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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最后的准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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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斯对纳西塞斯传来的消息并不惊讶,甚至是无动于衷。
旁人可能看不出亚诺的身体有什么异样,但代斯和乌鸦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道。因而,他变得和乌鸦一样,对于腐烂的味道格外敏感。
代斯在圣子像后初次见到亚诺时,就闻到了祂自以为遮掩得很好的腐烂的味道。
祂将那具本该腐烂得面目全非的孩童尸体修复得很好,应当花费了不少力气。
想到这里,代斯回了纳西塞斯短短一句:
「我知道了。」
这句消息躺在白色的对话界面里,之后再没下文,瞧着孤零零的,有几分可怜。
代斯回完就不再管了,只吃完早餐后,擦擦嘴角,招呼完候在外面的女仆收拾餐具,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
代斯的卧室装饰走的是复古的典雅风,唯有一个手提箱在一众典雅风中惹人注目。手提箱可以分成两部分,箱体是水墨黑,箱盖是月辉白。二者此刻合在一起,恰如阴阳两极交叠,和谐而又平衡。
代斯在手提箱箱盖上输入密码,又进行了指纹识别和虹膜识别,停下动作等待箱盖开启。
手提箱的箱盖从中间沿微不可察的缝隙断开,退至箱体两侧。内部的三层结构裸露出来,一览无余。每一层都贴着相应的标签,自上及下,分别是“生活”“工具”“武器”。
外形可怖、红褐色的“千足虫”蜷起褐足与红触角,安详地侧躺在第三层狭长的格子里,看上去有点委屈。
显然,这个手提箱就是代斯口中的工具箱。
“千足虫”旁边的格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只是都是迷你版,看上去像是手办模型,又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仔细瞧瞧,里面有司法天神的三尖两刃刀,有三坛海会大神的阴阳剑,有斗战胜佛的如意棒……这些当然不是真品,而是代斯仿做的赝品。
代斯向第三层投去目光,但代斯要找的东西并不是这些武器,而是在另一角落缩着的昆仑玄铁。
代斯拿起已经不见棱角的昆仑玄铁,扯下挂在颈间黑绳上的银月镰刀,一点一点磨着银月镰刀的刀刃。
代斯竟是把千年不遇的昆仑玄铁当做了磨刀石。
东哥要是在这里,必然要骂他奢侈浪费,一点儿都不知道珍惜资源。
东哥如今没在这里,他自然也挨不上这顿骂,而是平静地磨着镰刀刀刃。
银月镰刀躺在代斯手心里,承受着主人仔细的打磨。
一时间,这房间里充斥着另类的安静,只能听见“噌噌——”的磨刀声。
代斯盘坐在地上,眼眸低垂,神情专注,一心只想着磨刀,因而手上的动作迅疾猛烈,却又严谨细致。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身上斜斜洒下暖融的金色光辉。白色的圣十字骑士服上覆了一层金光,衬得他像是阳光下刚开刃的圣剑,瞧着颇为神圣庄严。
而另一边——
纳西塞斯和贾奇站在圣伯纳大教堂正堂的鸟架旁,正挨在一起仔细检查火翎鸟身上的伤。
贾奇撩起火翎鸟的翅膀,露出下面已经愈合了不少的伤口,对此非常不解:“你怎么会受伤呢?”
