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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虚境】痛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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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的声息愈来愈虚弱，他在泯灭时刻，喘着气，问道：“你说了这么多，但你的心结真的解开了吗……”
沈浟不减动作，答道：“没有，但那和我要杀你并不冲突。”
“哈哈……”
心魔放开了手，任由剑刺穿胸膛。他的手指慢慢透明，而后化作灰，沉入溪流。
“心结不解，心魔不散。”心魔说道，“沈浟，你没法完全杀死我，我会等你的。”
沈浟站起来，将淌了血的剑深入水中，经水浸洗，剑身重新亮堂。
直至他看不到一点灰烬，才回道。
“很快就能解了。”
虚境的天是万里无云的，一片虚无。
沈浟回神，收了剑，转身朝另外一个地方走去。走的途中不小心酿跄了下，他没在意，稳住身形后依旧前行。
他现在有了那部分记忆，知道自己究竟在虚境里藏了什么了。
出了虚境，同林侑说清楚，再取回魂魄，升天。
沈浟内心想着，点了点腰间红玉，里面储存的天行卷轴落在他手上。
上面的字迹，是那么熟悉。
——经我查验，你一魄未归，生气未绝，不得升天。
——命中不定之数——林侑。命中凶，劫中难，必要之时，可斩草除根。
印象里的那个神，他放下头顶冠冕，忧心地看着将要入凡河的沈浟，说着“我担心你”。
阿圭，你知道些什么呢？
天帝，你又在策划着什么？
林侑收了妖气，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师尊。好几只野兽闻着了生气，在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此处。林侑施了个眼神，野兽往后缩了缩，终还是放弃了。
树林阴翳，没有鸟声，没有野鹿声，只有沈浟鞋底擦着草坪发出的沙沙声。
沈浟走到半路，突然停下脚步，站着不动了。
“你的武功不低。”沈浟对着空气说道，“跟了我一路，做什么。”
他轻轻揉着腰间白羽——这串凤翎在他击退丧尸时就收回来了，只是在那只手下，扇尖渐渐亮了出来。
在刚入虚境之时，他的周围凶尸凶兽不断，没理由才杀心魔，那些东西就不追过来了。
“是我呀。”林侑笑着出来，应道，“师尊，我来找你了。”
沈浟回过头，看到林侑的那一刹那，有一瞬间的愣神。
林侑？！
林侑隐去了自己的心情，信步走来，嘴里说着沈浟刚不久才听到的话。
“师尊一个人进来，我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林侑不知道心魔之前和沈浟说过什么，继续说道，“所以我就也来了，赵阗和萧不予在外候着呢，还叫我不能让师尊出一点事。”
沈浟心念一动，他垂下了眼帘，问道：“什么时候跟来的？”
是在遇到心魔的时候吗？
林侑什么都听到了？那该怎么回。
“……就在方才。”林侑努力不去看师尊，以便他能更好地编出谎话，“这里面太大了，师尊又比我早进来，我找不到师尊。刚刚胡乱走着，恰好。”
“那你看到了什么？”
沈浟歪起头，目光虚焦，似乎没那么在意答案。
“师尊……”谎言被一眼看穿，林侑却说了句很不着调的话，“镯子很好看。”
沈浟愣了愣，回道：“是么。”
这镯子他上辈子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花纹，大小，效用。手感也好，戴上去很舒服，它明亮，很衬林侑的眼。
“跟来干什么……”沈浟喃喃道，“怕我又骗你不成。”
声音真的不大，像耳语呢喃。
但林侑听觉敏锐，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他耳内。
是啊，林侑觉得自己本该这么回答的。
可不是吗，被师尊骗了这么久，屠族是不争事实，各类人心怀鬼胎，但结果并没有变。
