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山神庙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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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落岭安家村，村北山神庙。
未出鞘的啼霜在空气中留下黑色的残影，白色的寒气拉着青色的火焰起舞。
换了一身火衣的龙，流转游走，将两人连同尸块圈护在内里。
贸然上前的银丝全被火焰烧得灰飞烟灭，剩下的却依旧不死心，争着抢着要冲向尸块里那颗散发红色微光的心脏。
“一点都不愿意就此罢手呢，”闻景和挥着啼霜，点燃一条试图近身的银丝，嘴上还不忘嘲讽，“你们那位一直躲在幕后的花主就这么喜欢灵媒的心脏？”
没错，李淑倩是个灵媒。
灵媒的魂体要比一般人的魂体更为坚韧。
所以，她才能在灵魂离体许久之后，凭着执念靠魂体发出微弱的请求，又凭着执念将灵力引到心脏中延长魂体存留的时间。
可是，现在魂体并不在灵力最盛的心脏旁边。
魂体不在这里，有三种可能：
一是魂体由于受到威胁，为保全自己而藏了起来；二是魂体由于承受不住长时间在人间存留的痛苦，已经碎裂了；三是魂体被什么东西掳走了，并且被严加看管了起来。
首先，李淑倩曾去过闻景和的“小雾屋”，见到他没必要藏起来。其次，如果魂体已经破碎，心脏不可能直到现在还在散发红色微光。因此，可以暂时排除一二。
如果是第三种可能，一切就都变得通顺明晰起来。
银丝曼陀罗很少会产生自己的意识，它们背后极有可能存在一个所谓的“花主”。细细推来，能让它们违反畏火的本能拼上性命也要拿到心脏的，也只有那位藏在幕后的“花主”了。
“看来你们那位花主下了死命令啊。”
闻景和又点燃一条银丝，嘴上毫不饶人。
“这条要聪明许多，知道要找同伴合作呢。”
东方渊用肩膀轻撞了一下闻景和后肩，指了指面前两条贴了火符，已经燃尽一半的银丝。
“哇，真的是。”
闻景和回头看了一眼，惊讶的感叹词脱口而出。
“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也能在人间见到人类花神了。”
东方渊开着地狱般的玩笑，说完自己先干笑了两声。
“别乱说啊，到时候一语成谶的话第一个就抓你。”闻景和用蝴蝶骨轻撞他一下，“不说这些，就一直这么烧下去吗？”
“花主给它们下了死命令，它们不拿到心脏大约是不会退缩的。等到警察来的话，场面会更复杂的。快想想办法啊，哥~”
闻景和严防死守着想要突破的银丝，无意识地用上了一点撒娇语气，引着东方渊想别的办法。
“一直烧不完，确实挺烦的。”东方渊冷下来脸，朝着身后的闻景和伸出了手，“能把那颗花种借我一用吗？”
“可以。”
闻景和答应得很快，给得也快，也没问东方渊为什么知道自己身上有颗花种，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
“既然那位花主这么舍得自己的心头血，用来培育银丝曼陀罗，那想必花主应该也很愿意分担银丝的痛苦的。”
东方渊接过那颗花种，眸子里金光凝聚，仔细寻找着花种里残留的花主心头血。
哪怕只有一丝，也足够了。
“你要干吗？”
闻景和有点好奇地问。
说话间，他转着圈点燃了一圈勾结起来伺机而动的银丝，其他的银丝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用一下同源反噬咒。”
东方渊找到了那丝残留的花主心头血，连忙掐诀施咒，手指上下翻飞的残影构成了一只振翅的蝴蝶。
果然是个狠人。真狠呐！
同源反噬咒，字面意思，这个咒可以在任意具有相同血脉的两种或多种人事物身上起效，一旦互相残杀，必受反噬。一般被修道世家用来防止亲缘修道者之间互相残杀。
惨，未曾谋面的花主，惨。
“懂了，我来想办法引导它们攻击花种，顺便……你应该也不大需要我保护吧。”
闻景和自己提议负责引导工作，话头顿一下，手上用巧劲一转啼霜，防住再次进攻的银丝。
“好了，现在你闭眼三秒。”
趁着银丝暂时不动的间隙，闻景和收刀别回腰后，停下防守，给出了施术前提醒。
待东方渊闭上眼后，闻景和剑指顶上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又睁开，眼里蓝光大盛一瞬。
蓝色柔光自他眸中射出，涟漪一般向四周土壤荡漾开，轻柔抚过土里的每一根银丝。
“睁眼吧，把花种举高点。”三秒毕，闻景和闭眼再睁，拍拍东方渊，顿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或者你干脆抛出手也行。”
