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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Chapter 63 不与离人遇 ...

  •   程璐见到来人很是惊讶,问道:“兄长,你怎么来了?”
      “怎么,做兄长的来看自家阿妹,还要理由不成?”程璐的二哥程珞如是答道。
      “你和冥君打招呼了吗?”
      “没有。”
      程璐有些无奈,道:“这不好吧?怎么说你也是魔界之主,到冥界的地盘上不该和冥君打声招呼吗?”
      程珞这个名字代表的身份是程璐的二哥,但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景云”。景云两个字代表的身份更复杂些,但可以简单地归为魔界之主,魔君。
      “可以啊,”程珞在程璐头上轻轻弹了脑壳,道,“都会管教我了。”
      程璐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一直会。”
      “你说什么?”程珞存了戏弄程璐的心思,故意严肃着脸说。
      程璐毫不示弱,答道:“娘说的,兄长你总是不靠谱,当妹妹的也可以管教。”
      程珞笑起来,道:“还是那个小孩子,就知道拿娘当救兵。”
      “程珞!”
      程珞的笑容更灿烂了些,道:“娘还说要有礼貌,你应该唤我‘兄长’。”
      程璐“嘁”了一声,道:“懒得和你计较。”
      “不和你闹。下个月父亲生辰,你别忘了回漆吾。”
      漆吾是一座很奇特的小岛,位于大海中央,若是从齐国的括苍乘船而出,约莫用上三四个时辰就可抵达。
      但是漆吾岛附近有巨浪、还有旋涡,再大的船只也会被巨浪掀翻、被旋涡撕碎,所以从未有人真正到过这座岛。哪怕是身有灵力的羽士御剑到漆吾岛上空,灵剑也会突然间失控,连人带剑掉到海中。传闻海中还有精怪,喜食羽士灵力充沛的身体,所以几乎没有羽士愿意“以身试岛”。
      漆吾岛上更是奇特,整座岛几乎以五五比例分割开来,一半是飞沙走石的阴,一半是阳光明媚的阳。程璐的家正在这阴阳交界之处。程璐家中除了父母,还有她和二兄程珞。原本还有长兄程琭,但程琭在程璐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程璐的父母给她这样的一个名字,也是对长兄的思念。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忘?”程璐有些困惑,又道,“你特地跑一趟,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的?”
      程璐一家每年只会在小寒团聚一次,那一日正是程璐父亲的生辰。程璐不觉得一家人一年只团聚有什么问题,毕竟哪怕是人间,全家团聚的日子也没有多少,不然何必又有中秋、又有春节去特意庆贺?更何况她的家庭要复杂得多,父亲是得道羽士,兄长是魔界之主,想要见面自然比寻常人要更难一些。
      不过程璐很是珍惜这一年一次的机会,从未迟到、更不曾缺席。
      听到程璐的问题,程珞踟蹰片刻,还是道:“是。”
      程璐有些奇怪,但没有质疑,只是说:“那你完成任务了。”
      程珞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文茵。”
      “什么?”程璐没有听清。
      “我听闻娘前些时日来看你。”程珞没有执着,换了话题说道。
      “有几个月了。怎么了吗?”
      “你也知道,娘不常离开漆吾。”程珞解释说,“我怕你出了什么事。”
      “我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过几个月才来,只怕我都凉透了。”
      程珞无奈,道:“别乱说话。”
      “没什么事。只是……嘉树说我忘记了一些东西,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程璐问道,“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程珞环视一周,没有见到嘉树,于是问道:“他人呢?”
      程璐也朝四周看了看,没找见人影,所以答道:“不知道。”
      倒是桐安回答了程珞的问题:“嘉树哥说去摘彼岸花,一会儿要做花糕。”
      程珞冷哼了一声,问道:“他没告诉你答案吗?”
      程璐蹙起眉头,说:“他说他一开口,我就会晕过去。”程璐又总结道,“莫名其妙。”
      “他也不算骗你。”程珞说,“你在渡劫,所以不单他不能说,我也不能说,爹娘也不能说。”
      “就算你们不告诉我我这是渡的什么劫,总可以告诉我我忘记了什么吧?”
