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之戒（总一.主苍穹之法芙娜）》冰魄诺伦

3、02

　　【2——】

　　当然，对于早已见惯风浪的总士来说，眼下这区区的尴尬，实在不足挂齿。

　　只见总士他在眨眼间便迅速收拾好自己内心的无措，自然地端出一脸的若无其事——当然，耳尖残留的那点红热完全不是问题的重点——坦然向黑兔礼貌问询，有没有可以暂时借给自己的衣物。
　　最后，靠着向黑兔借来的野餐垫裹在身上充当防晒挡风的斗篷，总士总算缓过了这份不大不小的狼狈尴尬。
　　不过也多亏这点尴尬，总士顺势见识到这个世界的又一点神奇之处。

　　亲眼看着黑兔从一张卡的卡面上凭空抽出那张野餐垫，这有违常识的一幕令总士看得瞪大了眼，满眼新奇地开口：“黑兔小姐，这是什么技术？”
　　听见这个问题，身为箱庭土著的黑兔顿时愣住，唯有迷茫地眨眨眼，一脸的没听明白。
　　直至顺着总士的视线看到自己手上的那张卡，她终于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什么，立刻热心向对方展示了那张黑白配色的卡面，同时附上介绍：“这就是恩赐卡哦！正式的名字叫[拉普拉斯的纸片]。通俗来说，是用来记录和荷载我们自身所拥有的一切恩赐！”

　　说到这里，黑兔忽地一个拍手，兴致勃勃地建议：“等到了就近的箱庭都市，我们就可以去[千之眼]鉴定皆城先生您的恩赐！”
　　“千之眼？”总士疑惑地抓住了当中的某个关键词。
　　“[千之眼]（ Thousand Eyes ）是一个共同体，就像我们的[无名]（ No Name ）那样。”黑兔顺势给总士科普，俨然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在箱庭世界中，没有[国家]之类的团体概念，取而代之的，是[共同体]。”
　　“共同体。”总士下意识跟读一遍，认真地以此加深记忆。
　　对他来说，这显然又是一个全新的概念。
　　而提到这个概念，黑兔明显想到什么，情绪低落地小声说：“其实……我们的共同体是有原本的名字的，可是……因为在之前与魔王对阵的[恩赐游戏]中输了，所以我们的名字和旗帜都被夺走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消沉的她又立刻振作起来，重展笑颜，像是想让总士宽心也像是为自己鼓劲：“不过现在有十六夜他们在，一定没问题的！”
　　“嘿诶——”一直在旁边的十六夜懒洋洋地举起手，坏心眼地在这种时候唱起反调，“还记得我现在还在旅行中吗，黑兔？”
　　就算大概知道这人说这话是在逗着自己玩，黑兔还是当即被现实打击得脸色黑沉，双肩如不堪重荷那样垮塌下去。
　　转眼间，她又倏地掏出作为武器的纸扇猛然跳起，以现实意味的上天入地姿态，气呼呼地试图追打那个早就笑嘻嘻地跑开了的男高中生。
　　看着后者在前者的迅猛追逐中始终躲闪得从容，实在让总士看得大开眼界。
　　——看来这个世界的人的武力值普遍远超常识的范畴啊。
　　讲解的角色忽地化为一道残影消失于眼前，原本还在认真听科普的他几乎没反应过来。就算这颗大脑因为桃源计划的基因操作而自带天才综合症候群，眼下也只能迟钝地在脑内闪过这个不太合时宜的感慨。
　　在脑子的一部分线程以原来的步调分析出这一点的同时，另一部分脑内线程早就自觉地紧急校准认知。
　　终于，五秒过后——这个反应时间对总士来说已经很多了——总算在难得的慢半拍反应后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饶是如此，总士眼睁睁地看着这场仿佛想一出是一出般的跳脱闹剧，久久地什么话也憋不出来，并且罕见地感受到何为手足无措。
　　倒是他身旁的狮鹫兽格利显然对这般儿戏已经见惯不怪，直接对这俩活宝放任自流。

　　幸好，黑兔还记得总士这个急需科普箱庭世界的角色存在。
　　与此同时，她的理智也总算意识到自己这番毛毛躁躁、完全不成熟稳重的闹腾实在出现得不太应该……她慌慌张张地紧急消停。
　　只见她一个箭步急停于总士的面前，站定后清清嗓、调整表情，总算让自己的状态切回到那个热情耐心的引导者口吻。

　　“来到箱庭世界，首先要加入一个共同体。这是强制的规定，缓冲时间只有三十天。”黑兔吸引注意般竖起食指，严肃地出言告诫，“在这三十天里，皆城先生您一定、一定要选取意属的共同体加入！”
　　说到这里，黑兔小心翼翼地试图建议：“要不……皆城先生您加入[无名]吧！”
　　还没等总士反应过来说些什么，像是害怕被拒绝的黑兔已经急急忙忙地先一步把劝说飞快塞过去：“因为您很强！我们真的很需要您的力量！为了打败这里的魔王，我们必须吸纳更加多的强大力量！”

　　尽管把黑兔的建议听到了心里去，不过表面上，总士依然稳住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一方面，他知道自己对这个神奇的异世界知之甚少，说是两眼一抹黑也不为过，实在不好为这件事贸然下决定。
　　而另一方面，冷静的他想到了一个现实中更为迫切的问题。

