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神他说等一下》栖枯枝

31、安妍的手术1

　　凌晨四点，蓟京大学。

　　闻景和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趿拉着拖鞋，站在宿舍门前，一把拉开门，正对上一张睁大眼睛挑眉的熟悉面庞。

　　门外的冥族人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看来是还没来得及敲就被闻景和打断了。

　　闻景和瞬间惊醒，一把关上宿舍门，冲到书桌前，掀开笔记本电脑，唤醒慕斯：

　　“慕斯，发消息给东方渊，让他到宿舍前的合欢树下找我……”

　　闻景和还想说什么，身后突然洞开一扇黑门。

　　冥族人从里面走出来，不等闻景和再说些什么，直接揽了他脖颈，夹着他脑袋，带着他进了那扇黑门。

　　黑门悄无声息地关上，消失不见，恍若空气从来如此安静。

　　慕斯按照闻景和的指令，给东方渊发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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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点整。

　　闻景和坐在合欢树下，垂头耷肩，脸色苍白，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键盘查资料。闻景和周身萎靡的氛围配上上身的黄T恤，远远瞧着像一株蔫黄半死的植物。

　　东方渊找来的时候，闻景和刚叹完一口气，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惹得东方渊低头捂嘴憋笑。

　　闻景和一脸无欲无求地望向东方渊，良久才吐出一个字：“啊。”

　　东方渊这才发现，闻景和往日炯炯有神的黑眸此刻黯淡无光，像是两颗失去光彩的玻璃珠，脆弱而荒芜。

　　东方渊挨着闻景和坐下，伸手握住他腕子。

　　一片冰凉。

　　像是握住了一块千年不融的寒冰。

　　东方渊急忙换了个手托着他腕子，又伸出手指去探他脉象。

　　脉象平稳，但心肺隐有寒症。

　　东方渊长舒出一口气，就听见闻景和毫无情绪波动的开口：

　　“没嘎，不是尸体。”

　　“你……刚还阳？”

　　东方渊联想到闻景和昨天早上的话，试探着问。

　　闻景和点点头，无奈又委屈地哼了一声。

　　“你这样……要不还是休息半天吧？”

　　东方渊皱着眉，上下打量闻景和一眼，眼里的担忧几乎要跳出来。

　　“我休息的话，诡异能跟着一块儿休息吗？”

　　听到这话，闻景和的眸子里倏然缀满了寒芒，一下从环形凳上站了起来。

　　“不能。但你要是倒下了，诡异也不会跟着一块儿倒下。”

　　东方渊站起身，把闻景和按回凳子上，顺着他的逻辑回答。

　　好像，也对哦。

　　嘶……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闻景和眉头一皱，别过头顿了一下，脸上写满了怀疑，但还是乖乖坐了下来。

　　“休息一会儿，等你感觉好点儿了，就出发去折瑞医院，好吧？”

　　听过刚才一番话，东方渊明白劝闻景和休息半天是不可能的了，只好选了相对折中的法子。

　　闻景和皱着眉头，点点头，咬着嘴角，还在思考哪里不对，手依旧在笔记本电脑上继续搜索着资料。

　　片刻后，闻景和把查到的资料截图上传进备案草稿本里，开了共享权限。

　　上传完后，闻景和就站了起来，试着在阳光下跳了几下。

　　好，这次的不适反应程度要比上次轻很多。

　　闻景和把笔记本电脑放进黑色双肩包，背好包，立刻催促东方渊：

　　“走吧，我没问题了，可以出发了。“

　　东方渊点点头，起身向前走，跟上催完就走的闻景和。

　　跟着闻景和大步流星地步出校园，东方渊自然而然地充当了找到黑色卡宴的引路人。

　　上了车之后，闻景和系好安全带，抱着双肩包就闭上了眼。

　　东方渊熟练地发动车子，考虑到闻景和的状态，戴上了蓝牙耳机听导航，又调了轻缓的纯音乐。

　　轻缓的纯音乐流淌了一路。

　　大概音乐真的起到了作用，闻景和一路上睡得很熟。直到到达折瑞医院，东方渊熄了火，收好蓝牙耳机，闻景和才悠悠转醒。

　　闻景和打了个哈欠，揉揉自己的脸，向车窗外一瞧，一眼看见折瑞医院四个大字，意识到到达了目的地，彻底清醒过来。

　　闻景和解开安全带，开门下了车，背好背包，站在路边等着东方渊下车锁好车。

　　待东方渊走到闻景和身侧，闻景和边向前走边开口：

　　“昨天晚上安妍，也就是妍妍小姐就醒过来了，她的状态很稳定。所以，洪医生建议上午把她的手术确定下来。上午的任务就是说服安妍小姐做手术。”

　　东方渊侧头问：“手术成功率是多少？”

　　“百分之九十九。”闻景和应声回答。

　　东方渊：？！

　　闻景和注意到东方渊面露讶色，神色严肃起来，开始解释：

　　“不用这么看我，我没开玩笑。洪纤医生不是人类，她最精通这种稀奇古怪的病症了，她来做手术的话，成功率我说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替她谦虚了。”