火翎鸟挣扎着,从贾奇手中抽出自己的双翼,偏过头不看他,只专心呷着羽毛。
纳西塞斯把伤药膏收回黑色斜挎包里,善解鸟意道:“我觉得它似乎想朝你翻个白眼。”
贾奇冷哼一声,挑了挑眉,“他要是真敢朝我翻白眼,我就敢把他那身毛都拔了。”
纳西塞斯轻抚着火翎鸟的侧颈,露出温柔的笑容,“依我看,阿野是做不出来的。”
火翎鸟呷完羽毛,转回头,轻轻蹭了蹭纳西塞斯的手指,像是示好,又像是撒娇。
贾奇不置可否地笑笑,忽而在诸多如火焰般的羽毛之中瞧见一个齐整的切口。
那切口角度极其刁钻地断在羽根处,进一毫就会伤到火翎鸟的皮肉,退一厘就会无法保证翎羽的完整性。
这么齐整的切口,这么大胆的手法,一看就出自代斯之手。不过,一根羽毛换一条命,不管怎么看都是代斯亏了。
贾奇对着那个切口左瞧右看,撇撇嘴,“我就说,他不是适合当商人的那块料。”
纳西塞斯歪头瞧着那个齐整的切口,收敛了笑容,微微蹙眉,“商人的事我不太懂,但他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吧。”
贾奇望着火翎鸟红宝石一样的圆圆鸟瞳,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今天就是最后的准备时间了,你准备的怎么样?”
纳西塞斯低头默了一会儿,含笑的黑眸坦荡地看向贾奇,“荷鲁斯已经调到了最好的状态,只是保险起见,晚上还会再检查一遍荷鲁斯的状态。”
贾奇避开他坦荡看过来的眼神,随手捋着火翎鸟的赤翎,“那你呢?”
纳西塞斯指了指自己的左眼,笑着即答:“左眼的状态也很好。”
贾奇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又努力扯出一副笑模样,抬头望向他,忍不住诘问:“势在必得?”
纳西塞斯点点头,眼神坚定,唇边绽开似春风般温柔的笑,“势在必得。”
贾奇定定望进他眼里,黑眸温柔而坚定,一如往昔初见时的孩童。
贾奇认命般地长舒出一口气,听从砰跳不停的心脏的旨意,放过可怜的火翎鸟,张开双臂,紧紧拥抱纳西塞斯。
“你怎么了,阿野?”
纳西塞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紧紧拥住,双手自然地回抱住贾奇,下巴没在贾奇的肩颈间,发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
“没事。”
贾奇的下巴搁在纳西塞斯的肩上,平日里带着恶劣玩笑意味的声音,此刻反而听上去黏黏糊糊的。
纳西塞斯虽然不理解贾奇为什么突然抱自己,但也任由他抱着,没有抗拒,没有反击,甚至轻轻抚了抚他的背以作安抚。
火翎鸟抬脚转动身体,偏转过头,不看他们两个,却发现紫衣主教定定站在正堂门口,木着一张脸看着拥抱的两人,像是懵懂的稚童睁着眼睛在观察地上的两只小蚂蚁。
紫衣主教可能会不愿意出声打扰,但火翎鸟才不在乎。
火翎鸟啼鸣一声,振动双翼,腾空而起,翩翩然飞向紫衣主教,像一抹流动的红,又像一团流动的火焰。
贾奇和纳西塞斯缓缓分开,都循声看向打破安静的火翎鸟,继而发现紫衣主教已经回来了。
紫衣主教伸出手臂,为飞过来的火翎鸟提供落脚处。
倏地,一股夹杂着臭味的血腥味莽撞地袭击了贾奇和纳西塞斯的鼻子。他们俩的鼻子受到了折磨,因而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贾奇自然地面露厌恶反感,而纳西塞斯强忍住了内心的恶心,才勉强没有面露厌恶之色。
贾奇和纳西塞斯对视一眼,看到贾奇几乎扭曲的表情,纳西塞斯差点笑出声。
“主教先生,发生什么了?”纳西塞斯咳嗽两声,率先行了教礼,望着紫衣主教,有些支吾,“您身上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血腥味。”
紫衣主教微微躬身还礼,点了点火翎鸟金黄色的鸟喙,不以为意道:“哦,大概是凌晨和血魑碰上时,沾带上的血腥味吧。”
“凌晨?!和……血魑?!”纳西塞斯面露惊色,仔细打量着紫衣主教,继而转为担忧,“那您没受伤吧?”
紫衣主教摇摇头,露出与之前一样温和的笑,“没有,我的助手保护了我。”
“助手……?”纳西塞斯垂眸思考了一下,转而面露忧色地急忙追问,“小和……代斯没受伤吧?”