东方渊讶然地瞧他一眼，好像在问“真的可以抛出手吗”，见闻景和眨着眼等，半信半疑地直接把花种抛上了空中。
上千根银丝全部出动，勾结着，缠绕着，争先恐后地冲向那颗花种，像银色鲛绡般漂亮，又像银色锁链般危险。
触到花种的那一刹，上千根银丝如触电一般，在空中控制不住地抖动着，更漂亮了，像姑娘绑在颈上迎风飘荡的丝带。
闻景和没空欣赏，趁此机会，腾跃而起，早按上刀柄的手一把抽出啼霜，转着圈给每一根银丝都划上一道，另一只手运着青莲净火紧随刀后。
这下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闻大厨的手艺，不仅请银丝们尝一尝，也请花主尝一尝吧。
闻景和稳稳落回原地，刀收得干净利落，手上的青焰也恹恹地熄下去。
头顶的银丝被冻定在空中，身体燃烧也无法动弹，从下面向上看，像是一张着火的捕梦网。
东方渊见闻景和落地，心中的担忧也才跟着落了地。
“那颗种子，怎么办？”
看闻景和盯着空中燃烧的火网，迟迟没有行动，东方渊忍不住问他。
闻景和咧开嘴露出牙，笑得明亮恣肆，没言语地勾了勾小指，那颗花种就自己乖乖落回了他手中。
在阳光下，东方渊发现，有一根闪着亮的细线，连接着闻景和的小指和空中的花种。
“你什么时候加的线？”
东方渊莫名觉得有趣，笑着问。
“你向上抛的时候。”
闻景和答完攥合手掌，松开掌向下一甩，又拽回手里，再甩再拽，自己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东方渊瞧见闻景和这样，恍惚间看见了十六岁之前的东方透。
在十六岁之前，东方透也是这样会把自己最快乐的一面展现在东方渊面前。一切都在东方透十六岁生日的第二天改变了。
东方渊每次回想起那天的事，都会轻轻叹息一声。这次也不例外。
一甩一拽的玩法还是有些无聊的。
闻景和在又一次拽花种回手掌后，攥合手掌，抄花种进兜里，变出一个小马扎，摆好就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听见东方渊轻轻叹一声，闻景和就又变了一个小马扎出来，也不喊人，只抓着小马扎轻轻敲他的手指。
东方渊被轻微的敲击拉回思绪，垂眼看一眼小马扎，又沿着男孩并不孱细的手臂向上，望进男孩眼里。
在那双仰视的清亮黑眸里，东方渊看见了清澈见底的纯粹。
没有其他目的，没有其他心机，闻景和只是想递小马扎就递了。
东方渊接过了小马扎，挨着闻景和坐了下来，侧头去瞧他。
闻景和低下了头，清亮黑眸就翻涌成了宁谧的夜。
东方渊等了一会儿，瞧着闻景和没有要谈话的打算，就别过头去，也不准备打破这种安静的气氛。
或许是因为太无聊，不知道什么时候，闻景和闭上了眼睛，头向前一下一下点着，像一只被抓住的叩头虫。
“你很困吗？”
东方渊怕闻景和折过去，托住他的下巴颏，轻声问。
“嗯……”
闻景和迷迷蒙蒙的，抬手揉揉眼睛，打着哈欠，答得含含糊糊的。
东方渊看闻景和懵懵的，估计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正准备托着他往自己肩膀上带。
“能不困吗？天都没亮呢，就拉我去听两个小时的讲经。”
闻景和轻轻拍开东方渊的手，睁睁眼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坐回去了，特别不满地撇撇嘴。
“听讲经？”东方渊听出他在抱怨早课早，轻声安慰，“多学点东西，那不是挺好的嘛。”
“是挺好的。如果不是去幽都听大师讲驱邪化煞的经就更好了。”
闻景和屁股一沾小马扎，人就又开始犯困，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他不停地搓揉着脸，试图保持清醒。
东方渊瞧闻景和困得上眼皮打下眼皮，估摸着他要是躺下，秒会周公。现在这样半清醒的状态已经是理智和本能打架，理智站了上风的结果了。
东方渊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估计着荣毅他们赶到这里，少说还需要一个小时。
于是，东方渊侧头，附在闻景和耳边轻声问：
“你要不要靠我肩上睡一会儿？”
闻景和困得都睁不开眼，却还是准确地附到东方渊耳边，手拢在嘴边，轻声答：
“不了，我怕我流口水，弄脏你衣服。”
东方渊原本只是怕吵到闻景和，才附在他耳边问他。可闻景和回自己的时候还拢了手，让东方渊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课堂上和同桌说小话的小朋友。
东方渊觉得有趣，就学着闻景和的样子附到他耳边，又和他轻声讲：
“没关系的，衣服脏了可以洗，但你要是不睡，保不齐阴差也要拉我去幽都问话的。”
