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雨怎么了

1、流浪

　　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

　　沈厌回到A市时，已经是下午时间了。

　　她微微仰头，望向天边。
　　天空一片很浅很浅的蓝，苦涩的北风缓缓吹过，使耳边周围人群的喧嚣更加清晰。

　　昨天夜里下过雨，路上坑洼里的水被不断溅起，犹如烟火，在空中划了道绚烂的弧线。

　　她的中国演唱会即将开始。
　　时隔十几年岁月，沈厌终于再次回到国内，此刻的她，无论身心，都早已褪去年少时的轻狂，也不再是港门街那个破酒吧的驻唱。
　　风吹起她额角的碎发，飘发覆在白皙脖颈处。她抬手，拨开碎发之际，耳机一边传来林栖迟的声音：
　　他问：“紧张么？”

　　闻言，沈厌低眸，瞳孔里似乎镀了层薄光，她的话里几分笑，答道：“国内挺冷的。”

　　通话对面，林栖迟也一笑，悠悠问她：“看来是不紧张。”

　　沈厌说：“还是有点吧，毕竟刚回国，也不知道他们记不记得我。”

　　近几年，她在英国伦敦经过了人生鼎沸，淡圈一年，她对什么也没了期许。
　　感情受挫，外界人们的纷扰都给了她沉重的打击。
　　她在无数无尽漆黑的夜里仔细思考，如今她活得难过，似乎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她十几岁时的心高气傲，更对不起那些少年时在华语歌坛的摸爬滚打和热泪。

　　她慢慢回过了神，听见林栖迟说：“沈厌，擦干眼泪，生活还要继续。”

　　“……”

　　“我永远在家里等你。”

　　她认真地回答：“好。”

　　……

　　黄昏之际，夕阳将天边染成淡红的胭脂，显得无比璀璨，紧跟着，她的演唱会终于开始。
　　场馆内，灯光骤然熄灭，场上随着响起她的成名曲音乐的伴奏。
　　十五岁时，她一曲成名，在国内一炮而红，而后辗转英国伦敦，渐渐火遍了国际。

　　台下阵阵欢呼声，各种语言交杂。

　　缓缓的，歌手神厌的第一句吟唱出现，她的嗓音在这寒冬的夜里分外空灵，一声声尖叫快要冲破了天际。
　　场地里光线昏暗，音乐交响，驱散了忧愁。
　　沈厌透过黑暗，看穿了一次次期待的目光。
　　似乎，她彻底地醉了，过往那些回忆渐渐浮现眼前，模糊又清晰。

　　曾记得她的第一次演唱会，天边破晓，迎来属于她的未来。她曾说，除了鲜血，也只剩了音乐，反反覆覆，贯彻她的心脏。
　　可是现在，那颗心脏却又变得空洞了。

　　她的一生跌宕起伏，十几岁的年纪就经历了苦难，她无父无母，就连这个破名字也是一个情深的诅咒。
　　可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暗淡无光，她坚信，世界还在等她。

　　年少灵魂流浪之时，她曾抵着万千流言蜚语，孤勇选择了自己的理想。从街头驻唱，到酒吧驻唱，再到歌手，她经历很多，独行却仍然执着。
　　没过几年，歌手神厌火遍了天南海北。她才华横溢，却从没人见过她的外貌，乐坛里她是个无比神奇的存在，留给世人的也只有她的嗓音与才华。
　　她的歌迷也都坚信，无论美丑，她的灵魂早就将那外壳铸得滚烫。

　　如今，她已是音乐家神厌。她的每一首曲目，都是她亲自创作、演唱。
　　她更是精通数种西洋乐器，天赋这个词也在世人的目光中渐渐具象化，神厌，仿佛就是天选的音乐家。

　　伴奏响着，沈厌心思一动，停止了歌唱。随着音乐伴奏的燃烧，她眼眶含泪，问世人：“自由是什么？”

　　伴随着一阵阵尖叫声响起，她的锁骨处传来一阵刺痛。
　　她似乎早已拥有有了自由，永远肆意地活在了自己的世界，可总觉得忘记了很多刻骨铭心的经历。

　　“——神厌！”
　　“——Xen”

　　灯光亮起，时隔一年多，世人们终于再次望见了她的身影。
　　……

　　演唱会结束，此刻已然是寒冬的半夜，和经纪人打完招呼，沈厌便随意在街边找了个酒吧放纵自己。
　　街边的酒吧里，吧台前，杯杯烈酒没有感情，一点一点吞噬她的意识。

　　她无意间抬眸，放下酒瓶，解开脑后发绳，随着她的动作，发尾零零散散垂下，平稳地落在肩上，周围环境似乎重新沉寂下来，只剩了自己一频一频的呼吸声。

　　她的又一段感情还是结束了。
　　她不伤心，只是觉得不理解，她好像无法完全爱上任何一人。

　　年少的冲动，她也曾拥有。
　　那年的初恋，苦涩又鲜活，感情蛮横，只喜欢她，张扬到与全世界为敌。记得那年，他的吻也总带着些潇洒。他们都是互相真诚过的。

　　然而，经过时间与灵魂的沉淀，两个人终于分道扬镳，这份浓烈的感情也再没了结尾。

　　没人教给她什么是爱，她的第二段恋情只能算岁月之行的过客，记忆很浅。
　　她的最后一段感情，平淡又真实，当她认定那枚订婚戒指时，她才知道，又是一次劫。

　　“沈厌，你不是一个好恋人。”

