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ACE以令二传》黔莱

26、濑见英太

　　准备换衣服的时候，上川发现背包上的星星挂坠不见了。

　　她慌乱了一瞬，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推断丢失的时间。

　　刚刚陪小白猫玩时它还扒拉了两下，大概率是掉在了来时的路上。

　　因为有自主练习想做，上川今天来的很早。

　　夏日昼长，天光早已大亮，周围静悄悄的。

　　跳水选手，空间感一般都不会差。上川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折回去，一无所获。

　　于是她扩大范围在附近又转了几圈，依旧毫无线索。

　　不仅是遗失的物品，连小白猫也完全不见了踪影。

　　就在她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误入了什么校园怪谈的时候，一段钢琴曲随风飘了过来。

　　开始几个和弦拖得很长且没什么规律，听起来像是演奏者随手试了试音准。渐渐地旋律流淌而出，浸在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的金色光海中，树木郁郁葱葱，枝叶晃动，风声如海。

　　上川被蛊惑着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层层紫藤花后，一间看上去闲置已久的社团活动室里，一身白色队服的高挑少年正站在一架古旧钢琴前，低头随意演奏着。黑白琴键起起伏伏，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中轻盈地飞舞。

　　被风扬起的白纱窗帘缓缓飘落，露出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

　　那头浅色短发太好分辨，上川一眼就认出来，是不久前在海豚馆遇到过的那个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个发色，和那只小白猫，好像有点相似。

　　当时看到他就觉得眼熟，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弹奏的动作忽而停顿，转头望向窗外。

　　上川下意识躲了起来。

　　乐曲戛然而止，钢琴的余音在逐渐提高的温度中慢慢消散。

　　这个心率对于待会儿的训练可不太妙。上川分神地想。

　　>>>

　　“啊，你吃完了啊。”

　　琴盖闭合，啪嗒一声。抛光的黑木材质反射出少年模糊的身影。

　　“看起来很合口味？”

　　小白猫专心致志用前爪洗着脸，对他拿走的东西完全没反应。

　　“交易愉快，小家伙。”

　　>>>

　　琴声久久没再响起，上川小心翼翼从花丛后探出头。

　　屋子里果然已经没了人。

　　两个水泳部的女生说说笑笑从不远处经过，上川刚打算回去，余光忽而瞥见一抹熟悉的色块。

　　转头，之前一直不知所踪的小白猫正站在窗台上，迎着阳光伸个了大大的懒腰。

　　然后熟练地跳下来，贴着墙沿慢悠悠走远了。

　　……等等。

　　他……

　　不对，它……

　　也不对。他们……？

　　上川颇为混乱地回到水泳部，机械地换好泳衣，按着肌肉记忆做完热身活动，走流程开始适应泳池温度。

　　微凉的水温刺激着神经末梢，浸没时熟悉的浮力总算让上川找回了一点实感。

　　都是巧合而已。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她一步步走上3米板，确认好高度和落点。

　　踩着跳板边缘转身。

　　闭眼深呼吸，回忆整套动作。

　　展开双臂，弹跳准备——

　　“啊——好希望我家猫咪也能变成大池面和我谈恋爱！”

　　“你不是给它做过绝育了吗？”

　　脚下一滑，上川直接从跳板上掉了下去，仰面180°华丽入水，炸出好大一朵水烟花。

　　失误发生的太快，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保持着入水的姿势缓缓下沉。

　　天窗透进来的光线直射入池底，裹挟入水的空气形成大片白色水泡。熟悉的浮力包裹上来，咕嘟咕嘟。

　　水光细碎，好像……看到了星星。

　　动静太大，刚进门的两个女孩子急忙跑到岸边。

　　“上川？没事吧？”

　　哗啦一声，上川从水里冒出头。

　　岸边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是不是我们进来的时候影响到你了？抱歉……”

　　“啊、没关系的，是我自己的失误。”

　　“话说我想玩这个跳板很久了，有时间的话可以教教我吗？最简单的动作就可以。”

　　“还有我还有我！我可以请你吃我亲手做的便当！”

