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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兄长,我今日多缝了一些绣帕,一同拿给燕姐姐了。”

      梅长苏口中的燕姐姐叫何燕,是中街何屠夫的女儿。梅长青她们是三年前随母亲来到这里的,之前居住在柳县的一个小村里。说起来兄妹二人与何燕相识确实有一番奇缘。

      何燕为人,并非如同寻常女子。性格豪爽,自小到处奔波,虽然没有读过书,但见识的比普通人多。

      三年前,因着梅母生病,正好赶上梅长青求学,三人就打算动身前往隔壁县,桐华县。可还没走半日的行程,就遇见了山贼,梅溪云将身上的银钱都给了他们,可他们不仅没有信守诺言放了三人,反而看上了梅溪云。

      梅长青气不过,直接上去和贼人打成一片,她虽会武,毕竟赤手难敌。

      最后梅溪云假意投诚,换取二人逃命的机会。

      因着带着梅长苏,梅长青根本跑不远。为了避免双死,梅长青找了一处土地湿软的地方,用力刨了一个小坑,梅长苏身量还不高,加上杂草掩盖,应该也看不出来什么。

      埋进土里,梅长青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意外,但此刻已经没了其他办法。

      梅长青本想上大路找人救命,岂料刚一起身,大路旁便传来了马鸣,梅长青立刻俯下身体,向着后方匍匐后退。只是还没等她完全离开,就看到了一列浩浩荡荡的马匹,马上正是刚刚袭凶的那群山匪。

      更让梅长青目眦欲裂的是为首的那人马背上,正是梅溪云的衣物。她的手掌一滴一滴落着鲜红的血液。梅长青几乎可以闻到那股浓烈的血腥气,那令人作呕的味道让她瞬间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

      因为离得远,他们并未听到这边的动静。那群人正是在寻找两个小儿的身影,因着前方刚好是一处断崖,一群人便停了下来。

      料想他们不会放过自己,梅长青提前做了跌落悬崖的痕迹,为了逼真一点,梅长青割破了手指,估计在悬崖边上的石块上涂上了血液,造成抓不住而摔下去的假象,又撕开了一点衣料,用树枝挂在悬崖下方的树枝上,只希冀能骗过他们。

      好在有人发现了这些痕迹,而那个山匪老大恐也念着不过两个小儿,没有过多追究。隔着山风,梅长青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大概根据神情和动作猜测。

      只见一个扛着大刀的男人从一匹马上将梅溪云的身体拖了下来。她一动不动,是已经死了的,梅长青知道。但是她的眼睛并没有闭上,正盯着东边。

      那是皇城的方向,到这,梅长青的眼眶涌出一大股酸意,却也只能死死捂住嘴巴,不忍再看。她自问本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但这些年来,梅溪云日日教导她。她的严厉是真的,爱也是真的,对梅长青而言,这份爱一点一点重制了她冰冷的内心。没有什么比从精神上挽救一个人来的更为激烈。她几乎占据了她十几年的时光,如何让人释怀。

      那男人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梅溪云,见她毫无反应,直接踢落了悬崖。从始至终,那人一直用的脚。

      不一会儿,山匪骑着马离开了,梅长青立刻弓着腰把土里的梅长苏挖了出来,好在没有什么大碍。

      梅长青没有着急走,她带着梅长苏蹲在一旁的土坑里,一直等到夜里,才背着妹妹离开。

      为了避免发出声音,梅长青脱了鞋子,光着脚一步一步往小路走过去。随后梅长青风雨兼程带着梅长苏来到最近的陵县,那几日恰逢大雨,二人穿得都单薄,衣物也不多,银钱更是少的可怜。因为吹了风,梅长苏又发了高热。梅长青心急如焚,将梅长苏安置在客栈后匆忙出去寻医。但刚来此地,人生地不熟,天色也将黑,梅长青只好到路边的摊子上询问。

      正巧看到猪肉摊上一个利落割肉的小姑娘,梅长青上前询问。当时因为下着微雨,梅长青浑身都潮湿着,脸上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的泥点,且头发凌乱,又一副慌张的模样。任谁瞧了,都是一副乞儿的样子。

      就这样子,何燕只当他是发了疯的乞儿,毕竟在陵县这样的人并不算少见。于是,何燕直接进屋拿了两个铜板给他。塞进人手里的时候,窥见梅长青怔怔的脸,突然发笑。

      好半天,梅长青才反应过来解释了一番,央求着何燕带她找医馆。而这边,何燕也为着把人误当那地上的乞儿不好意思,连忙带着人去了街东头的草药馆。

      又带着郎中去了客栈,一整趟下来,何燕都寸步不离,及时给予梅长青帮助。也因着这事,梅长青一直记挂着何燕的人情。

      “既然如此,你日后有空多去你燕姐姐那走动,带点礼物过去。”

      “好了,吃完了进屋看会书,剩下的我来。”

      梅长青站起身嘱咐梅长苏,随后收拾起桌上的碗筷。她本想快点收完好去温书,但梅长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说吧。”

      梅长苏那点小九九都写在脸上了。

      “兄长,听闻过几日沁湖那边有游园会。”

      一听这话,梅长青又看见了梅长苏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她,顿时有些失笑,眼睛弯了弯。

      这孩子,每次有事就假正经喊他兄长。

      “两首古诗。”

      “这就去!”

