背尽是一些针眼大小的黑点后，突然大惊失色，他想起了回家前看过的文献上国外一家专家对当下谈之色变的夜病的前期症状描述后，认为这症状是个很不好的预兆，他即说了这病不好说，要取孩子的一点表皮组织回去鉴定一下，李青峰当然同意了他的请求。回归工作后他鉴定了从那孩子身上取样的皮肤，完全符合着夜病的初期症状，这让他诚惶诚恐，根本不晓得该如何答复给朋友，结果那李青峰却率先打电话过来，说他看电视越来越怀疑孩子得的是夜病，就将他停了学送到了乡下的姥姥家。因为李新在家里十分怕光，孩子姥姥家在山村，环境幽静，希望能让儿子在那边寄养一段时间，遂此后，唐礼言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这年清明假期时，他一个人再次回来老家，李青峰来家里串门，二人说起来孩子的病，李青峰却说病已经好了，说可能是自己下结论草率了，儿子应当没得夜病，要不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好啊。“可是我对皮肤取样做了专业研究证明就是夜病啊！不是绝对说不过去。”唐礼言心想。李青峰走后，唐礼言也在外边见着了正在晒太阳的李新，他过去和他坐到一起，同他交谈，慢慢才弄明白李新是在姥姥家时突然病好了的。他问李新他姥姥家在哪，这孩子只说是在山里。唐礼言追问他在山里可是吃了什么奇怪东西，这孩子起先不肯说，受他纠缠不过才吞吞吐吐道有一次姥姥带他在山里挖野菜，他受到了太阳的暴晒，晕倒了，醒来时有个鬼正在给他喝什么，而且还向他放电，他身上麻酥酥的。唐礼言向李新说撒谎可不好，哪里有什么鬼怪，李新便说是个老爷爷给他喝了什么绿色的东西，老爷爷还让他不要告诉父母，所以他就谁也没有说。难道是山里隐居有世外高人治好了这孩子的病，唐礼言觉得这事足够蹊跷，他打听出李新的姥姥家原是在伊汾镇的伊山山脚，就决意到山里一探究竟。唐礼言没有拜访李新的姥姥，因为他从和李青峰的一些谈话中得知，孩子姥姥根本没说起孩子被弄丢过半天时间（那姥姥将孩子弄丢了半天，怕女儿女婿知道后抱怨，根本就没说给他们），而且李青峰夫妇又是忙着在镇上楼板厂赚钱的，对儿子能够痊愈居然也没大深究。唐礼言到了伊山想找李新说的那位老人，第一晚也是露宿在那个山寨里，他也碰巧见到了那奇异生物就在那口井旁边，也被吓了一跳，他甚至还仍石块打到了它，可能被石头刮破了肌肤，那怪物逃进井后，他过去看，在井壁边沿看到了一些绿色液体，“这或许是它的血液吧？是我仍石头打的，孩子或许没有撒谎？”想起那孩子说有个鬼给他喝什么绿色的水后，就收集了这些液体在自己的水杯中；然后继续找了一天的老人，没有找到，就回去了。因为心里对那奇异生物真的好奇，离清明假期还有一日，唐礼言就钻进了实验室，研究起来它留下的绿色液体。还好那绿液没有挥发，想到李新的话，他将之杀菌后倒入无菌皿里，又找来一点夜病的皮肤组织，拿吸管蘸了一点滴在那点实验皮肤上，仔细观察了数小时见没有反应后，又对那绿色粘液重新进行起来观察分析，这不是他所知是任何一种自然或者人工合成物质，这是一种全新的物质。他在实验室里待了整整一夜，他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欲望想了解这种全新物质。努力工作了又一天后，才突然发觉电解后的残液，居然能用来修复那种感染了夜病的皮肤细胞。这种新发现叫他大为兴奋：“这么说我他妈瞎猫碰见死耗子，找到治疗夜病的方法了！”
