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时节》玉栗子

2、心病

　　第二天早上五点，学校各处的喇叭响起来，激的学生们一跃而起，然后跑着刷牙洗脸整理内务，再跑去排队吃早餐，五点半就齐刷刷坐在班里，而几个没来得及的就被罚着站过道一天，连饭都不许吃。

　　接下来就是发书，厚厚一摞书学生找不到地方放，就往各种地方塞，腿上、脚边、两桌中间的缝隙、凳子中间的杠杠。

　　方觉夏认真在每本书上写好自己的名字后翻开看内容。都很熟悉，熟悉到她看一眼题目就知道考点，解析以及相关题型解法。

　　第一节是生物课，老师一进来，方觉夏就瞪大眼睛，心怦怦乱跳起来：“那不是自己高中时隔壁班的生物老师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觉夏家在C市，由于一直成绩优异，初高中都在A市的省重点学校住校，几乎是一学期才能回一次家。虽然很累很想家，但老师们和同学们的关心和友善总会及时治愈她的胡思乱想。

　　高一时的方觉夏可以说是A市二中的大名人，一入学就取得五门课程年级第一的成绩，要知道学校可都是各地方来的尖子生，哪里知道会横空冒出来这么个厉害人物？再加上方觉夏清丽可人的面庞以及为人和善的性格，不仅同一届的都认识她，连不同届的有所耳闻。

　　而台上的这位生物老师，方觉夏班里老师不在的时候就经常去请教对方，她记得这位老师也挺喜欢自己的，经常笑着打趣她说“觉夏啊，以后考个好大学别光记得看你们班老师，我也算你半个生物老师吧？”

　　……如果不是，高二第二学期的那件事情，自己现在可能已经在大学开始下一阶段的生活了吧？

　　方觉夏僵硬地站起来和大家一起向生物老师问好，她不知道对方是否还记得她，但她实在不敢抬头和老师对视，因为不想再失去最后一点可笑的尊严，更不想听见以前看好自己的老师惊讶的说：“你是……方觉夏？你怎么来复读了？”

　　在她的提心吊胆下，生物老师一节课终于上完了，她站在台上说“我同时也带二中，以后会给你们拿一些那里学生的学习资料。记住，你们是复读生，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混，我只管你们今年必须给我好好学，听见没？”

　　课间方觉夏没出去，因为出去一趟实在太麻烦，要六个人给自己让座，而且还都是陌生人，所以为了避免尴尬的次数方觉夏一天几乎不怎么喝水。

　　“同学，你好？”旁边一个女生给自己打招呼。

　　方觉夏转头向对方问好。

　　“我叫白小小，你叫什么？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吃饭吗，在双方时间允许的情况下？”

　　“可以，我叫方觉夏。”

　　中午方觉夏和白小小去吃饭，吃完二人就赶在迟到铃响起前回各自宿舍。

　　接下来的日子十分平淡，天天抱着书本学，没一点别的活动。很快两周就过去了，有一天回家的周末假，方觉夏家离这边不近，所以只能选择住校，就像她以前那样一学期回一次家，只不过这回她没有亲爱的同学和老师陪她。

　　学校里几乎没剩下什么人，当走进教室的时候她惊讶的发现白小小也在。

　　“你也不回家吗？”方觉夏问她。

　　“不回了不回了。”女孩笑了笑，声音却很落寞“反正回去也是给他们添烦罢了，他们不看我心情说不定还会好一点。”

　　方觉夏理解那种感觉，就不再多问，两人接着各学各的。

　　隔天中午，同学们都回来了，带着外面的气息，方觉夏吸了一口感觉又有精神头了，心里诽谤着学校的空气真是能把人憋死，这么想着就有吸了一口。

　　“哈哈哈哈哈哈小夏你好好玩啊。”白小小拍拍方觉夏肩膀，像模像样的也吸了一口，问她“这是在干什么？”

　　“呼吸外界空气。”方觉夏被对方故意夸大的动作逗笑，摸摸鼻子解释。

　　“小夏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啊。”白小小停下动作认真看着她，这反而让方觉夏开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说真的，刚来这个地方我就注意到你了，只是你一直心情低落的样子，我也就没敢多加打扰。”白小小点点自己嘴角说“笑一笑多好看，你刚刚都把我惊艳到了。”