　　“啊对，我昨天忘了给你介绍折瑞医院了。”

　　闻景和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神色又柔和下来，“折瑞医院是临渊阁联合星机制药开设的医院，深渊后来也加入其中。唯一和普通医院不同的一点就是，折瑞会接诊在祓除过程中受伤的人类和迷途知返的受害者。“

　　东方渊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闻景和带着东方渊上了昨天坐过一次的黑红相间十字标纹电梯，按了顶楼。

　　闻景和闪开身，引东方渊来看，指了指楼层按钮，认真地介绍：

　　“这座电梯是诡异事件伤患和专业救治医护的专用电梯，直达顶楼，没有别的按键。因为之前发生过一起恶性事件，这座电梯上已经安装了最高级别的自动识别系统。所以，和诡异事件不相关的人上不来。”

　　话音刚落，东方渊紧接着提出了一个疑问：

　　“可是，只依靠电梯上最高级别的自动识别系统的话，也会有出错的时候吧？”

　　“好问题。所以，自动识别系统并不单纯依靠AI，而是……“

　　闻景和听到东方渊的问题，拍了拍手，一个活泼的声音就从角落里传来。

　　“还有我在。”

　　闻景和把一个年画娃娃从角落里拎出来，年画娃娃挥着小胖手，朝东方渊打招呼。

　　“这是五桂，是这座电梯运行的真正核心和灵魂。”

　　闻景和说完，五桂比了个耶，就消失不见了。

　　“五桂本来是送福娃娃，上次恶性事件后他自己申请调岗调来这里的，是个爱岗敬业的小家伙。电梯门的开关都是由他和自动识别系统共同决定的。”

　　闻景和继续补充。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东方渊来不及说完，就被“叮——”一声打断了。

　　电梯到了顶楼。

　　“你刚才想问什么？”

　　闻景和转头瞧他，表情有点迷茫。
　　“没什么，去找洪医生吧。”

　　东方渊摇摇头，手向前伸，请人向前走。

　　闻景和半信半疑转过头去，快步出了电梯，直奔医生办公室而去。

　　东方渊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昨天来过一次，他已经记住了具体位置。

　　闻景和敲了两下门，就得到了回应。

　　“请进。”

　　闻景和推门而进，进去之后，就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

　　年轻的白大褂小姐也不恼，只安静地看着病人的病历，等待男孩伙伴的到来。

　　等到东方渊敲敲门，又关上门，闻景和才开口：

　　“两位昨天已经认识了，今天就不再介绍了。洪姐，需要你先向安小姐说明一下她的病情和手术相关的事，毕竟你是专业的。如果她不同意手术的话，我再想办法。怎么样？”

　　洪纤瞧了一眼东方渊，又看回闻景和，一口答应下来。

　　闻景和顺着洪纤的目光打量了一眼东方渊，没懂洪纤为什么突如其来地使眼色。

　　一套灰色休闲装穿在身上，上身内搭白T，脚踩一双白色运动鞋，加上东方渊天生身材比例好，衬得他很有一种慵懒的休闲装也压不住的青春气息。

　　宽肩窄腰，天生身材比例又好，妥妥的衣架子嘛，穿什么都好看，很正常啊。

　　这一身还是昨天那身啊，没什么特别的啊。有青春气息也很正常啊，东方渊本来也才二十出头。

　　东方渊哪儿哪儿都没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是那个使眼色的。

　　但洪纤姐也不是那种会随便使眼色的人。

　　所以，到底什么意思啊？

　　洪纤扶了扶眼镜，说：“没问题。”

　　洪纤整理好病历，拿上X光片，就出了办公室，只剩下闻景和和东方渊留守办公室。

　　闻景和起身走到东方渊面前，围着东方渊绕了一圈，左看看右瞅瞅，没看出一点不对。

　　东方渊看着闻景和莫名其妙围着自己转了一圈，不知道在看什么，感觉自己像是什么解密游戏里的机关一样，却又坐得端正了一点。

　　末了，闻景和皱着眉，抚着下巴，嘟嘟囔囔：“没问题啊。”

　　闻景和又打量了一眼东方渊，实在想不通，颇为郁闷地坐回了原来的转椅上，低头转着椅子，大有要把郁闷从身体里转出去的架势。

　　东方渊不懂闻景和在郁闷什么，只好按了一下腕表的表蒙，拉出渊脑的电子光屏，低头看着闻景和发的共享资料。

　　不一会儿，洪纤就回来了。

　　闻景和听见开门声，立即看向洪纤。

　　洪纤迎上闻景和投来的目光，朝他摇摇头，颇为惋惜道：

　　“安小姐没有同意手术，而且，她的求生意志很低。你们如果去劝的话，最好说话注意一点。”

　　东方渊收起电子光屏，点点头。闻景和也跟着点点头。

　　“特别是你，”洪纤给了闻景和一记眼刀，充满了警告意味，“闻景和！”

