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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虚境】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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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行至怪石面前，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只是林侑的手，一直牵着沈浟的衣角。
沈浟将头上红带取下，重新给自己扎了个高马尾。
束起马尾的他少年感更足些，额尖少了许多碎发，五官就更加立挺了。朱红的眸子平淡地看着面前的石壁，随后偏了几寸。他对林侑说道：“转过身去。”
“哦。”林侑听话地转身，然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转身啊？
确保林侑看不到了，沈浟才返过头来，指尖划过手腕。
丝丝鲜血贴着肉流了出来，不过还没滴到地上，就被石壁吸收。
林侑嗅觉敏锐，沈浟就施了个咒，掩盖气味。等到血抽了大半，怪石似有异动时刻，沈浟才慢慢地止住血，稍作调整再唤林侑。
石门大开，地表震动。方圆百里野兽呼啸，无一不退散。
“木簪还未带来，结界没法完全打开。”沈浟抬手触上石壁，“不过见一面，总比没见好。”
林侑突然感到紧张，如今他全部的注意几乎都放在“要见家人”上，一时间竟没看到师尊背过去的那只手腕上的红带变得更加明艳。
他上前一步，正要进去，却看师尊迟迟没有动作。
“师尊，不和我一起吗？”林侑疑惑问道。
沈浟摇摇头：“你去就够了。”
这是他们团圆的时刻，自己这个外人不该在场扫他们雅兴。
尤其还是个逼迫他们分离的外人。
未曾想林侑一个激动，直接把沈浟横腰抱起来了。
沈浟：！！！
他顾不得手上伤痛，抵住林侑肩头，情急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不。”林侑笑道，“是师尊带我来的呢。”
他好似忘了妖界那场大火，忘了奶娘殿前大番辱骂。巨大的惊喜在不知不觉时刻把那只声震四野的狼王变成了毛茸茸的小狼。
林侑现在只想得出，是眼前人让他知道家人并没有过世，也是眼前人带他与家人团聚的。
沈浟的手使不上劲，只能任由林侑这么抱着。这妖的力气也太大了，他根本挣脱不了！
所以他干脆用另一只手敲了林侑一脑壳。
林侑：……嗯？
“你太激动了。”沈浟清嗓道。
“哦，哦……”林侑眨眨眼，还是把师尊放下了，不过他旋即又拉起沈浟的右手。
左手没力气右手甩不开的沈浟：……
好罢，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桃花源真如桃花园一般，漫天桃花飞舞，春和景明，与虚境毫不相似。
如果说虚境是郁郁葱葱，危机四伏；那么桃花源就说得上是人间仙境。
繁歌曼舞，语笑阑珊。天空显出七彩祥瑞，不知是谁家小儿成群结队，在草丛中你追我赶，笑意浓浓。
这里没什么大型的建筑，宫殿更是没有，只有一户户茅屋小灶，溪边女妖有说有笑地择菜，时不时还互相耍水。
老妖白发须须，倚靠在屋外石阶上，也不管头顶上是不是真正的太阳，就惬意地唱着山歌。
——不受纷扰的世外桃源。
林侑眼前亮了又亮，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好到超乎他的想象。
静羽府可多年没见过此光景了。
许是近乡情怯，林侑也不着急去找父皇和母后。他问起沈浟。
“师尊在造幻境之时，是如何想到此番美景的？”
一片桃花落在沈浟的头发上，忽而又随微风滑了下来，倒省得他再去拨弄。
“山林漫野，花鸟成群。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见个春天罢了。”沈浟这样说道。
