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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夜色弥漫,星光熠熠。梅长青漫步在后街的一条小路上,不一会儿,她停在了一家卖茶的小摊门口,满是茶渍的木桌上燃着一只油灯。烛火摇曳,烛油燃烧发出轻微的霹雳声。

      门内擦着瓷碗的小二注意到停在门口的梅长青,便走上前来询问。

      “客官,您喝点什么?”

      夜色已深,更深露重,凉气四溢,这位卖茶的小哥只身穿一件粗布麻衣,领口大开着。

      “要一杯浓汤。”

      小二听完笑着将人往里面请,随后往茶间里面去了。梅长青听着里面传来一阵咚咚咚铛铛的茶碗碰撞的声音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很快,那店家就端着一碗绿色的茶上来了。梅长青握着茶碗,汲取上面的一丝热度。

      “你是何人?”

      梅长青听着声音一抬头,见到了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中年男人。男人目光肃然,正紧紧盯着梅长青。见状,梅长青也不废话,拿出握在手里的玉佩,因着一路上梅长青都握在手里,玉佩上染了她的一些汗水,被这灯照的显得更加透亮。

      男人接过玉佩,只看了一眼,便喊出了梅长青的原名,付云洲。

      梅长青随母姓是到了柳县改的,那时,梅长苏才刚出生。而在此之前,梅长青随父姓,叫付云洲。她的父亲是京都付家的嫡子,付沧海,也是安庆元年进士及第出身,时任监察司参议。监察司是当今圣上即位第三年设立的机构,官拜六品,直授于圣上。

      “当真是你,元英当年同我提过,我还不信,你居然真的还活着。”

      男人言语间皆是叹息,目光也由刚开始的审视变得柔和了许多。男人吩咐小二关门,带着梅长青进了内屋。

      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些常用的家具。被褥看起来有些单薄,环境整体很整洁。梅长青收回视线,跟着男人坐在了靠近窗户的茶案前。

      “你可还记得我是谁吗?”

      梅长青当然是记得的,但她那时的年纪不过三岁。若正常来看肯定是不记得的,但她不能说不认识。

      “长青不甚记得,但母亲时常与我言说过去的事情,曾谈及有一位故友,性情潇洒不拘一格,极其爱蓄胡须。小子斗胆,您应该是张叔。”

      “哈哈哈哈,同你母亲一样是个小机灵鬼儿。”

      是了,这位是原大理寺少卿张少鼎,是梅溪云青梅竹马的致交。

      “你母亲何在?也来陵县了吗?”

      谈及故人,张少鼎心中难免激动,心中浮现的皆是过往岁月那些美好的瞬间。可惜梅长青的一句话便打破了这些美好幻想。

      “母亲已经与三年前病故。”

      梅长青没有将实际情况告知,因为她目前尚且不知这些人的底细和态度,毕竟已经十多年了。

      张少鼎沉默了许久,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半响,才开口询问梅长青的情况。

      梅长青简单和他说了现状,只等看张少鼎态度如何。张少鼎现在已经卸任寺卿一职。这也是梅长青第一站选择他的缘故,念旧情,容易接近,是往后继续走必不可少的一环。

      “你母亲是与我从小到大的情谊,你父亲亦是我的同窗好友,他们二人身故,我不能看着故人之子蹉跎。你已经是秀才,今年的乡试你若是想参加,我替你引荐。如何?”

      “多谢张叔,这枚玉佩乃是母亲曾托付给我的,张叔若不嫌弃,只当是古人遗物,以供缅怀。”

      听了梅长青的话,张少鼎心中微动,手指摩挲了几下玉佩上的纹理,又将其放回了桌子上。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我若拿走了,你当如何?”

      梅长青听了这话,哪里还不明白,这是等着她上赶着送上去,看来这玉佩对张少鼎来说,当真有不一样的意义。

      “母亲自在我心中。”

      梅长青站起身来行了大礼,抬起头时,烛火的光亮印在她的脸上。张少鼎透过这脸仿若看见了少年时的梅溪云,也是这般不卑不亢。

      “好,过几日我会安排好,派人来接你,日后你便住在我家,你妹妹也一同过来。”

      “多谢张叔。”

      梅长青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寅时了。

      她前几日在扬帆楼门口张贴的那首诗歌是梅长青的小舅舅,梅知越,年少吟诵的一首诗歌。这首诗只有梅溪云和张少鼎听过,而梅溪云每次和张少鼎偷溜出去玩,都以王八为暗号。张少鼎忘了什么都不可能忘记梅家兄妹,梅长青此举意在试探张少鼎。

      好在,事情发展的还算顺利,只是之后的事情都要靠她自己来完成了。

      梅长青翻开书架,拿出一本发黄的小册子,这是梅溪云留给她贴身保管的最后一件东西,一本策论。准确来说,是梅知越殿试的时候写下的策论,也是这本策论,让梅家三十年家业毁于一旦。

      万历四十四年,常衡帝西巡南湾,太子监国。春末的时候,各地贡生参与殿试。梅知越便是当年京都拔得头筹的佼佼者,可这殿试不仅没有让梅知越中榜,反而惹来杀身之祸,连坐了整个梅家。梅知越被斩首,梅父发配边疆,死在了路上,梅家女眷充当军妓,却因不肯受辱,全部自缢。而引起这一切的原因,仅仅是一篇策论,可笑至极。

