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轻的夏》米酥酥

4、4

　　第二天一早，校长办公室。
　　“叫你平时不要这么惯着他们，什么师生平等！什么民主对话！这就是放纵的下场！！！”校长宋石清刚从市里结束为期一周的初三教学研讨会，昨夜刚到家就接到了校办的电话，今天一早就赶到学校把姜识非叫到办公室。
　　“我老早就跟你说过，跟学生之间要有界限感，要给他们立威严，让他们知规矩，懂方圆，在学校尊师重道！”宋石清是典型的儒家学派，主张克己复礼，对于姜识非的民主教学方式，本就不是很赞同，但毕竟时代在变，年轻人的思维模式，只要不触及原则，他也不愿置喙，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传统如他，怎么坐得住！
　　他双手叉腰，在黑酸枝雕花书柜前来回踱步，几米开外都能听到他极力压制的呼吸声。走了两圈又突然停下来，举起左手指着姜识非：“现在出了这种事，你，你说怎么办？校里校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一直沉默的姜识非终于开口了：“我会让陆至杭写一份检讨，但是不用拿到全校面前通报。马上就初三了，这件事还没严重到影响他们前途。”
　　宋校长不可置信地听着他所谓的“解决方案”，几 乎要一口老血喷到他脸上。
　　“我不是老到耳朵都出问题了吧？这就是你给出的解决方案？”
　　“这只是一半。”
　　“一半？”宋校长对他的发言越来越感到疑惑。
　　“是的。”姜识非从校长的办公桌上拿过一张空白纸和一支笔，洋洋洒洒写下数十字，搁笔，将纸递给校长。
　　宋石清接过纸条，眉头紧皱，认真地来回扫视纸上每一个字，良久，抬起头，注视着姜识非，“有必要吗？”
　　姜识非耸耸肩，说道：“我觉得这是最佳方案，保护法义，维护人权，不影响孩子。”
　　校长不以为然，“你就这么有自信？”
　　“我是他们班主任，他们也一直真心把我当做年长的朋友，这点信心还是要给他们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突然话锋一转，变得严肃起来，“这种时候，我不护着他们，他们以后还能信任谁。”
　　宋校长站在原地，眼眸一直盯着纸上的那些字，他其实还是不能够完全理解现在年轻一代的师生关系，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到，现在的孩子，除了“师之道”，还是有一份更纯粹的感情存在的。
　　他继续不死心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豪哥又重新回到了那一副无所谓的轻松状态，“你要相信，到最后，这只会是一张废纸。”
　　话已至此，宋石清也无法再深究下去，身为一校之长，他对每个学生和□□都有教化护佑的责任，每一个人的前程都事关他的荣辱，纵使嘴上不饶人，心里也是望折他们万般好。
　　既然校长给出了态度，那便意味着校方对这件事有了明确结果，陆至杭自写一份千字检讨，内容无外乎深度反省，痛定思痛，保证之后绝对做一名遵守校纪校规，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五好青年。所有班主任在班里严令，不许任何人再提起此事，“接吻”风波算是真正平息。
　　事后，豪哥又分别找陆至杭和沈行周谈了一次话，告诉他们校方的态度，不会对他俩有实质性的处罚，并希望他们尽快把这件事忘掉，专注学习不被影响。
　　陆至杭不相信这件事就这么轻易揭过，问豪哥是怎么说服校长的，豪哥告诉他，一旦被开除，事情闹大，对学生前程和学校名声都不好，本来事情也没有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孰轻孰重，校方自有考量。陆至杭反复想了想，道理也确实如此，自此，都心照不宣地避免提及此事。
　　砚清中学周末是不准留宿的，因此每周五的最后一节课都安排自习，方便家长提早接送。沈忱的爸爸沈云开来接他回家，沈行周、杨醒醒同行，三家住在同一街道，相隔数百米，家长们从两个女孩入学就商量好，周五谁有空就派代表去学校接几个孩子。
　　沈云开将车停在校门口，坐在车里等他们，看到三个娃过来，便按下开后备箱的启动键，然后下车准备去帮他们放东西。三个孩子见到他，异口同声道：
　　“爸！”
　　“大伯！”
　　“沈叔叔！”
　　沈云开笑着答应，接过他们手里的生活用品放好关上后备箱，转身正好看到沈行周目光对上也往这个方向走来的一个清瘦高挺的男生，只见男生向她微微一笑，点了下头，她迟疑了一两秒，也点点头以示回应。
　　“快快快，上车回家吃饭，我都快饿扁了。”沈忱见到来人是陆至杭便不由得气急生燥，一个劲催她们上车。杨醒醒连忙拉着沈行周钻进了后座。陆至杭也上了他姐姐的车。
　　“周周，刚刚那个男生是你同学吗？看上去很干净很乖巧哎”
　　“啊？”沈行周没想到沈云开也注意到了陆至杭。