但事实上，为了造这个幻境，他也费了很多心思。
早先同狼王狼后商量时，他就猜到狼族天性洒脱，不喜困于一方。这桃花源若是闭塞些，狼族的生活必定压抑至极。而若是空无一物，又显得孤寂无趣。
在静羽府待的那几天里，他常常能看到遍地绿植，狼后的后院中，也摆弄了不少花。
如果狼族能在这生活得舒坦些，那他的愧疚感便也能少一些。
林侑抓紧了沈浟的手，挑眉道：“我也喜欢。”
他不经意地问起：“这里这么好看，师尊为何先前不把我也捎上，独留我父皇母后，他们打情骂俏的场面我都无缘见到。”
沈浟悄悄试了下手，还是麻的，叹了口气，回道。
“我和你讲过，入我云峰，三年内不得回妖界。其缘由，也是为了不让你发觉。”
“狼族天性如此，不甘居于一方。依你的性子，怕是更不好过。”沈浟看了眼他，继续道，“林大娘便是这般。”
林大娘不知什么时候偷听到了狼王和他商量计划，内心不虞的她自然不肯接受一个“毛头小子”的主意——这不就相当于软禁吗？！
她怎么会任由沈浟如此轻易地掌控她的命运。
在她们眼里，妖与人，哪有互帮互助一说，从来只有你欺我诈，你强我弱。
“那为何也不告诉我族人未亡的消息？”
“去问你父母会更好些。”沈浟淡淡道，“毕竟狼族早被天道盯上，按律当诛。”
板上钉钉的事，狼族必亡。
“沈……”一女妖走了过来，瞧瞧林侑，不认识，再看看沈浟，觉得有些眼熟，脱口而出了个‘沈’字，又忘了人家叫什么，只是一拍手，“啊！桃花源来新人啦！”
霎那间，众妖围了过来。
“好眼熟啊，是新人吗？不会是躲在小山丘那的小野狼吧？”
“穿的那么好看，应该不是。”
“唉，说到衣服，你看这两人，衣着打扮和我们完全不同，外乡来的？”
“不——”林侑刚要说“不是”，就被沈浟拦下了。沈浟对他们点点头，回道，“是，外乡来的，想见见君王。”
“君王……”老妖眯了眯眼，抿起嘴叹道，“君王此刻，应该和王后在后山斗蛐蛐吧。”
斗，斗蛐蛐？！
林侑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说的是他那个威严神武的父王么，斗蛐蛐是什么鬼，这么消遣的？！
“多谢。”沈浟牵着林侑绕开了他们，回道，“那我和这位公子先去找他们了，有缘再叙。”
老妖看那两位的背影，摸了一把胡子。
“旁边那只黑衣服的妖，长得有点想王后啊……”
“不会是……少主？”
“少主跑出去玩，好久都不着家了。”有妖反驳道，“而且我总感觉那妖身上一股寒气，盯着我看，有点发毛。咱少主可没那么凶。”
“不过长得是真好看唉，小山丘那头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两个美人胚子啦？”
“君王都会种菜了，再稀奇的事都不稀奇。”
……
林侑和沈浟来到后山，折去树枝绕绕，就见两妖对坐在石桌两侧，盯着石桌中间，大气都不敢出。
男妖早已褪去繁复外袍，一件整齐的布衫套在身上就完事了；他对面那只女妖没他这么潦草，还是稍微打扮了一番，画上淡妆换上褶裙，才肯出门。
“嗨呀，又我输！”狼王突然吼一嗓子，气愤地拍起桌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这只蛐蛐体能也太差了，我再去捉一只，下次肯定是我赢！”
女妖本来是单手撑在石桌上的，经狼王那么一敲，无语地直起身来，盯着狼王：“别以为我没猜到，你想偷偷施妖力把我的蛐蛐捏碎！”
“哎呀，夫人我哪有！”狼王立马举起三根手指头指着天说道，“我敢发誓。”
“嘁。”周围没人，狼后毫不留情地拆穿狼王的谎言，“得了吧，顶上又不是真的天，你对谁发誓呢。还有，你那三根手指弯成那样，心虚吧？”
“这……”狼王卡在台上，没法上也没法下。
“今日你陪我玩了一百回，输了九十三回。”狼后重新撑着脑袋，无趣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还霸着我不让我去山下找女使们唠嗑，那么菜还不让妖说……”
狼王：……
“我，我不要面子的？！”狼王嘴硬道。
回应他的只有夫人的第二声“嘁”。