      那夜梅府的大火烧到了梅溪云的心里,也烧进了高门望族的眼睛里。没过几天,梅溪云也被官府抄家,整个事件如野火一般扑面而来,烧到了梅家和付家,两家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这强权压断了脊梁。梅长青的父亲付沧海忍痛休妻,连夜将三月怀胎的爱妻和唯一的女儿送出城外,往外逃亡,此举是保全了付家,却也害了付家。付沧海自戕于家中,平息了皇帝的怒气,后来太后生辰,大赦天下,梅溪云这才被放过了,只是她再也没有颜面回到付家。

      这些事情,在她十岁的时候,梅溪云才告诉她。这么多年,她的心中一直压着这滔天的怒火和怨气,等待着梅长青能救她,可惜,天不顺人意。

      其实从一开始,梅溪云心中对付沧海还是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的,他毕竟不是梅家人,又与太子殿下有旧交情,想来太子殿下或许会顾及旧情放他一条生路,可张少鼎的话掐灭了她的希望。

      十年茫茫,不过想来他们夫妻二人或许已经在那阴曹地府相遇了。

      这本策论,梅长青看了不下几百次,内容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很符合当年治水患的标准,也没有任何反动言论,若说是因为这篇策论引发的浩劫,梅长青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更何况即便是这本策论是假的,又或者梅知越真的说了什么,也不至于连坐,究其根本,可能就不在策论上,而是另有其因,但奈何时间已经太久了,当年人员估计早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梅溪云把这事寄托在她身上,未免太痴人说梦。

      梅长青长叹了一口气,深觉这件事很不靠谱,也没有路可走,为今万事以梅长苏为先。不管如何,先试着考取进士,安排好梅长苏。

      这几日,梅长青还是正常去学堂,下学便去码头摘渔货。直到三日后,张少鼎派人来了。

      “请问是梅小公子吗?”

      “正是。”

      来送信的是一身麻衣的少年,看起来不到十五岁,留着很长的头发,用一根麻绳绑着,垂在身侧。

      “家主让小的和您说一声,让你紧着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啊派人来接您。”

      “多谢小先生。”

      梅长青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碎银,掩着递到了少年的手中。

      “这可使不得,小的担不起啊。”

      小少年连连摆手,看起来似是有些惊慌失措。

      “小先生不用客气,日后多有照应。”

      “这…. 小公子若不介意,可唤我六六即可。”

      “多谢六六了。”

      “哎,夫人让我买的香薰还没取呢,她尤其喜爱那百合香,小的就先走一步。”

      “六六慢走。”

      天色尚早,梅长青去了中街找何燕,何燕会杀猪,但她更会女红,制香这一类的精细活。

      到了中街,何燕已经将肉挂好了,正在砍一块筒骨。锋利的刀刃落在骨头上,砸出一道又一道痕迹。

      梅长青走上前去和何燕打招呼。

      “燕姐,这么早就出摊了?”

      何燕一见是梅长青,连忙放下刀,拿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油腻的手,这才上前来和梅长青说话。

      “是啊,今天天气好,也就起的早了。”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要买肉吗?”

      “不买肉,燕姐,我记得你之前做了很多香薰,不知道有没有百合味道的,我想买一些。”

      “香薰?应该有的,你跟我来,我找找。”

      梅长青跟着何燕进了小屋里,穿过里屋进了后院,院子里生着很多青菜。

      “你要香薰做什么啊?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香薰吗?”

      “送礼的。”

      “送礼?”

      “嗯。”

      何燕没再问了,只专心在她的一堆盆盆罐罐里找东西。

      很快,何燕拿着好几只颜色鲜艳的香薰过来了。梅长青拿过来闻了一下,是百合的味道。

      “这几只我都要了。”

      “你不是要百合的,这还有其他味道的?”

      “没事,我都要。”

      梅长青想多给点钱,但何燕死活不要。她百般推辞,梅长青也罢了心思。

      想了一下,梅长青觉得应该和她告别,虽然这声告别可能仓促又无礼。

      “燕姐,明日我便离开这里,往陵园那边去了,前几日街上遇见了家母故友,日后便去他那边了。”

      何燕听着听着便皱起了眉头,双手也不安地捏着衣物。

      “这么突然啊。”

      “嗯。确实有些匆忙。”

      南街这边和陵园那边并不是太远,毕竟是一个县的,但陵园那边多位乡绅贵族所在之地,普通人一般难以靠近。

      “你是去读书吗?”

      “是。”

      一阵风吹来,何燕的眼睛有些酸涩,她举起手来又不知放在哪里,看似想说些什么,又一言不发。直到门口有人喊她买东西,这才匆忙告别。

      梅长青觉得这样告别,确实有些仓促了。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长久不散的敝履。

      上完最后一堂课,拥抱了几个小包子,又去了码头帮张大嘴卸货。

      “张叔,以后我就不来了,我要去读书了。这些日子多亏您照顾我和小妹,这份恩情长青会一直记得。”

      “哎呦,长青啊,我早知道你不是和俺们一样的人,是做大事的,看着就和我家那小子不一样。不用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我早把你当自家小子一样看了,往后要是回来,也来看看我啊,记得啊。”

      “谢谢张叔,我一定会的。”

      落日余晖洒在海面上散着金色的光芒,波光粼粼。潮水推着船帆在海上晃动,时而平缓,时而急促。梅长青站在船上久违地感到舒畅,她深吸了一口气,展颜欢笑。

      “人呐,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长青以后可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谢谢张叔,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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