　　“哪有那么夸张……”方觉夏这下是真的不好意思起来，她本就容易脸红，现在更不用说了，自己都能感觉到烧起来的温度。

　　“哈哈哈哈小夏你好可爱！”

　　两人开始小声笑起来，方觉夏一瞬间以为自己真的是普通的高三生，还没有高考过，身上也没有污点，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

　　“安静！那两个女生！来这是学习的不是玩的！”楼道巡视的老师突然出现用力敲了敲门，瞪着两人，于是笑声截然而止。

　　“警告一次，再有下次一起关禁闭！”老师恶狠狠翻了个白眼，离开了。

　　“真凶。”白小小嘟囔一句，然后不再说话了，压抑感就又回到方觉夏身上，但好歹是少了很多。

　　补习学校考试很频繁，几乎是一周一大考，把所有能用的时间都挤压在一起，学生们疲于应付，两个多月下来，班里、宿舍床位都被塞满了卷子和错题纠正。

　　方觉夏系统复习这么久，本就基础不差的她现在知识点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每次考试自然每回都不掉出前三。为此，那个总爱发脾气的班主任还专门在午休时间把她叫去表扬。

　　“方觉夏啊，老师很看重你，我觉得你保持这个势头学下去，明年高考不成问题啊。”

　　虽说这是表扬，但方觉夏还是心里狠狠一跳，多么熟悉的话，她好像耳边响起了各种声音。

　　“小夏，厉害啊，后年高考一定可以去你最向往的A大！”

　　“方同学，可以请教下你的方法吗？怎么学的这么好的？”

　　“方觉夏，老师很看好你，你要继续保持啊。”

　　“小夏………”

　　“夏夏………”

　　“方觉夏………”

　　方觉夏脸色煞白，瞬间就站不稳了。

　　“诶？”班主任赶忙站起来扶住她，“怎么了你这是？最近休息不好？”

　　“没事老师，可能是早上饭没来得及吃的缘故吧，我有点低血糖。”她撑着桌子站稳。

　　“以后饭得好好吃啊。”班主任从抽屉里拿出几块巧克力，“班里总有些同学有低血糖，我就备着在办公室里了。我知道你们学生压力大，这很正常，但也不能因此亏待自己身体是不？”

　　方觉夏眼神一动，接下来真诚谢过班主任，又和对方说了几句话班主任就让她回去休息了。

　　至于刚刚的晕，方觉夏其实没给老师说实话，她根本就没有什么低血糖，她有的，只是一个阴暗的、见不得光的心理疾病。

　　这从高二就缠上她，让她痛苦至今的恶魔。

　　午休时间已经接近结束，因为之前班主任通知在办公室约谈，所以方觉夏早早请好了假，这会出来的早也就不必再回去了。补习学校很小没什么地方能走，所以她就只能在楼道里晃荡，这里正像模像样的放舒缓类歌，不用问也知道这是为了应付市上偶尔来的领导做的场面活，一点实际作用都没有-----当然没什么人会听，学生疲于应付考试，补习学校的老师又不会在这里多呆，不像正规学校那样坐在办公室里面等着学生问题，都是拿时薪，所以他们通常情况下都是上完课就走。不过现在有个例外了，那就是正在无聊闲逛的方觉夏。

　　不知道是谁的品味，选的轻音乐还真的很好听，方觉夏半倚在一张桌子上，在她潜心倾听这令人心平气和的音乐时，曾经十八年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便一一浮现出来，但大多都是些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然而正是这些没意思的小事，对现在的她来说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她时而露出欣慰快活的表情，时而又是严肃悲切的神态-----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当中了，所以也就自然不清楚，此时就在离她不远处的楼梯口站着一个她熟悉却不想碰见的人，正凝视着她，随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远行的漂流木冲上海岸边，海面失去远方灯塔的光亮，沙沙作响的树梢停止摆动，方觉夏的思绪回来了。

　　她现在终于完全平和下来，刚刚的焦躁不安缓解了很多，这是她高二起探索到最快速有效的调整心理的办法。

　　环视一圈后她看了看时间，看差不多了便回到了座位上，就又变成那成熟可靠，乖巧懂事的方觉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