沈浟，林侑：……
这个时候出现，是不是不太好？
“谁！”狼王突然警觉，朝旁边那草丛处嗅了嗅。
是不同的气味。
狼后反应慢半拍，但旋即也嗅到了，立马站起身来，面朝此处，礼貌但不失敌意地说道：“桃花源多年内未有生客，结界不可能破损，阁下不如露面，与我二妖解释一番，总好过以武制人。”
沈浟趁机把林侑往前一推。
林侑：……啊这。
狼后歪起头，忽地大瞪着眼，揪了狼王一把。
狼王：“哎呦夫人轻点。”
确定那不是梦，狼后迟疑地道出心心念念，日也思夜也思的那两字：“……侑侑？”
“哈？儿子！”在认子方面，狼王的反应比狼后要慢。
林侑一只妖过了这么久，眼泪早在九年前哭尽了，这会他干巴着，嘴唇翕动，也才吐出一个词：“……昂。”
“侑侑，你是怎么进来的？！”狼后怕眼前的儿子是假的，立马扔了蛐蛐，跑过来扶住林侑的肩。
眼前的林侑是个大孩子了。长高了，更俊了，高高的鼻子像狼王，尖尖的耳朵也像狼王，不过五官其他各处，还是像她多点。
这张脸，很多回出现在狼后的梦里。
在她的梦中，林侑不是小狼，因为她知道，虽然不见侑侑，但侑侑也在长大。所以梦里的林侑，也有着和面前林侑一样的身材，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笑容。
“是外面不安全吗？侑侑你受欺负了？”狼后掰着林侑转了两圈，急切道，“谁叫你来的，你师父呢？他没能护住你？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娘。”林侑打断了她，目光里流露出星亮，他说，“我好想你。”
狼后近乎是在林侑最后一个字节收尾后就流下了泪。她用力抱住林侑，将自己的头埋入林侑的胸膛：“娘也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我的侑侑……”
狼王慢吞吞走了过来，嘴里结巴道：“我，父王……”
林侑朝他伸出一只手。
“爹，我也想你。”
狼王一把将母子俩锁入自己怀内。
“父，父王也是。”
远处的沈浟看到此场景，愣了一会，而后低下头取出药丸，这药丸是临行前木师兄给的，大概是治伤痛的——木师兄很少会给他毒药。
他捏碎了撒在伤口上——痛，但见效很快。
哭到一半，狼后没忘记正事，她昂头看着儿子，焦急问道：“侑侑，你是如何知道桃花源秘境的？”
林侑对着沈浟指了指，答道：“师尊带我来的。”
狼王狼后同时朝那片花丛处望去，沈浟也在此刻走了出来。
他对二位一鞠躬，作了个辑。
“君王，王后。”
狼后在抽泣，顾不上答话，狼王便站了出来，对着沈浟回敬。
“沈尊主大恩。”
“不必。”沈浟后退半步，回道，“你们三人团聚，应该有不少话要聊，我……四处走走，顺便补个结界。”
林侑转过头，本想叫住师尊，但被狼后拦住了。
“不要强求。”狼后说道，“沈尊主帮我们帮得够多了，割肉献血劳损巨大，让他也歇歇吧。”
割肉。
林侑这才反应过来，猛地看向师尊的手腕。
血已凝固，却依稀流下了血痕。
师尊……
“我……”他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垂着眼帘，轻轻说道，“娘，我好像恨错了一个人。”
“唉。”狼后看着沈浟萧瑟的背影，也叹道，“沈尊主果然不会和你说这些。”
“我当初请他收你为徒，也想告诉你，别恨你的师父。”狼后和狼王对视一眼，接上后半句，“也许没有他，我们，你，我，狼族。真的会死。”
“什么……”
狼王也说道：“世间如你师父这般的人物，少之又少。”
林侑低下头，替母后打理好鬓边碎发后，认同道：“是，师尊他很好，但他也藏很多心事。他不止一次和我坦白，我族就是灭于他手。原先的我并不理解，很矛盾。但现在，我也有点懂了。”
“你不问，沈尊主永远都不会说；你问了，沈尊主也不会告诉你——他就是喜欢把事情全往自己身上揽。”狼后轻微地摇了摇头。
狼王随手一挥，把石桌清理干净。将母子俩拉过来坐好后，咳了几声。
“他不说，我来说吧。这事本来也因我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