紫衣主教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深深望向沉默的贾奇,似乎意有所指,“万幸,伟大约克神庇护,助手先生并没有受伤。”
贾奇面露复杂之色,朝紫衣主教扯出一抹苦笑,又低下头去,继续保持着如金子一般宝贵的沉默。
难怪贾奇觉得今天的教堂格外干净,原来是寄宿在赤色祭坛上的精怪先生或小姐不见了。
纳西塞斯把心放回左胸腔里,手悄悄抚上了“荷鲁斯”,神情严肃,“那……血魑还活着吗?”
紫衣主教摇摇头,面露憾色,“很不幸,我们没能杀死祂,而且祂把隆恩·布莱克带走了。”
“火翎鸟受伤了,记得给它上药。”
纳西塞斯直直朝正堂外走,笑着提醒紫衣主教,看不到怒气的踪影。
贾奇紧跟上纳西塞斯的脚步,面上挂着带丝戏谑意味的笑。
火翎鸟意识到紫衣主教要拦住他们,非常识趣地提前跳到了紫衣主教的肩膀上,冷眼旁观着事情的发生。
“两位打算去哪儿?”
紫衣主教站在正堂门口,张开双臂,拦住他们俩,左瞧瞧站定的纳西塞斯,右看看耸肩的贾奇。
“去做我们Pandora组织最擅长的事。”纳西塞斯温和地笑着,神情坚定,“追杀,追杀血魑,在明天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之前送祂上路。”
贾奇耸耸肩,露出一抹无声的笑容,看上去恶劣而嘲弄。
紫衣主教缓缓放下双臂,真诚地提议道:“听上去很酷,但两位不妨先听听我的下文,再做决定也不迟。”
紫衣主教把两人请回正堂桌前,坐在椅子上,将自己和代斯的打算全盘托出,安静等待着两人做决定。
贾奇和纳西塞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就按照您和代斯的那个计划办吧。”纳西塞斯望向安静等待的紫衣主教,笑得恬然,“如果没事的话,我和贾奇就先离开了。”
紫衣主教垂下眸子,暗自思忖,抬眼看了一眼贾奇,转而对不明就里的纳西塞斯颔首道:“第三圣子,您可以离开了。但是,还请恶魔先生留下来,我有些事想单独和恶魔先生谈一谈。”
纳西塞斯深深看了贾奇一眼,起身轻缓地拍了拍他的肩。
贾奇拍了拍纳西塞斯的手,目送纳西塞斯离开了正堂。
贾奇转回头,自顾自倒了杯水,口吻轻松:“您有什么事要谈呢,主教先生?”
紫衣主教等他倒完水,自己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神色肃穆,“您认为,霍黎城的所有人能活下来吗?”
贾奇见他这么严肃,哑然失笑道:“您是以什么身份在问呢?”
紫衣主教平淡地陈述:“自然是紫衣主教的身份。”
贾奇擦擦自己笑出来的泪花,神情严肃,“那么,您希望我以什么身份回答您呢?”
紫衣主教喝了一口水,双眸灼烁,“您最初的身份。”
贾奇的蛇瞳骤缩又缓缓扩张,敛去了一脸嘲弄的笑意,“哦,好吧。那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呢?”
紫衣主教迎着贾奇越发阴冷的目光,回以坦然自若的目光,“真话。”
贾奇双手一摊,苦笑道:“很好,那我就告诉您我的答案,我不知道。”
紫衣主教喝了一口水,做出请的手势,波澜不惊道:“好的,谢谢您。您可以离开了。”
不明就里的贾奇:?
