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神他说等一下》栖枯枝

53、交集1

　　上次归档见面和东方渊订下要多沟通的约定后，闻景和每天都会和东方渊发一点不痛不痒的废话，类似“今天忙吗”“今天辛苦了”这种，还有就是早晚安之类的。

　　倒不是指望通过这点废话改变什么，只是想让东方渊一打开手机就能想起自己不是孤立无援的。

　　东方渊不忙的时候会秒回，忙的时候就会迟一些，但肯定会回复。

　　安妍顺利转到疗养院，和舍友一起出去玩，体检和心理咨询，伴随着和东方渊每天说点废话，日子转眼就到了五月中旬。

　　对于普通人来说，五月中旬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但闻景和不一样，他过得要痛苦一点。

　　马上就要到《黎明纪元》的周年庆，连BOSS约克都忙起来了。

　　身为游戏音乐制作人的闻景和，却还没开始给角色写角色曲，周年庆的曲子倒是早就写好了。这惹得官号皮下运营每天都会发消息来催，不仅会催，还会好好调侃一番闻景和是阴狡“后爹”，什么“阴狡啊，你爹给所有角色都制作了新曲，就你没有”之类的。

　　对此，闻景和都是笑着回运营一句“没错，我是阴狡后爹，找CV亲妈给他写吧”。运营就会回一个阴狡“你好阴险”的表情包过来。

　　运营也没办法，谁让阴狡后爹亲妈都是闻景和一个人呢，只能每天催每天碰壁。

　　其实，真实情况和运营说的恰恰相反。

　　闻景和已经制作了一个阴狡角色曲demo版出来，但总觉得曲子还是差一点味道，一时找不出差在哪里。所以，他才会一直迟迟不交曲子。

　　闻景和说过自己会对阴狡这个角色负责到底，就会说到做到。负责到底自然包括了给阴狡最贴合他的角色曲。如果真让闻景和现在把这个demo版交上去，那他才是真的后爹。

　　一个自己都觉得缺点东西的角色曲，就这么交上去，不仅仅是对不起阴狡，更是对不起玩家。

　　没课的周五下午，闻景和坐在Silver River Voice工作室里，闭上眼，一遍又一遍地听那版demo。

　　两个小时过去了，闻景和找不到一点解决方法，泄气地瘫在转椅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闻景和现在的感受就好似鞋子里进了一粒沙，磨得脚都红肿了，但就是找遍了整只鞋子都找不到那粒沙。

　　借着显示器的黑屏，闻景和又看见了那缕生长出来的白发，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掏出另一部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出乎意料地，对方很快就接通了。

　　闻景和嘴里熟练地往外冒着桂理话：“兄啊，下午好啊。”

　　对方听见闻景和略带些蓟京口音的桂理话，笑了两声，“下午好。你说华夏话吧，我没在桂理国。”

　　闻景和不敢置信地问：“哇，苍哥你回国啦？”

　　“嗯。现在在北陵这边。”远在北陵市的苍星荣转了转汽车的后视镜，思维发散地调侃，“怎么了？你们大学还开家长会啊？”

　　“不是。是问你一点关于演唱会的事。”

　　闻景和撩一把头发，带点丧气地向后靠上柔软的转椅椅背。

　　“那你问。”苍星荣朝着远处的青年们挥了挥手，嗓音也沾染了喜意，“前制作人亲自过问，我可不敢什么都不说。”

　　闻景和听见苍星荣的声音带了喜意，猜他大概是去见“太子”，赶忙问：“如果我漂个白发，会不会影响你们啊？”

　　苍星荣拿着钥匙解锁，打开车门钻进了驾驶室，轻皱了眉，“影响不大。不过，你怎么想起来漂白发了？”

　　闻景和呼出一腔鼻息，翻出烂但合理的借口来解释：“没什么，就是看了动画以后觉得白发很酷，自己也想漂一个。”

　　“那就好。”苍星荣心里刚腾起的一缕疑虑瞬间被打散，仰靠在驾驶椅上，想了想又问，“不过，你们游戏反派角色曲什么时候出啊？我记得，周年庆就是最近了吧。”

　　听苍星荣提起阴狡的角色曲，闻景和就忍不住向这位倒苦水：“唉——遇到瓶颈了啊。要不我给你听听demo，你给点意见？”

　　“可以，但是我帮忙费用很贵的。你知道吧？”苍星荣拿起压片糖果瓶，倒出两粒，开玩笑道。

　　闻景和明白苍星荣这是准备要帮忙，紧着哄人：“到时候写你是二作，好吧？”

　　“好，后边还能搞个联动啥的。约克真有想法的话，到时候我和公司去谈。”苍星荣把压片糖果扔进嘴里，开始漫无边际地想象。

　　闻景和笑了笑，“交上去之后，约克如果有想法，会亲自给你们公司打电话的。”