按理来说，他就该像与师尊第一次见面那般强势，把师尊捆住，冷笑着逼师尊说出实情，然后，再看心情决定师尊的生死。
要是他心情好点，就囚禁师尊，让他再也别想回家，自己没有家了，师尊也不能有。
要是他心情差点，就一剑穿胸，从此这个世间不再存在“沈浟”这个人。
可是，他像是不能控制似的。回道。
“师尊想错了。”
沈浟看向他。
“虚境太危险，我是来护师尊的。”
忽地，林侑想起前不久的那个仓促的亲吻。
“师，师尊。”林侑卡舌道，“我，我对你的敌意其实——”
沈浟抬手挡住了他的话头，指尖触碰到了鼻尖，没有用什么力，但林侑就是觉得说不出话了。
——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大。
作为妖王，他恨沈浟；可作为沈浟的徒弟，他……
“家人。”沈浟回道，“你的家人，我会帮你找到。”
突兀的话题转移。
“我欠你的，一个解释。”沈浟闭上眼，呼出口气，“其他的，以后再说。”
家人……
林侑听到这，内心狂跳，他的家人，不是都，死了吗？
是骨灰吗？那场大火，林侑都没有亲眼所见，他连家人什么时候……都不知道，更别说能找回骨灰了。
霎那间，林侑心念直转。
在往生院时，师尊不过才恢复片面记忆，他说自己曾亲自去过妖界。可那时候谁也不知道，师尊过去是灭族还是为了替他找寻家人的骨灰。
不，也不对。
心魔说，奶娘不满足于师尊为她安排的因果。
这句话什么意思。
“走吧。”沈浟转过身，说道。
“去哪？”
万里无云，天边的光依旧刺眼，照在沈浟头上，为他渡了层圣洁的光圈。林侑在身后看着，感觉师尊遥远得无法触碰。
“找人。”
去找因果之外的知情者。那是一个狡猾的老头，那是个聪明的老头。
——临安梅。
他们走到了一山洞内。
洞内没有什么光，阴阴沉沉的。怪石嶙峋，白骨堆积。骨头已经松散得不行，轻轻一碰，便散了。
这里在很久之前，有恶战。林侑环顾四周，判断出来了。
不过沈浟神色倒没多大变化，他像个旁观者，默默翻阅脑内的记忆。走到一处平地，朝那踩了踩，直到找到块空心石板，蹲下身将石头砸碎了。
等他拿着东西回来时，看到林侑蹙起的眉头，轻描淡写地说道：“都杀干净了，就是有些脏，没来得及打扫。”
林侑缓缓问道：“谁杀的？”
沈浟化出一片白羽，扔了出去，就算是软垫了。
他先一步盘腿坐了上去。
“我。”他有问必答，“临阁主没办法完全进来，不过他算命厉害，精通五行八卦。索性我就做了个能传声的法宝，让他在外协助我。”
无论是高阶法宝还是低阶法宝，要制作出来都是极其困难的，可沈浟压根不在意。这对于他来说，并不难。
临阁主说，交易是双方的，他尽全力帮助沈浟，那么沈浟将来也要尽全力帮他。
那个时候，沈浟刚割完腕，失血过多，生气惹来了数千只野兽——天知道这虚境里究竟有多少只。
临安梅叫他先来这山洞避一避，还没多歇，野兽就追来了。他是个人，没有仙力，一时间对上那么多难免力不从心。
那是无休无止的一天一夜。
临安梅不在境内，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临安梅也不慌，给沈浟算了一卦，平淡说道：“沈尊主，你不会死在这里的，我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境外再见。”
沈浟连无语的时间都没有。
几乎是和野兽拼了个同归于尽，他匆忙地将法宝藏在此处，就朝虚境出口处飞去了。
不过这些说出来，意义也不大。沈浟就舍去了。
“拿这个联系他，他会给我一些法子的。”沈浟举起手中铃铛，默念术法。
“师尊，临霜阁是杀手组织。”林侑说着，“他是阁主，又说与你做了交易……”
沈浟：……
“确实是人命交易。”沈浟回道，“不过这是我和他的私事，你不用知道。”
林侑咬了下牙关，没说话。
他什么都不清楚，师尊什么都不告诉他。
沈浟将术法施完后，随手将铃铛放到石板上，然后闭目养神。
山洞内谁都没再发声。
半响，铃铛另一头传来微弱的声音。
“……可是沈尊主？”
“是。”沈浟道，“我来虚境了。”
临安梅犹豫着问道：“你，记忆恢复了？还去那？”说罢便抬起手为沈浟算卦。
无果，沈浟现在已经逃脱因果范畴了，脱离“人”这层虚壳，临安梅就无法了。