　　“爸，您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沈忱没好气地怼他爸。
　　“哎！你这臭小子！我就随口一问惹着你了？还不许人家长得比你好看了？我看人家就是比你有礼貌，比你长得好看，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沈云开早就习惯他儿子这般没大没小了，儿子越来越大，两个人开编排起对方来也更像哥们儿兄弟了。
　　“得了吧！瞧瞧您家小公子，谁见了他第一面不说一句人畜无害？可这个中滋味，您不是比谁都了解！”
　　沈云开一想到小儿子沈慊，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无比后悔地说道：“当年你爷爷取名不慎啊，取名不慎，谁想到这娃果然越长大越“欠”啊”
　　沈行周和杨醒醒也被两人的对话逗得哈哈大笑，在欢声笑语中，一行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车子最先在杨醒醒家门口停下，沈云开下车帮她拿了行李，她和一众人挥手道别后转身走回屋子。杨醒醒家是一幢独栋小洋房，深秋傍晚的阳光落在在仿古铜双开铁门上，衬得整座建筑像是独立于时空存在，朦胧地不大真实，杨醒醒打开一扇门，抬起脚轻轻跨过去，三开间的院落，不算空旷，但每一寸都写满了家的味道，门口的空地上种满了各种小蔬菜，只留出一条通往内屋的石砖小径，一块一块的矩形错落排列，一石一步，一步一石。这一切依旧被金色的暮光所包裹，不染世俗尘埃，杨醒醒觉得自己走在朝圣的路上，脚下的步子放的更缓更轻。此时，一阵熟悉的香味从屋子的窗户、门缝、屋檐各个角落钻出，飞进杨醒醒的鼻腔、嘴巴、耳朵、眼睛里，将她从另一个平行时空拉回现实，嘴角不自觉往上，是她最爱的板栗烧鸡！在鞋柜前熟练地换了鞋子，摆放整齐，随后推门而入，客厅和餐厅空无一人，目光再寻，果然一对中年男女正在厨房忙碌打转。
　　杨醒醒将书包摘下放在沙发上，走过去叫了一声；“爸、妈！”
　　听到声音，正系着围裙颠锅的杨轻山侧头看了一眼女儿，道：“醒醒回来啦，我刚还想打电话给你沈叔叔呢，赶紧去洗手，我们马上准备开饭！”声音里尽是宠溺和满足。
　　又转身催醒醒妈：“姜切好了吗？”
　　“好了好了，瞧女儿一回来把你急的！”醒醒妈笑盈盈地用刀身盛着姜末，尽数下到锅里。
　　六人位的圆桌上，摆放着五菜一汤，鸡肉鱼虾应有尽有。饭桌上的三人都不喝酒，杨醒醒举起斟满椰汁的酒杯站起来，向杨轻山敬道：：“爸，在这顿饭正式开始前，我想先敬您一杯，感谢您创造了如此完美的一个家，为我提供这么美好的成长环境和学习条件，因为您的付出，我和妈妈才能成为别人眼中羡慕的妻子和小公主，爸，真的谢谢您！我干了，您随意。”说罢仰头一饮而尽。杨轻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顿剖白弄的有些不知所措，有些窘迫地看着妻子，“这孩子怎么突然这么感性。”
　　“是啊，醒醒，你今天怎么了？你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吗？还是有什么心事？”
　　杨醒醒也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吓到了父母，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如此感慨，坐下重新往自己酒杯里倒入饮料，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刚刚回家踏入院子的时候发现我们家真的好美啊，爸爸妈妈，我真的好幸福！”
　　“嗐！爸爸还以为怎么了，有你这么懂事的女儿和你妈妈这么贤惠的老婆，别人都不知道多羡慕我呢！醒醒，你记住只要你好好的，就是爸爸妈妈最大的骄傲和幸福，无论发生什么，爸爸妈妈永远在你身后做你坚强的后盾。”
　　这番话让情绪原本有些外溢的醒醒又一次心头一动，眼角不由得涌上一阵暖意，喉咙一时之间竟干涩地吐不出字。
　　“来来来，为了我们的小公主和这个完美的家，一起干杯！”罗语兰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她知道此时此刻的醒醒心有千千语，这些字眼是夹带着动情的眼泪的，若是吐出一个字，泪水也就伴随而出，小姑娘懂事、自尊心强，自然是不愿意的，于是主动开口接过话茬。
　　“醒醒，今天爷爷也打电话来了，他们很久没见到你，很想你，我和他们说了，你现在学业紧张，等放了寒假就回老宅去看他们”杨轻山今天看到父亲来电就知道是老两口想孙女了，要催他们早点带醒醒回去。
　　醒醒听到爷爷奶奶更加觉得幸福无比。
　　夕阳已完全沉落在地平线，但发出的光芒依旧将天际边缘染成红彤彤一片，那尽头的房屋建筑，在霞光的拥抱下，仿佛正在在为一场夜里即将到来的壮美舞台剧无声报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