　　从清明假期到五一假期不足一个月，通过这段时期的不断实验，唐礼言已彻底掌握了如何用绿液治疗夜病，而且他还发现辅助以电磁疗法，效果更佳，虽然治疗对象仍是针对患病的皮肤组织，没给真人用过。这天研发部门经理、生产经理一起找他谈话，正在委婉地告知公司今年效益如何如何得差，正准备要缩减开支之类的官话；意思自是明显不过要动手裁他了。唐礼言亦忍不住说出了口：“我觉得提振公司业务根本不在话下，因为我发明了治疗夜病的药。”“你不要骗人了，目前全球最领先的医疗实验室对它都毫无办法，你却说你发明了治疗药物？”“不信的话，你倒可以过来看看，见证一下。”唐礼言引着两个高管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三五下就证明了自己的成果，看得此二人皆是目瞪口呆，而后唐礼言傲然离去，说要准备辞职单。两个经理赶忙追随不舍，这事甚至引起了公司CEO的注意，待他获悉后，立即放下面子挽留起来了唐礼言。他口才了得，似乎说动了唐礼言，因为第二天唐礼言仍然来到公司上班。随后唐礼言再次当众展示了一遍自己的研究成果，并带领小组对一只感染夜病的动物进行治疗，没一个礼拜就治好了它。此后公司一位职员的亲属不幸得了夜病，情愿以身试药，也只四天，他的病就被治好了。显然唐礼言的研究极其重要，在公司公布了这项成果后，整个世界都为之哗然。但唐礼言因为采集到的绿色液体有限，初代药只生产了不到四十瓶，所以第一天就被卖得脱销了。其中有十几瓶还被黄牛转手后卖到了国外。唐礼言取得的绿色液体根本就不够用，为了提高产量，他再次潜入进伊山并且十分走运地设了个机关捉住了那只奇异生物，这次的他几乎得了小半升的绿色液体，本来还能得到更多，但却碰到了那个疯老伯。那个疯狂的老头子挥舞着棍棒救走了那奇异生物。之后他再次去了躺伊山，却是再也没有抓到那奇异生物。唐礼言因为发明治疗夜病的药物发了大财，他顺利晋升为了公司的研发部主管，并且得到了公司大笔期权和现金奖励，获得了数项国家国际大奖。他很快换了新汽车，并且打算换掉住所，换一套大一倍的房子。而且他的妻女家人也因此事沾光，外出做事，能享受到不常有的尊敬与恭维。抗夜病药刚研制出来那会，他走到哪里都有记者跟随。有外国权威媒体报道，他甚至被证实，已经预定了一座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在获得无数荣耀以及发了大财后，唐礼言也想资助一下让自己行大运的李青峰父子，但可惜一个傍晚，李青峰因为骑摩托车骑得太快，而且还载着儿子，父子二人双双摔下悬崖，死了。这事也就不成了。
　　唐礼言第二次带回的神秘绿液生产了近千瓶抗夜病药品，尽管济慈公司急功近利，价格高昂，却仍旧卖得脱销。随后，他却犯起愁来，因为没有那种被自己命名为唐氏新物质（简称T-物质）神秘绿液了。唐礼言对抗夜病药特别申请了专利保护，所以除他外倒没人知晓具体的配方——即使想通过逆向工程回溯，因为有着未知物的加持，也不可能检测出来。一天，济慈医药公司的董事长兼CEO邀请唐礼言到自己家里吃饭，饭后说出了希望能增加产量供应的事；因为如今公司的极大一部分盈利依赖着对方的新药，他待唐礼言简直客气极了。唐礼言本来也想向他坦白一切，但临脱口时却变成了：“容我三天的假，待我归来，新药就可以投入生产。”这位CEO也没有别的方法，只得答应了他，“是啊！公司以及外界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你应当休息几天。我准你一个礼拜的带薪假，今天是礼拜一，下个礼拜一希望你能全精力地领导新药的生产。”
　　“好的！就这么定了。”
　　唐礼言回来家中，看到女儿静坐书桌前，妻子又张罗了一桌丰赡的晚餐，简直是要哭了。因为压在心里的许多事，他对家人也没法子说。——这导致他在生活里的压力越来越大，焦虑得他整夜整夜都睡不好，他知道自己如今的一切所得都是建立于一个谎言之上，没有那奇异生物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希望能了解那生物究竟是何物种，把那些液体带回来仔细分析成分，总之不是人类已知的任何物质，想要通过人工合成也不成。他唯有一种办法能够摆脱目前之困境，就是捉住那奇异生物，养着它，将它纳为己用。