“不真切，但差不多。”沈浟慢条斯理地回答临安梅的问题，“嗯，又来了。”
“那你与我的交易——！”临安梅突然激动道，“沈尊主什么时候出来！”
“过会。”沈浟道，“木簪现在不在我手中，但我需要进入桃花源，那法宝是你做的，你该有办法。”
木簪？
林侑想起不久前，“人皮”所盗的法宝，临霜阁派了大量人力全力缉拿，容晏还指名道姓地说要杀他……
那个法宝，有什么用来着？
“你陪着那位，来的？”临安梅卡舌了，老大不小了，如今局势不稳，他竟然还有闲心调侃，“不是我说啊沈尊主。你对那妖王是不是太上心了点，就算人家是你徒弟，也不带这样掏心掏肺的吧？你光惦记他了，我呢？”
沈浟：……
林侑适时怼道：“惦记你干什么，一把年纪了还要别人想着你不成。”
临安梅：……
草。
“别浪费时间。”沈浟面无表情地把偏了的话题扯回来，“知道我为何要进来了？那就说吧。”
“木簪内凝了你的血，本就有你的生气。”临安梅以为沈浟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林侑，也就敞开说了，“沈尊主割了腕，散出的血气已经弥漫整个‘桃花源’，隔住外界凶险。你想进去，也不难，因为没有法宝关系也不是很大——毕竟你自己就是‘开门’的‘钥匙’！”
沈浟只需要将自己血气融于阵内，桃花源便可开启。只不过法宝可以将门彻底打开，而沈浟只能将门开条缝，供自己进出。
林侑一把抓住沈浟的腕，红带摩挲，那处伤疤早已结疤，不再传来痛觉，只是那惊心动魄的伤痕，依旧如同尖刺，狠狠扎在沈浟心中。
也扎在林侑心中。
他从来不知道，师尊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几年前就算察觉到了，问师尊，师尊也不告诉他。
“师尊要结血，何必动腕？”林侑明白了，要是他不逼问一把，师尊是永远不会透露一个字的，“听阁主语气，是为了我？那可真是太不值得了，我险些还以为师尊是自戕呢。”
沈浟看着眼前人，手腕处传来温温热意，像一股暖流，抚平了痛楚。
“因为血不够。”沈浟轻轻回答道，“桃花源太大了，每个角落都要覆盖我的血气，腕处的血冲的最快，我要速战速决，动这里最省事。”
他问完了临安梅，就单方面切断了联系，把铃铛收起来了。
像是逃避似的，沈浟迅速站起身：“走吧。”
林侑脑子内已经隐约反应过来什么了，他不敢置信，但又心跳纷飞：“……我家人没死？”
前方的沈浟叹了口气，转过身将手背了过去，笑了一下。
他的眼里充满了温柔。
“是啊，所以我带你，去见你的家人。”
铮——
林侑好像被人猛敲了下脑袋，他已经有点懵了。
这是真的吗？
他的家人，和他呛嘴的父皇，摸着他头的母后，手底下一群打不过他的小伙伴，他的族人……
人界有个说法，每当人过世后，头七之日，过世的人会进入亲人的梦乡，作出最后的道别。
不知道妖界有没有，但林侑从来没梦到过。
可能在大火之后，不知情的他还在做着“今日段寒语又来骂他了，明日他要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的打闹般的梦。
父皇没给他托梦，母后没给他托梦，就连师尊，灰飞烟灭后几天，也没给他托梦过。
难怪，难怪不给他托梦……
林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原来都还活着。
沈浟说道：“一直把你蒙在鼓里，对不起。”
林侑怔住了。
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没告诉他他的家人都还活着的真相，让他内心悔恨多年，对不起他从此不再拥有轻松惬意的生活，一直逼迫自己找出凶手。
沈浟在对不起，是他硬生生把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那为什么……”林侑忍不住问道。
既然家人没事，师尊为何还要去火烧府邸，为何要瞒着他，不让他和族人相见？
太奇怪了。
沈浟手指微蜷，偏头回道。
“你的家人会告诉你的。”
他不能说，这话也轮不到他说。因为他内心所考虑的，远不止“灭族”这么表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