      言毕,梅长苏提着略长的衣摆冲进了屋里,不多时,朗朗的读书声从小屋里传了出来。

      待到梅长青收拾完厨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空中生出了许多亮晶晶的星子。远看不过是一颗一颗亮着的石头,甚至不如石头大,可这石头却是巨大无比的恒星,行星。非人为可以想象。变数也不可预测。

      遥遥繁星起,惊变未可知。

      隶日梅长青去私塾的时候,无意听见徐夫子说什么采花大盗。于是梅长青上前打听了一下,原来是三领子村一户村民家的丫头丢了。

      这一传十,十传百,愈演愈烈。大家众说纷纭,尤以采花大盗的版本最为广为流传,一时间到颇有些人心惶惶的感觉。

      “夫子,呜呜呜啊,阿音抢我的字。”

      还未等梅长青回神,一个刚到她腿高的小男童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哭诉。男童大名林亦扬,是县令的庶子,今年已经六岁了,但发育的比同龄人慢一些,也因此时常受人欺负。

      而林亦扬口中的阿音便是他名义上的嫡亲哥哥,林亦音。

      “小羊莫哭,夫子带你抢回来。”

      扒着她腿的小豆丁唇红齿白,还有着幼儿的奶甜味儿。哭的狠的时候更是遏制不住地打着奶嗝。说起来,梅长青一直都不太喜欢小孩,每次遇见都只觉无措,故而每每面色都有些僵硬,孩童一般都不喜。可唯有林亦扬不仅不怕她,反而时常黏着她,久而久之,梅长青反倒习惯了。

      仿佛已经十分习惯了这些场景,林亦扬自然地握住了梅长青的手掌,小朋友的手心软软的,热热的。

      带着林亦扬来到课室,屋内一片喧闹,小小孩童们玩做一团,一看到梅长青的身影瞬间乖乖坐好。

      “林音,亦扬说你拿了他的字,可有此事。”

      梅长青的语气不算冷硬,只是正常询问。其实她年纪也不大,也不过豆蔻年华,但毕竟教书育人要有威严,加上从小梅溪云自小教导,梅长青养成了个不爱笑的性格。

      梅长青没感觉自己问话有什么不对,但是在林音耳朵里就成了兴师问罪。可怜小孩害怕的突然红了眼眶,眼见泪水慢慢蓄满了眼眶,两个小手紧紧地捏住了两侧的衣物,皱皱巴巴地。

      整个课室内安静如斯,孩子们都默默低着头,显得梅长青多严厉。

      林音他们这么怕梅长青的原因并不复杂,只是有一次他们几个小孩带着刚五岁的林亦扬去私塾外面爬树。林音硬拉着林亦扬去的,但却没有管他,导致林亦扬最后摔了下来,地上的树枝划破了林亦扬的右耳,直到现在,疤痕依旧清晰可见。梅长青大怒,让他们在静室跪两个小时,罚抄两遍戒律。

      许是那天梅长青真的太凶了,也没想到梅长青会这样处罚几个小孩子,总之,不仅是小朋友,连带着家长们都算是记住了她。

      到底是小孩,禁不住说道,梅长青从怀中拿出了一方白色的绣帕,蹲在林音的面前给她擦眼泪。林音正受惊,只觉得一股淡淡的香气袭来,并不浓烈,及时安抚了他紧绷的心情。

      “阿音,你拿了亦扬的字吗?”梅长青放缓了语气,试图能和他沟通。

      林音有些怯怯地抬眼看面前的夫子,见她并不像从前那般严厉反倒略带着一丝笑意,整个人温柔极了。

      “我没有拿他的字,那字是夫子您的,怎么就成他的了。”

      小小孩童仿佛想到了什么,从桌案下面拿出了一卷字帖。那副字帖正是梅长青临写的,一篇策论。

      梅长青回神看林亦扬,只见原本拽着小脸的小豆丁低着头并不说话,鼓起的两个脸侧有些发红。

      “虽然这副字是我的,你为何要抢亦扬的?”