　　“刚才你提到[鉴定恩赐]——这，是需要付费的项目吧？”总士问得诚恳又务实。
　　黑兔闻言顿时僵住。
　　“……是这样没错。”
　　坚强地挣扎着给出很不甘心、但依然明确的回应，欲哭无泪的她随即蔫吧下去。

　　准确来说，不仅是鉴定恩赐，还有给总士置办一身能用在日常生活的行头——这些，都是需要付费的。

　　由此可见，总士的当务之急，实际上是先到就近的都市换一身接地气的、至少便于在这个世界进行日常活动的行头。

　　言归正传。

　　清楚知道总士对自己的当前处境一头雾水，以及有心想要为十六夜一开始的冒犯赔罪，本来就因为种族特性而热心得离谱的黑兔自然十分乐意对总士伸出援手。
　　换言之，既然现在的他们正处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位置，那么，黑兔一行人邀请总士同行一段路程，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发展了。

　　对总士而言，这趟旅程实在难得的悠闲。
　　哪怕目前还身在较为荒凉的郊外，总士依然忍不住好奇地往四周观察。

　　与此同时。

　　在这一路上，因为知道总士依然对目前的处境存在很多疑问，所以黑兔热心地继续协助总士解惑：“皆城先生您是有什么特殊的、超越人类的力量么？”
　　总士暂时收回自己往四周探望的目光。
　　“说实话，对于自己会被召唤到这里这件事，我到现在依然一头雾水。”总士皱着眉认真思考，放缓的语气明显荷载着浓浓的疑惑，“按道理在历史上，我应该不过是寂寂无名之辈……”

　　对于总士这种真心实意的疑惑口吻，难得消停这一小会儿的十六夜忽地听笑了。
　　黑兔也当即表示不同意：“不可能是寂寂无名之辈！”

　　总士被如此断然反驳了也不恼。深知自己在这般境地里得要尽快接触更多的情报，他毫无障碍地摆足了洗耳恭听的虚心姿态。

　　也依然是幸好，黑兔向来热心助人，眼下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实际上……出于箱庭世界的立场，异世界的人会被召唤过来的可能性，就只有两个。”
　　黑兔竖起两根手指，放慢语速地试着给总士详细解释。
　　“一个是被箱庭世界里某个具备召唤恩赐的存在召唤过来。另一个，则是被召唤者在原生世界中已经到了必须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在后面那一种情况下，这个召唤是强制性质。”

　　“这样说来……”总士听得若有所思，开始尝试摆脱自己的惯性思维，“后一项，似乎更符合我的状况。当然，前一项也不能完全排除可能。”

　　这个世界是一切力量的最后归宿吗？
　　无论哪种力量，总有一天，都会归于虚无。

　　总士暂时还没能得到自己的答案。

　　然而，就在总士认真地准备继续听黑兔对这个神奇异世界的科普介绍，全心全意地学习新世界的知识的时候……
　　忽然间，他猛地一个晃神。

　　当眼前重新变得明晰时，四周已经变成一望无际的晦暗。
　　对于这个场景，总士一点也不陌生。

　　——怎么一眨眼，他又来到存在与无的事象地平线上了！？

　　似有所感，总士停住自己的张望，改而缓缓昂起脑袋。

　　直至久久地望着闭着眼悬浮在上方的那个身影，说不定连总士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此时的神情充满怀念与温柔。
　　明明以总士自身的体感，自己前一刻还与对方身处同一个战场，才刚与对方在事象地平线上告别与约定。
　　就算一直至今都没说出口，但自从那一晚，总士意外窥见了那个与对方相关的[未来]，他就一直心心念念着对方。
　　不知不觉间，他轻声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一骑……”

　　——所以，那边世界，现在是什么时候呢？

　　带着这个疑问，总士毫不犹豫地接上一骑的Crossing，下一刻心神一震。

　　因为是Crossing的状态，所以总士看到的视角，就是一骑的视角。
　　而一骑的视角已经失去色彩，完全变成了Festum特有的黑白灰状态。

　　总士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一点，紧接着，他就收到那一刻一骑所在意的事：第二代[皆城总士]被拐走了。

　　与此同时的还有——

　　“一骑的[心]失去了。”
　　来主的话音从晦暗中遥遥传来。

　　总士听得顿时撑大了眼角。
　　明明自己已经以Crossing的形式亲自见识到一骑视角的转变，也哪怕早在第一次见到那封黑色的邀请函那时，自己就意外窥见一骑失去[心]的未来……
　　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听见来主判词般的话，总士还是忍不住一下子就用力咬住下唇，用力咽下那阵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哽咽，仿佛在沉默地忍耐住那猝然迸发的、更甚于当初承担所有法芙娜驾驶员战斗伤痛的无边痛楚。

　　谁知道，没等这那股瞬发的痛苦从内心蔓延至全身……由于虚无与存在的地平线上不存在[时间]，总士才刚听见来主的话音，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又意外地见到那一封漆黑的信函出现。
　　……不是出现在自己面前，而是出现在那个环球旅行中的黑发青年的手上！

　　尽管当前完全没看明白为什么会有一骑出岛旅行的[未来]，但伴随着自己于冥冥中逐渐感受到与对方意识的联结，那副左眼上带着伤痕的目光框住满满的难以置信，只晓得定定地落在那个信封的纸面上。
　　只见上面清楚地写着：

　　“真壁一骑先生启”。

　　那一刻，总士满心的痛苦全盘化为窒息般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