　　“开玩笑的，别当真啊。说了这么多，demo也该让我听听吧。”苍星荣也笑了两声，含着糖，口吻还是吊儿郎当的。

　　“马上放。”

　　闻景和点亮显示器，随即按下了播放键。

　　Demo缓缓流泻出来。初听时，苍星荣以为是一首华丽的圆舞曲，还在想这小子怎么改性了。结果，才过几个拍子，曲子就蜕下华丽的礼服，换上了躁动的重金属摇滚的牛仔外套。重金属摇滚之后，又巧妙地承接了偏摇滚的融合爵士乐。最后，又归于优雅而舒缓的圆舞曲。

　　苍星荣是行家里的天才，一下就听出了闻景和想表达的东西。

　　这不是一首舞曲，而是一首叙事曲，几乎囊括阴狡这个角色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经历。起承转合之间，看似是两人的翩翩起舞，实则是一个人的善与恶在博弈斡旋。

　　苍星荣默了一会子，再三思索，给了闻景和建议：“要不要试着在衔接的时候加一些鼓点？感觉那样会比现在好一点。”

　　“我试试。”不等苍星荣提约饭的事，闻景和先催促他，“你和我哥约了饭了，就赶紧去吧。加了鼓点之后，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那我挂断吧，你给demo加鼓点。”

　　苍星荣手机挂上手机支架，边关上车门边喊。

　　对方喊完，闻景和的手机就响起了“嘟嘟嘟”的挂断音。

　　手机被主人无情地抛弃在桌面一角，任它自生自灭。

　　闻景和试着给demo的几段过渡加了鼓点，听着确实和刚才有了质的不同，至少听上去更贴合阴狡的性格。

　　听了几遍之后，闻景和又把鼓点改得更为密集，整首曲子终于有了华丽优雅之下蕴藏着阴谋的感觉。

　　好，这下对味儿了。

　　闻景和又微调了一下，终于把这份音频文件交给了约克。

　　文件刚发过去，聊天界面就弹出来一条消息。

　　[夜之翼·约克：这么快？！]

　　[夜之翼·约克：还以为你要倒数第三天的时候才能交上呢。]

　　[夜之翼·约克：所以真的是催促的结果吗？]

　　闻景和看了回复有些哭笑不得，先回了约克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包，再好好解释了一番。

　　[夜之翼·约克：还以为催促多少会起点作用，苦笑.jpg]

　　[夜之翼·约克：我会放到剧情PV里听听看，不匹配的话会回来臭骂你的，呲牙笑.jpg]

　　闻景和改掉曲子的文件名，保存好后，笑着回了个OK的手势表情包。

　　回完约克之后，闻景和起身开始收拾桌子。他把之前用来联络苍星荣的手机妥善放回抽屉里，又拿抹布擦了一遍桌面。

　　瞧着桌面整洁了不少，闻景和又伸了个懒腰，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刚坐回柔软的转椅上，闻景和放在桌面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闻景和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东方渊。

　　现在是下午四点，东方渊突然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心头忽然闪过一股不祥的感觉，闻景和赶紧捞起来接了电话。

　　“喂，哥，下午好呀。”

　　对面传来东方渊的声音，不知是因为电流导致有些失真，还是什么别的，听上去有些不自然的僵。

　　“下午好，小和，祝你生日快乐！我知道的，今天是你的夏历生日。”

　　闻景和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去翻日历，发现今天是夏历四月初四，真的是他的夏历生日。

　　“哇，真的是，谢谢哥！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比如被威胁之类的？”

　　“今天你是寿星，要记得吃长寿面哦。”

　　东方渊的回复说得滴水不漏，反而坐实了闻景和的疑问。

　　“是谁？陈麟鸿，还是……”

　　听着闻景和带点笑意的追问，东方渊望着坐在自己对面脸色不佳的陈麟鸿，叹了一口气。

　　“被你说对了，我这么早给你打电话，就是因为你的生日聚会，我可能要迟到啦。”

　　“哦哟，那你开一下扬声器，我演一下。”

　　东方渊听到闻景和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全是跃跃欲试，按下了扬声器键，把手机平放到办公桌上。

　　手机里传出来嘈杂的人声，狗叫声和布置声，好似接通电话的人真的在某一个大型生日聚会现场。

　　沾染了怒气的稚气男声传出来：“渊哥哥，是不是那个姓陈的又纠缠你了，我和你说，这种人就是……”

　　“唔，你为什么捂我嘴，哥？”

　　男孩不解的声音未落，就听见青年男人低声地吩咐。两道声音产生交叠，却又道道分明。

　　“带他下去。”

　　“哥~我没说错啊……”