      “我娘说了,以后我们林家东西都是我的,林亦扬也是我的,自然要听我的,就算真的是他的,我拿了也没什么。”

      或许是这微妙的气氛刺激了林音,他反而并不害怕什么了,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

      梅长青听闻这番言论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回头看林亦扬。接收到梅长青的视线,林亦扬张口嗫嚅了几下,一个音节也没有说出来。

      看着林亦扬绞紧的手指,梅长青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将林音喊了出来。

      “夫子可是生气了。”

      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林音始终有些惴惴不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梅长青并不答话,只是带着他往静室走去。望着这熟悉的环境,林音害怕极了。

      到了屋内,梅长青拿了一个垫子放在林音的身前,瞥见他苦着一张脸,没忍住笑了出来。梅长青生的最是端庄大气,眉眼分明,五官大气,放在人群里最是突出,也因此这群孩子对她又怕又爱。

      毕竟,小孩子都喜欢好看的东西。

      林音也不例外。直到梅长青让他坐在铺垫上,才再次生出了俱意。

      “刚刚那话,是你母亲与你说的吗?”

      小林音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阿音认为可有道理。”

      “自是有的…”

      “那阿音说,林亦扬是你的什么人?”

      “是……弟弟?”

      “兄弟之间,阿音认为还如何相处?”

      这个问题问住了林音,小小的眉毛一会皱起,一会舒展,像两条缓慢移动的毛毛虫。

      “学生不知。”

      “我给阿音讲个故事,坐好了,别的学生可听不到的。”

      听到讲故事,林音瞬间提起了身体,端坐在蒲团上,正襟危坐。

      “从前有一个小孩,他有个同父异母的胞弟。这个胞弟不得父母宠爱,但他自己却特别喜欢这个弟弟,时常护着弟弟。他的母亲时常打骂自己的弟弟,每当这个时候弟弟都会受伤,直到有一天被人揭发告诉了衙门,衙门来人呵斥,父亲觉得失了面子要休妻,胞弟害怕哥哥失去母亲,于是跪地求父亲莫要休妻。跪了一天,父亲终究心软了,没有休妻,而母亲也不再苛待胞弟,一家人过的越来越好,后来弟弟当了县里有名的商人,而他也中了举人,当了官老爷,造福了一方百姓。”

      “好,真好。”

      刚说完,林音就忍不住鼓掌,小脸笑开了花。

      “听完了故事,阿音觉得这个故事在说什么呢?”

      “讲的是兄弟之间的友谊。”

      “夫子的意思是我与林亦扬要同主人公同他胞弟一般和睦。”

      “是这个意思。”

      “可我阿娘说林亦扬出身低贱,本不是我的弟弟,还说他脏,不要我与他交好。”

      小林音一股脑儿地吐着心中所惑。

      “阿音讨厌林亦扬吗?”

      林音捏了捏手指,思考了一会儿后轻摇了摇头,随即又低着头。

      “阿音觉得我刚刚说的那个故事对吗?”

      “夫子说的自然是对的!”

      “那阿音母亲所言是不是对的?”

      “母亲所言,自然也是对的…”

      “那阿音究竟觉得谁是对的呢?”

      “学生不知….”

      “倘若阿音母亲在这里,阿音是听母亲的话,还是听夫子的话?”

      “自是听夫子的。”

      林音急忙去看梅长青的脸色,见她并不说话,连忙改口要听母亲的话。

      梅长青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站定。

      “听闻你们家养了一只狸奴,黑白色,你最是喜欢,可有此事?”

      听到夫子提及他最爱的小猫,林音也不自觉开始夸夸其谈。

      “是了夫子,我家小狸最是乖巧,每回我回去都要舔我的手。”

      梅长青点头示意,随着动作,身后的发带显露出来,是一条藏青色的纯色发带。

      “若我让你将他送人,你母亲要将他发卖,你听谁的?”

      “不,不卖,也不送。”

      说完,林音就有些愣住了。

      “甚好,你若还说听谁的,我要觉得你不可教化,好在是个聪明的。”

      “你之前那般无外乎是并不在意林亦扬,觉得他可有可无,自然不做决断,但碰上心爱之物,便有主见。夫子只与你再说最后一句话。”

      “夫子请说,学生定当铭记。”这一番弯弯绕绕下来,林音态度已经不死之前那般惧怕,而是一种坦然面对的态度。

      梅长青赞叹点头。

      “你与林亦扬一为兄弟,二来互为家族栋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成人者能成人,望君铭记。”

      林音到底不是像林亦扬那样的小豆丁尚不识几个大字,他已通读过书经,所言听劝,所言皆听。

      “多谢夫子教导,学生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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