　　闻景和挠头笑笑，不迭点着头，却没应声。

　　洪纤见闻景和这样，轻叹一声，明白这小子是一点没听进去，再三叮嘱：

　　“你们去劝劝安小姐吧，说话注意分寸。”

　　闻景和点点头，起身向外走，没注意到背后洪纤给东方渊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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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妍坐在病床上，低头盯着薄被子出神，耳边回响着医生告诉她有关病情和手术的事。

　　说什么心脏被咬了一口，能活到现在全靠山神施法和送她来的人的药吊着口气，不觉得太荒谬了吗？当她二十多年的学都白上了吗？

　　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安妍自认为不是无神论者，但她实在不觉得这世界上会有神明存在。

　　东方渊敲了敲病房的门，推开一个小扇形，唇角挂上友善的微笑，探头进来问：

　　“安小姐，我是送您来医院的人之一，请问我能进去和您谈谈吗？”

　　安妍打量了站在门口等待的青年一眼，又低下头，藏在薄被下的手不自觉抓紧了床单，嗫嗫道：“请进。”

　　东方渊彻底推开门，走进了病房，自己搬了椅子，对着安妍微微一笑，在病床床尾坐了下来。

　　闻景和跟在他后边，走进来边挥手边说：

　　“安小姐，我跟他一起的，没提前告诉您我也要进来，不好意思啊。”

　　闻景和搬了椅子，坐在了东方渊旁边，没再说话。

　　安妍扫了闻景和一眼，又低下了头，没有表态。

　　安妍死死盯着被子，全身肌肉紧绷起来，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安小姐，不用那么紧张，我是来和您谈手术的事情的。”

　　东方渊笑笑，放柔了声音，怕惊吓到眼前面容憔悴的姑娘。

　　“不用谈了，我不同意。”

　　安妍坚定地拒绝。

　　东方渊试着去观察安妍的脸色，却发现她一直低头，头发完全遮盖住了她的脸，不自觉皱了眉头，却依旧柔声道：

　　“安小姐，您作为受害者，您不用担心手术费用。只要您同意进行手术，洪医生下午就可以为您进行手术。至于手术的成功率，我问过了，是百分之九十九。这意味着您可以完全相信洪医生。”

　　“安小姐，手术完成后，您就不会再受所谓心脏病的困扰了，可以在阳光下自由地奔跑、打闹。”

　　安妍一言不发，连眼也不抬，只是摇头。

　　东方渊见她直摇头，颇为无奈道：

　　“既然这样，那不如您说一说您不同意的理由。”

　　“我不想活了。”

　　安妍这一句话说得坦荡而坚决，堵得东方渊有些无措。

　　“请问，您是一点儿都不想活下去吗？”

　　闻景和神情认真而严肃，看不出一点玩笑的意味，说的话却令人匪夷所思。

　　东方渊望向闻景和，试图找出一点他在开玩笑的证据，却在和他对视一眼后，恍然大悟，保持安静。

　　安妍沉默不语，似乎是默认了。

　　“啊——可惜了，这下李淑倩可就输给我了。”

　　闻景和叹惋一声，装作不经意提起李淑倩，又悄悄觑着安妍的反应。

　　安妍抖了一下，抬头望向语出惊人的那一个，眼里盈满了惊喜：

　　“倩倩？！你认识倩倩？！”

　　闻景和摇摇头，摆摆手，语气故作冷淡道：

　　“不认识，没交情。不过是受不了她一直祈求，才救你的。救你之前，我和她打了个赌，就赌你醒过来想活还是想死。李淑倩赌你想活，我自然选了另一个喽。不过，就刚才看，应该是我赢了。”

　　说完，闻景和噗嗤笑出了声，瞧着像个得逞了的混蛋反派。

　　“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人，你在骗我！”

　　安妍藏在被子下的手攥紧了床单，眼里的惊喜骤然退潮，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几乎是立即尖啸道。

　　“骗你？你就当我是在骗你吧。”闻景和当即起身，拉了在一旁东方渊的手，作势就要走，“走吧，反正她也不信，待在这儿也是浪费——”

　　安妍死死盯住眼前笑得灿烂的混蛋，手紧紧攥成拳头，咬牙切齿地追问：

　　“等一下，赌注是什么？”

　　东方渊站了起来，也作势要走。没有人理会安妍的问题。

　　安妍依旧不死心地追问：

　　“倩倩和你的赌注是什么？！”

　　“她的灵魂和你的命。”

　　闻景和刻意顿了一下，仿佛刚听见，又好像在回忆，笑着回答，“人生嘛，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豪赌。你也要赌赌看吗？”

　　安妍又低下了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说：

　　“请你们先出去，我再想一想。”

　　“OK~想赌的话，大喊我同意手术就可以了。”

　　闻景和笑得有些魅惑，嗓音是淬了毒的粘稠糖浆，扮足了一副没心没肺的反派样，“走吧，她需要一点空间。”

　　说完，闻景和拉着眼神格外不忍的东方渊就向外走。

　　闻景和和东方渊离开后，病房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良久，闻景和和东方渊靠在门口旁的墙上，才听见一句坚定的喊声。

　　“我同意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