　　上川愣了一下。

　　清透的池水波光粼粼，光影模糊了少女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情绪。

　　“好。”她回答说。

　　>>>

　　为了教会两位新朋友跳水，上川陪她们留到了很晚。

　　三人锁好游泳馆，穿过黑漆漆的门廊走上大路，上川意外发现，这个时间，校园里竟然还有好几栋建筑亮着灯。

　　“啊，一定是排球部的人回来训练了。”
　　两位白鸟泽女生向她解释。
　　“宫城县的春高预选赛在八月中旬，所以我们学校的排球部每年暑假都会合宿很久。”

　　“排球……”上川喃喃重复了一句。

　　“啊，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与暑假里有两场大赛要打的排球部不同，除了全国大会前夕，水泳部在假期其他时间并不强制要求留宿，活动也维持在每周四次的科学频率。

　　前往校门的路上，两人叽叽喳喳向上川讲述白鸟泽排球部的光辉履历，并着重安利了排球部引以为豪的超高校级天才王牌。

　　上川在听到「天才」两个字时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忽而瞥见一群穿着相同训练服的少年从体育馆里出来。

　　弦月隐匿在云层之后，距离有点远，隔着夏夜昏暗的蓝调，其实看不太清他们的模样。像是油画中的高度概括，每个人的五官都朦朦胧胧的，只有一个模糊的氛围在那。

　　但，其中有一个人，给她的感觉莫名有些熟悉。

　　她没忍住多瞧了一会儿。

　　“……上川觉得呢？”

　　上川回过神：“什么……？”

　　“春高预选赛，要和我们一起去看吗？”

　　“来嘛来嘛，我们学校是县内最强的队伍，包赢的！”

　　鬼使神差地，她今天第二次点了点头：“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

　　一天的部活结束，排球部队员们陆陆续续回到更衣室。

　　休假归来第一天就把练习强度拉满，是鹫匠监督斯巴达式训练的基础操作。

　　二三年级们对此已经见惯不惊，一年级们到底还是少了点相关经验。被鹫匠监督单独拎出来超级加倍的五色更是直接瘫倒在榻榻米上，脸朝下，右手食指还在不屈地指着前方。

　　路过的天童举起手机，笑容灿烂地和地上生死不明的后辈合影留念。

　　其他人很自觉地绕开，避免踩坏白鸟泽重要的未来ACE的尸体。

　　陪王牌自主练习回来的白布最后一个走进来，面无表情甩下一句：“起开，别挡牛岛前辈的路。”当场起死回生，将奄奄一息妹妹头小狗满血复活。

　　山形刚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隔壁的濑见已经换完衣服，顺手关上了柜门。

　　“好快。现在就回宿舍？”

　　“稍微有点其他事情。先走了。”

　　“哦哦。”

　　山形有些好奇地转头目送他离开。

　　同一个过道，对侧稍远一点的位置。

　　白布停住拆绷带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朝门边望了一眼。

　　视野里只留下门缝闭合前一晃而过的背影。

　　天童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双臂交叠趴在白布柜门上，意有所指地感叹：“孩子大了留不住啊。”

　　白鸟泽现任正二传，集年下、稳重、冷淡三要素于一身，谴责只需两个字：“……前辈。”

　　>>>

　　“我们两个要走这边。那就先到这里，下周见！”

　　挥手送别两位新朋友，上川站在校门前发了会儿呆，习惯性去摸运动包上的挂坠。

　　——没有。

　　今天接二连三遭遇了太多突发状况，她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上川匆匆转身回校。

　　比早上更仔细地找了一圈，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上川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

　　——找错了地方？还是……从一开始就记错了路？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那可是当年——

　　哗啦。

　　胡思乱想被打断，上川循声望过去。

　　不远处的花丛里，一只猫追着什么猎物嗖的一下蹿了过去，只留下一道敏捷的白影。

　　……最后再去门卫室问问吧。

　　还是找不到的话，就……

　　上川心事重重地转身。

　　“啊、抱歉。”

　　迎面撞上一个温热的胸口。

　　温和的男声随之落下，心跳微妙地快了半拍，上川抬起头。

　　“在找这个吗？”

　　聒噪的蝉鸣。闷热的晚风。不可思议的白猫与漫天星光。

　　>>>

　　从科学角度来看，猫变成人的概率很小。

　　但也不是完全为0.