　　男孩稚气的声音里很容易能听出撒娇和不服气的意味。

　　窸窣的声音，女仆的劝解声和男孩的赌气声逐渐弱下去，衬托得接下来的青年男声更加清晰，更加带着一种清冷的强大气场，令人心生敬畏。

　　“东方先生，是吗？我是文流景，小和还小，说话有些冲，你多包涵。但恕我直言，对于陈麟鸿那样的……朋友，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另外，迟到没关系，必要的话，可以派人去接你。”

　　东方渊瞧着陈麟鸿愈发难看的脸色，笑着回答：“不用派人来接我，没有发生那种事情。”

　　清冷持重的男声给出简单的回答：“那就好，有事的话，请给我打电话。”

　　“大少，您看还需要布置些什么吗？”

　　是刚才的女仆声，大概男孩是被生日聚会上的客人们绊住了脚，她才得以脱身。对面的声音断开了一瞬，大概是文流景给女仆使了眼色，女仆立刻噤声。

　　可能是需要亲自布置，对面男声说了结束语：“还有事要忙，我先挂了。祝愉快。”

　　“嗯。”

　　东方渊听得有一瞬恍惚，好似自己在某一天真的认识了一对性格迥异的兄弟。挂断前，甚至能听到女仆渐渐清晰的矮跟鞋和地板碰撞的声音。

　　听完这通电话全程，陈麟鸿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心情跌到了谷底。

　　陈麟鸿知道东方渊考取了深渊的演员证，本来认为之前教他去第六医院接人扑个空，是东方渊在耍自己。

　　结果，他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真实的人存在。而且，对方听上去很喜欢东方渊，东方渊看上去也和对方很亲近。

　　东方渊是那种看着温和，但在心里默默给接触到的每个人都划好界限的人。一旦越过界限，那不好意思，你被他在心里悄悄out了。

　　越界了还想和东方渊继续做朋友？别痴心妄想了。

　　陈麟鸿深谙其中之道，用了些手段才能一直和东方渊做朋友。所以，认识不到几天，就能和东方渊如此亲近，只能是因为东方渊主动亲近对方。

　　可东方渊居然会有自己主动亲近的人吗？这怎么可能！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天的药……

　　陈麟鸿不敢想下去，暗自攥紧了拳头，抬头对上笑得一脸温和的东方渊，脸色更黑了几分，却还是自以为体贴地开了口：

　　“对不起，我那天也是鬼迷心窍才……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因为那件事发生了什么的话，我……我可以帮你报警。”

　　东方渊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像是终于憋不住了一样。

　　所以，是东方渊找了自己的同事来糊弄自己的，肯定是……

　　“抱歉，我失礼了。不用道歉了，陈先生。”
　　东方渊的敬称像是一盆三九天的冷水，兜头浇在了陈麟鸿心上，冻得陈麟鸿心颤。

　　陈麟鸿攥紧拳，软下语气：“为什……”

　　“东方集团和陈氏的合作在到期之前一切照常，但到期之后，贵司就没必要准备续约合同了。”

　　东方渊收回横躺的手机，低头看向文件，没给陈麟鸿机会说出完整的问句。

　　陈麟鸿手心攥得生疼，再次刻意地放软语气：“不续约也没关系，那我们……”

　　“陈先生，商场上从来没有‘我们是朋友’这一说。”

　　东方渊的目光停留在文件上，没分给陈麟鸿一眼，“更何况，陈先生和我从来都不是朋友关系。”

　　听到他否认从前，陈麟鸿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大吼：“东方渊！你是不是忘了我手上还有你的把柄？”

　　“没忘，我本人很清楚你所说的把柄是什么，也真、的很希望你把它放出来。”

　　东方渊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真的”二字上加重了咬字读音。

　　陈麟鸿怒上心头，开口大骂：“你疯了，东方渊！”

　　“我是什么样的人，陈先生不是早就见识过吗？”

　　东方渊笑得温和，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镜，眼里滑过一抹审视的嫌恶，“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啊，陈先生。”

　　听到后一句，陈麟鸿突然浑身一颤，后背上冒出一层冷汗，黏住了白衬衫。

　　“你不能，你不能，你不能，你不能那么做，东方渊！”

　　陈麟鸿双腿有些发软，扶着桌子，瘫坐回了椅子上，双眼猩红着。

　　“我也很想啊，但这全都取决于陈先生的表现，不是吗？”

　　东方渊只瞧了那一眼，就再次低头看向手里的文件，嗓音温和得有些残忍。

　　“我会，我会，我会离你，离东方家远远的。”

　　陈麟鸿低着头给承诺，猩红的眼却紧盯着东方渊的脖颈，像只匍匐身体捕猎的狼。

　　“嗯，谢谢您的配合。现在，陈先生可以走了。”

　　东方渊拿起笔在文件上优雅地签字，签完字，把文件放到一边，手掌指了一下门口。

　　陈麟鸿从椅子上缓缓站了起来，阔步走到门前，深深看了重新拿了另一份文件的东方渊一眼，摔门离去。

　　东方渊嗤笑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摇摇头，继续看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