      “你忘记了、文茵。”
      “文茵?这是个名字吗?人名还是地名?”
      程珞目光深沉地望着程璐,但最终只是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答道:“这要你自己想起来。”
      程璐皱了皱鼻子,明显是一副不想和程珞多说的样子。
      “没关系璐璐,你肯定可以做到的。”程珞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很是正经地说。
      程璐笑着“嗯”了一声,又道:“杋儿最近还好吗?”
      “不爱读书,整日逗弄先生。”程珞无奈地说,“我正打算过两天教训他一顿。”
      “不读就不读嘛,娘说你小时候也不爱读书。”
      程珞道:“有你这么当姑姑的吗?”
      很久以前、久到程璐还没有成为方璞以前,程珞有一个爱人,准确来说算不上爱人,应当是程珞爱的人。不过对方并不是人、也不是魔,而是一只妖、一只木系的妖,正是从一棵杋树幻化而来。
      木妖嘛,一块木头,哪儿来的心?所以程珞——又或者应该叫他叫景云——的爱注定是一厢情愿的。那木妖知道景云待她好,也承认自己愿意和景云呆在一起,可是她不懂得景云待她的情感,更不懂得她对景云的依恋。
      彼时妖界争斗,具体情况程璐也不是很明了,她只隐约知道木妖的处境不妙,所以景云执意要带木妖离开。木妖拗不过景云,便假意应允,路上迷晕景云——木妖熟悉植物效用,最擅迷药——后逃走、回到妖界躲藏起来。那时妖界的派系斗争愈演愈烈,景云醒来后想再去妖界找到她,但妖界以景云魔君的身份拒绝了。
      景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木妖,但是听闻木妖一年以后死在了战场——以木妖的身手不该敌不过对方,偏偏不知怎的妖力大减,才致丢了性命。景云原以为木妖在战前被下了毒,然而又过了一年,一个孩子和一封信被送到了他的手上。
      那是一封来自木妖的信。木妖在信上告诉景云,那日她虽然迷晕了景云,但并没有立即离开。她知道她彼时一去凶多吉少,所以她不想留下遗憾,自私地想要拥有一个只属于她和景云的东西,只好在景云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他结合。
      木妖说自己现下大限将至,以她刚生产尚未恢复的身体,绝无可能战胜对手;但她是将军,她退了、她身后的百万子民无人护佑,所以就算拼上一条性命,也只能义无反顾地向前。木妖说她会想办法救下他们的孩子,也请景云以后代为照料。
      一封信写了三页信纸,却没有一句话提及自己对景云的感情,景云相信这是因为木妖至死都不明了她为什么想要拥有景云、为什么拼死也要生下他们的孩子。景云觉得难过,觉得惆怅,却又觉得好笑。他想木妖真不愧是一块木头,说她没有心半点儿不算冤枉她。
      然而再细看信纸时,景云又在上面看到了干涸的泪迹。那是一处不起眼的泪痕,在边角上,而且小小的,只带给信纸不明显的褶皱。景云在轻触那块痕迹时,眼泪也不自觉地落下。
      原来那块没有心的木头还是学会了流泪——哪怕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哪怕她再也见不到那个让她想要流泪的人。
      桐安先前听过孟晴的故事,问程璐说是不是政权中心的男人在面对江山与爱人时只会选择前者,却又在失去后者后悔不当初。程璐告诉她,不止男人如此,女人也会如此。选择这件事情向来与性别无关,不要定义男人,也不要给女人上枷锁。
      程珞也补充了一句,说不论做什么选择,总会有那么几个时刻后悔。志在天下的人不是良配,他们就好比照亮黑夜的火把,远远看着明亮,但走近了必然会被火焰灼伤。可是作为一国之君,或者朝堂上的肱股之臣,将天下摆在私情之前,本就是职责所在。
      桐安说难怪孟晴毫无怨恨,原来她从最开始就明白赵钦不可能将她、或者将任何人摆在最重要的位置,因为那个地方只能装着他的雄心壮志。桐安又问,说若是原以为对方能给予自己等同的爱,在被伤害以后,又是否值得原谅。
      程珞看了看程璐,见程璐没有回答的意思,便答说值得自然是不值得的,但是爱情里从来不讲一个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若仍是深爱那个人,继续也没什么不好;若不愿再爱,离开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重要的是不要失去爱与被爱的能力。”
      听过程珞的总结,程璐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程珞问道。
      “娘都不会这么说。”
      “娘是担心你。”
      程璐先是轻笑了一声,接着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般,问程珞说:“程珏堂哥怎么样了?”