　　上川低头看着手中的星星挂坠。

　　高津医生曾经表示，要是能养一只猫或是其他喜欢的宠物，对于她现在及以后的情绪状态都很有帮助。

　　当时，母亲以她训练忙碌为由拒绝了。

　　那么，如果是人的话……

　　>>>

　　失主礼貌道谢后一脸若有所思，自知来路可疑的「有缘人」濑见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眼看气氛就要彻底尬住，二传手紧急头脑风暴。

　　“说起来，你也是白鸟泽的学生吗？以前好像都没在学校里见过。”

　　“不，我是……”上川略微停顿，隐去了部分信息，“来社团交流的外校生。”

　　“那真是很巧啊。我是排球部的，你在哪个社团？”

　　“水泳部。”

　　意料之外地回答。

　　“这样啊。”濑见沉吟一瞬。
　　“刚刚看你好像是要回去？”
　　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天色很晚了，我送你到校门吧。”

　　征得对方同意，濑见正要带路，衣角突然被人轻轻拉住。

　　上川很快松开手。

　　然后，注视着他的眼睛，又表一次表达了谢意。

　　“今天，真的非常感谢。”

　　“哦、哦……”濑见游移开视线，“不用客气。”

　　似曾相识的对话。

　　心跳也是。

　　那股似有若无的琥珀香气又蔓过来了。

　　>>>

　　整体偏上扬的眼型。体型匀称修长。行踪不定。似乎很容易受到惊吓。

　　再把排球类比一下毛线球……

　　仔细想想，不止发色，其他地方的特征，也完全就是猫咪。

　　上川琥白，三米板跳水选手。自幼接受竞争激烈的封闭式训练，感知力强，服从性高，适应接受多过表达。

　　总的来说，不擅长与陌生人相处。

　　但猫可以。

　　“我的名字是上川。”她毫不掩饰好奇的神色，“你呢？”

　　“……濑见，濑见英太。”

　　“已经有名字了啊……”

　　这句声音太轻，濑见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你一直都在学校里吗？”

　　稍微有些奇怪的问法。濑见反应了一下：“啊……嗯，这次要合宿两周，一直到县内预选赛。”

　　“这样啊……”上川没再深究。

　　“那……你呢？”
　　专注看着前方的路，濑见状似不经意地询问。
　　“和水泳部的交流，会到什么时候？”

　　“大概……要到暑假结束吧。”

　　濑见若有所思地瞄向她。

　　繁星点点，少年少女并肩走在安静的校园里，脚下影子随着路灯的距离缩短又拉长。

　　上川又想了想。
　　“下次，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视线猝不及防被对方抓了个正着，濑见一时竟没能做出反应，就这么直愣愣地和她对视着。

　　晚风轻拂，月亮一点点从云层后显现出来。

　　“当然可以。”他听到自己回答说。

　　>>>

　　濑见神色平静地回到宿舍。沿路不时有社团成员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

　　沉稳，冷静，严肃，端的是一派波澜不惊的高冷系池面。

　　然后他就遇到了某位熟悉的红发队友。

　　“欢迎回来——”
　　天童背靠着走廊双手抄胸，右手端着本翻开的JUMP，视线从漫画里抬起，追随着濑见的身影由左平移到右。
　　“虽然只是碰巧路过……”他慢悠悠开口，“结果又被看到了呢，英太君。”

　　高冷系池面不那么高冷地一个脚步急刹。

　　“我不是……”

　　“哦，濑见回来了啊。”大平从拐角转出来，一边开门，一边乐呵呵融入八卦，“所以呢，那个女孩子是谁？”

　　话音落下，住在的隔壁山形叼着盒酸奶探出头。

　　好巧不巧，牛岛正好在此时推开房门。

　　濑见：……

　　敷衍了事从来不是濑见的风格，老实孩子在内心挣扎半天。

　　“是……上川琥白。”

　　天童：“诶——”

　　濑见自暴自弃地抬手挡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