第二天，他再次来到了伊汾，在山上逛了一圈一无所获后，开车在路边的一家小旅馆里吃面，碰到了两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他无意中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原来那个瘦一点的曾是个偷猎者，他偷偷捕猎过许多珍惜动物，甚至还差点遭逮住；这个胖一点的呢，脑筋不好使，是个老光棍。瘦一点的因为曾在当地做个不少投机倒把的生意，姓杨，所以常常被叫做杨老板；胖一点的红脸汉子姓虎，傻里傻气的，遂人们总是唤他叫虎大王，时间长了后，他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真名。他请此二人各喝了瓶啤酒。“这是一个很有捕猎经验和一个十分可靠的人，一个有点案底一个有点傻，又都肯为钱出力，是和自己当下合作的绝佳人选。”唐礼言当时忽然想着可以让这二人给自己帮忙，捉拿那奇异生物。他于是装模做样，撒谎说自己是国家科学院的专家，把猴子受精卵放在实验室里，利用诱发基因突变等前沿科技手段培养进化出了一种奇异生物，他本来想把它从实验室转移走的，结果中途却给它逃脱了，逃到了这座山上。因为是自己疏忽的责任，所以很需要他二人协助捉拿，事成之后，必有好处费。杨老板想了想后，张口要价五万元，唐礼言第一次在钱财上不那么吝啬，他说：“一人三万，两人六万，定金是一人三千，只要能逮住就好，钱不会少予你。不过有一点要切记：绝对要保密，不能让旁人知道，因为是我犯的错，要是讲出来，我的前途毁了，你们的钱途同样可就断送了。而且看你也是聪明人（这话是说给杨老板的），应当明白，要是透漏给官方了，下场肯定也不会好。因为它是一种国家秘密实验生物，不是发现了熊猫华南虎，国家要保密，你们会被封口，甚至连一纸荣誉证书也不会有。”
　　“一定不乱讲的，保证烂在肚子里。”
　　他大致描述了那生物的长相，那虎大王当然信以为真，那杨老板虽觉得这猴子生得也太奇怪了，不过在唐礼言拿出一个带有公章的证件后，他也信了。那杨老板秃顶，穿一身浅褐色破烂西装，里面穿件白色背心；那虎大王平头，穿着宽松的七分裤和橙色T恤短袖，身前满是油污后背还印着嘉能肥料四个大字。唐礼言和杨虎二人约定好了在当天晚上行动，他们带了麻袋，唐礼言给他们说了等待地点，那二人在当地多待了两个时辰唐礼言也没来。他二人后来在附近闲逛期间瞧见邓妍，突然生了歹心，差一点坏了她，幸亏被蝎子救下了。其实唐礼言并不是不想来，他有些犹豫，他本身就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害怕他二人怀疑自己的动机：他觉得自己最近上过电视，上过报纸，但看这人尤其是这个杨老板也绝非蠢人，担心他会识别自己的身份。在联络好了后却又突然后悔了。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那杨老板几乎从不看报纸看电视也只看电视剧根本不会看医学报告。因为唐礼言未能按时赴约，杨虎二人亦不想失去这次赚钱良机，就猜疑姓唐的准会另找其他人帮忙，杨老板就计划着要先下手逮住那只变异猴子，再反过来要挟着向姓唐的要钱。他们被蝎子赶跑后，又在山谷间游荡碰运气。不过唐礼言是必须得上山来的，捉住奇异生物是他能摆脱现时困境的唯一出路。唐礼言后来又想，觉得杨虎二人不见得能够识得自己，就给杨老板发了个短信叫他等着，不过对方没有回信息，他猜想杨老板或许带同虎大王已经离开了，就放大心思上山来。尽管唐礼言自己也不知奇异生物的活动轨迹，但他发觉疯老伯是知道的，他通过多次的上山的经验观察发现，那奇异生物和疯老伯关系奇妙，它似乎信赖那疯老伯；而他确实早已掌握了疯老伯的住所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