      “你天天在守着这忘川,就没见过他?”
      “啊?”
      “他死了有几年了。”
      “是嘛……我以为他会得道。”
      “哪儿有那么容易。”
      “我没见到也是好事,说明他一生顺遂,没什么不甘心的。”
      程珞不置可否,问道:“怎么想起他了?”
      程璐讲她作为方璞时,与常晟、赵衡、赵衠三人登高时,在山顶遇见程珏的事情说与程珞听。程璐说她想程珏当时是认出自己了的,而赵衡也该从程珏的反应中猜到自己的身份。
      当初赵衎的生母联合子桐李氏的家主李方旭,想要借羽士之术谋害赵衡,但没有成功;后来赵衡找到了子桐李氏的大长老,两人又联手共同对付李方旭和赵衎的生母,结果一个实际掌权子桐李氏,一个夺得齐国天下、将兄弟与“继母”赶尽杀绝。
      程璐相信赵衡能想到与子桐李氏的大长老联手的建议,只怕就出自程珏。程璐想若真是如此,程珏八成是为了保护方璞,希望赵衡看在程珏的面子上、会有忌惮,也就不会做出伤害方璞的事。
      程璐问程珏如此做,会否违背羽士不与普通人做利益互换的原则。程珞说这是程珏的选择,程璐不必在意;况且早在程璐出生前,他们一家就不是空桑程氏的人了,之所以还与程珏有联系,只能说是爹娘念旧。
      这些程璐自然明白,她也只是说这件事情让她突然意识到赵衡对待方璞未必真心。先前孟晴来,又是说赵衡为方璞空悬后位、又是说想念方璞才封禅泰山、又是说因方璞遗物被毁而震怒的,可是她却明了,赵衡如此对待方璞,只怕其中掺杂了对程氏的忌惮与拉拢。
      程珞说倒也不必太过悲观,他相信赵衡一定有真心在,也一定有忌惮的因素。人都是复杂的,哪里有非黑即白?常常都是黑白共存,不如想开一点——赵衡的真心源于方璞的美好,赵衡的忌惮源于方璞的家世,美好与家世都是方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不必挣扎孰轻孰重,全全接受便是。
      见程璐作沉思状,并没有回应自己的话,程珞心下了然,问道:“你想说的不是赵衡吧?”
      程璐微笑,道:“我对赵衡没有太多的期望,自然不会太过失望。”
      “你在担心那个采花去的嘉树。”
      程璐没有否认,道:“毕竟咱家还不错,我怎么知道他不是冲我的家世来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怀疑?是因为对自己不自信,还是他做了什么让你无法再信任他的事?”
      “我不知道。可能因为知道自己忘记了一些事情,所以我觉得很没有安全感。我不知道我和嘉树以前是不是有纠葛,不知道在那些被遗忘的片段中,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又会怎么看待这些事情、做出怎样的选择。
      “我一方面觉得再有耐心的人也不至于陪我在这忘川旁边呆上二十几年,一方面又情不自禁地想他是不是带着什么目的接近我的。就像兄长方才说的那样,我的家世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固然是我的优势,可这不是我自己赚来的。我希望别人喜欢我是喜欢我这个人,而非是喜欢我会投胎。”
      “璐璐,你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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