　　不约而同的，他们都说过这句话，而她一滴泪也未曾流过。她也后知后觉，自己似乎错过了太多。
　　沈厌苦笑，一时只觉得心脏狂跳，猛又烈，可是没过多久，她的心跳却又缓慢了下来。

　　“女士，我们这里打烊了。”

　　倏地，一道清晰的男声打破了她遥远的思绪。

　　她再次抬眸，视线晃晃悠悠定格在眼前的男人，她的一双桃花眼上挑，轻声问着：“这才几点？”
　　女人身穿灰色的风衣，发尾利落地着在双肩，脚踩着得够八厘米的黑色高跟鞋，她的面容干净，没有一点妆容，看着并不像能够在这深夜里出入酒吧的人。

　　男人似乎也被她那灼热而带有锋芒的目光盯得发热，声音掺着些颤，他说：“女士，晚上十点我们就…打烊了。”

　　“哦。”她的嗓音懒洋洋的，莫名地勾人。

　　“女士…你是明星么？”

　　沈厌站直了身体，耳边缓缓出现了嗡鸣，她扯了扯嘴角，说着：“我是歌手。”

　　男人顿时激动起来，他问：“能给我签个名吗，或者…合张照？”

　　“……”
　　她没说话，缓缓地从包里翻出两千块钱，放到桌上。她捋了把耳边头发，说：“无名歌手。”
　　随即，没有再做停留，她离开了这里。

　　沈厌的步伐跌跌撞撞，闯进一处寂静无比的街道。
　　大概在路旁坐了一个多小时，她觉察寒风刺骨，一丝清醒涌上心头，她长舒一口气，才终于想起翻出手机。
　　沈厌仔细看了眼屏上的状态栏，只剩了百分之二的电，她暗暗骂了句。
　　刚好，哥哥林栖迟再次打来了电话。

　　电话接通，他说话：
　　“两点了，你没回来？”

　　沈厌淡淡地笑了声：“嗯…我在大街上吹冷风呢。”

　　“……”

　　她撒着娇，道：“好冷啊，哥。”

　　“酒鬼，你在哪？发个地址，我叫人去接你。”
　　短信上打完字，她点完发送，不过一秒，手机低电量关了机。

　　冷风吹着她，她搏紧了心脏，不禁有些瑟瑟发抖。
　　随着，身旁路灯忽然断了电。

　　沈厌再次苦笑，心叹真背。

　　本是漆黑的夜，万物都该沉寂，隐隐约约的，她却看到不远处却有一抹火光正在燃烧。

　　沈厌呼吸一滞，觉得奇怪，她起身，低头发觉风衣衣边已然晕上了不浅的灰尘，她没在意，反而坚定了步子，缓缓径直走进，终于看清了眼前有一人。
　　她想，这人有一些陌生，不会是熟人。
　　她步子并未停歇，迎着寒风，继续跌跌撞撞走着，眼前那人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眼前男人，一头白发。他穿得异常单薄，唇中叼着烟，一手艰难颤抖着护住那根烟，烈风一停，打火机的火舌才终于舔过烟头。
　　点完了烟，仍旧，他一手颤抖着夹着烟，口中吞吐着白雾，满面寒风地站在街边。
　　凛冽如神。这是沈厌内心的第一想法。
　　男人发丝零散地垂在眼睫上，眼眸中翻涌着些许情绪，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故事。

　　望着男人的身影，沈厌的指尖不自觉地轻颤，几分钟悄无声息地逝去。
　　冷雪天还未过去，空气湿重，她的呼吸也变得湿热。
　　某一时刻，沈厌望着他，看着那双眼，她却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他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一具行尸。这是醉酒的她察觉出来的。寒冬之中，他的衣着简陋，她也记不起那衣服是几年前的款式。甚至，这男人已经被冻得全身颤抖。
　　她呼吸再次一沉，手中紧握的手机坠落在地上，瞬时卷起来轻微的烟云，手机屏幕也四分五裂了。

　　黑夜中，路灯断了电，唯有一团烈火。

　　回过了神，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抽烟，闷了好久，那团烟雾才又开始弥漫，混杂着平缓的呼吸声。
　　他眼底的冰冷一闪而逝，浅浅扫过眼前的昏暗，并未发觉什么。

　　冷风直吹，他的身旁终于来了人。
　　“你要死啊？”

　　然而，他并未回答，自顾自吸着烟。那一刻，沈厌甚至觉得这人孤傲至极。

　　沈厌站在黑暗中，像是局外人。她吸了吸鼻子，又微微眨了眨眼。

　　半晌，男人终于舍得按灭了烟头。只不过是他将烟头按灭在了自己的皮肤上。那一抹猩红随着消失，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没有没有丝毫痛感。

　　烈风又一次呼啸而过，像是世界的悲鸣。
　　……

作者有话说

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此句为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