闻景和在东方渊移开头后，在耳朵上搔出一片绯红，开口是漫不经心的调调：
“没关系，到时候我想办法捞你就是了。”
东方渊只是把闻景和当小孩逗，没打算无视他的意愿。一句“那好吧”即将脱口而出，谁料到闻景和又临时改了主意，把话堵了回去。
“算啦，真弄脏你衣服了，我再给你洗或者送套新的给你好了。”
闻景和摇晃着，头轻轻靠上东方渊的肩膀，蹭了蹭，好似在找一个舒适的角度。
裹挟深寒之气的罡风穿过一片常青的松林，吹出了松涛，吹进了闻景和的肺里。凉爽的松香味本该使人清醒，但实在太淡了，反而令人感到安心。
闻景和闭上眼，昏昏睡去，独留下东方渊一人觉得颈侧被他蹭得莫名发痒，却也不敢轻易伸手去挠。
说实话，一个人单坐着挺无聊的，特别是在和别人聊天之后。
与其说闻景和靠在东方渊肩膀上，不如说闻景和只是在他肩膀上给自己的头找了一个支点。
角度很刁钻那种。
不会给东方渊带来身体发麻的负担感，但只要东方渊一动，闻景和就能有所感知。
东方渊怕吵醒他，因而不太敢做什么大动作。只能唤醒渊脑，把之前读过的电子资料拉出来重新翻阅，以打发无聊到显得漫长的时间。
重新再读这些资料，东方渊在心里补上最近实地采集的信息，一条道路已经清晰明朗了，另一条却仍旧充满迷雾。
一小时后。
警车鸣笛越来越近，东方渊用了些力去拍闻景和，意在叫醒他。
结果，闻景和这人毫无该醒过来的自觉性，甚至又在东方渊肩上转着头，蹭了一圈。
直到谨慎的脚步声们都进了山神庙的大门，闻景和才抬起头，站起来伸展一下身体。
结束后，闻景和拍拍东方渊的肩膀，笑着讲：
“谢谢啦，哥。”
说完，闻景和打了个响指，解除了结界。不然，可敬的警察们就要被无形的、透明的结界壁吓一跳啦。
东方渊摆摆手，表示不客气。
虽然肩膀并没有酸麻感，但东方渊还是活动了几下自己的肩膀。
刚才活泼的闻景和却安静下来，低头盯着小马扎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是上去，还是蹲在这里等他们找过来？”
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闻景和抬眼望向东方渊，纠结地开口。
“外面安全吗？”
东方渊没料到闻景和会纠结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下，反问道。
“应该是安全的，解除结界的时候没感觉到杀气。”
闻景和回想了一下，确定外面应该是安全的。
“那我去接一下吧。”
东方渊推着渊脑的电子光屏进了腕表，又整理了一下衣服，笑得温和，瞧着像个无辜的报案人。
“也好。不然，凭他们的谨慎劲儿，等他们找过来，也得有一会儿。”
闻景和点点头，很是赞同东方渊的提议。
东方渊在旁边热完身，向上腾跃而起，一个标准的空翻，规整平稳地落在地上，起身摆摆手，就走出去了。
闻景和叹为观止，甚至想鼓掌给个满分。
真的是，天才什么都能做好。
这下，坑底只剩闻景和和尸块大眼瞪小眼了。
哦，仔细瞅瞅，还有小马扎和双肩包陪他。
闻景和想到什么，打了个响指。这下只剩下双肩包了。
不一会儿，所有警察就按照东方渊的指引走到了坑边。
所有警察在坑边站了一圈，低头向下看。
双方面面相觑，空气里飘着尴尬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闻景和觉得自己好像那个动物园里的猴子。
全是熟面孔，没有一个闻景和不认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看见东方渊。
“麻烦各位警官让一让，先拉我朋友上来。”
清正温和的声音拨开了警官们，也拨散空气中的尴尬。
东方渊从层层警官们最后面拿着绳索走近了坑边。
当着闻景和的面，东方渊使劲拉了几下绳索，确定足够结实后，将一端在自己胳膊上绑了几圈，把另一端垂到他手里。
旁边的警官们刚想劝说这样两个人都不安全，闻景和已经拽着绳索攀了上来。
警官们都没看清闻景和是怎么攀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劝两人别尝试不安全的方法，看见闻景和捧着尸块站在旁边的时候，个个惊得快把眼珠子瞪出来。
“哎哟，这种法子很危险的。东方渊可以，但大家救人的时候还是别学他。”
闻景和故作羞怯地一摆手，脸上露出一种难言的得色。
东方渊解下胳膊上的绳索，默默把绳索盘好，一会儿还要还给荣毅。
“咦——你还好意思说？你又不是自己蹦不上来，还要人家拉你上来。”
浑厚沙哑的男声从后面传来，语气里带着点嫌弃，调侃道。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山神庙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