贾奇起身离开,待行至正堂门口,侧身站定,脸上流露出一种梦幻的怜悯,“哦,对了,迷忆草那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紫衣主教神色自若地点点头,好心提醒道:“总是伪装自己的话,可能会脱不掉伪装的。”
听到紫衣主教的话,贾奇的身体僵了一瞬。一瞬过后,贾奇望向紫衣主教,发现他取出那些纸质资料来,伏案静静看着,恍若贾奇离开后就保持着沉默。
贾奇无所谓地笑笑,摇摇头,转回身离开了正堂,去寻纳西塞斯。
紫衣主教拿起铅笔,在纸质资料上划掉了“恶魔贾奇从第三圣子内心诞生,与第三圣子长相一致”这一行字,在一旁注上“异体同心”四个字。
紫衣主教停下笔,思忖片刻,又擦去了小注和划线,在一旁注上“完全符合”四个字。
紫衣主教把已经批注好的纸质资料放回去,从医药箱里取出“古金方”药膏来,仔细给火翎鸟的伤口上了药,又把药膏放回原处。
修士们被他说动,去了怀特公爵府修葺一新的临时庇护所那里帮忙。
此刻,没有人会来打扰他。
他坐回椅子上,在桌子上摊开左手掌。恍然间,一把桃木剑平直地躺在他手掌。
桃木剑通体暗红,富有光泽,质密细腻,散发着木质清香。剑身上刻着古老的符文,添了几分神秘感。循着剑身向右看,在与剑柄连接之处,刻着两个华夏文字——丹辛。
他放下桃木剑,让桃木剑平躺在桌子上,左手指间又出现写着红色符文的黄符,用黄符贴着桃木剑一擦。黄符上的朱字随着灵力波动逐渐脱出黄符,浮在空中凝成字形,依次融入桃木剑剑身之中。
被夹在指间的空白黄符上逐渐出现新的红色符文,而他却盯着桃木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桃木剑剑身上一阵红光大盛。
他黑眸中闪过一道紫光,唇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将重新画好朱字的黄符缠在了桃木剑剑身上。
从门外传来清朗而又缥缈的男声,“结束了?”
紫衣主教抬头去看,才发现代斯就站在正堂门口,面露惊讶,“你什么时候……”
“哦,看到你在洗剑,我就没出声。不过,你洗剑也不找人帮你护个法什么的,很危险啊。”代斯打着哈欠道,看样子似乎早在正堂门口站了一段时间了。
“修士们都去临时庇护所那里帮忙了,第三圣子和恶魔先生刚刚去休息了,所以正厅显得有些空。但是,护法还是有的。”
紫衣主教温和地笑道,言毕,指了指站在鸟架上熟睡的火翎鸟。
代斯走进正堂,嫌弃地瞟了一眼火翎鸟,“你就靠它啊?”
紫衣主教点点头,收起桃木剑,此事算是揭过。
紫衣主教忽而想起什么,神情严肃地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现在是!午饭时间!”代斯来了个大字跳,蹦到紫衣主教面前,欢快声音的停顿断开像是某种吉祥物。
大概意识到有些失态,代斯又把手拢在唇边,咳嗽了两声,进行了补充:“总之,斯诺小姐邀请您去府上共进午餐。那两个休息的都已经吃上了,就剩您没到了,主教先生。”
紫衣主教脸上严肃的表情破碎掉了,笑容取而代之,点点头,算是接受了斯诺小姐的邀请。
紫衣主教起身,走向正堂之外。代斯紧跟在他身后,只差半步距离。
太阳毫不吝啬地向大地撒下光辉,照亮夜的黑暗,也照亮正堂之外的前路。
远在正堂之外的临时庇护所里,留下来的民众早早用过午餐,各自磨起了各自的利器,以筹备明天的开塔之事。
霍黎城的民众为了表达对神的尊敬和虔诚,并没有热武器,因而他们大多持有的都是冷武器,比如金发妇人手里细长的木枪,格林先生身侧佩戴的银剑。还有少部分冷武器在被当作武器之前,它们拥有别的名字,比如布朗小姐的园艺大剪刀,小约翰提着的玩具小沙铲。
哦,天呐,人类的奇思妙想有时候就是会在危难之际溜出来。
至于修士们,他们的武器并不在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整座霍黎城都在等待着一个结果,没有到来的明天究竟是再一次的新生,还是彻底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