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的风［刑侦］》慕沉酒

22、青纱帐2

　　沈梵音和颜槿赶到烂尾楼时，宴赤和团队已经到达，封锁了现场。

　　烂尾楼四周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有学生，有老师，也有附近的居民。众人站在警戒线外，用手中物品遮挡头顶的日光，不畏酷暑与身边陌生人交换手中的消息，表情时而惊恐，时而好奇，时而兴奋。

　　寂寞了这么多年的烂尾楼大概这辈子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它还能被这么多人环绕，有这等喧闹场面。

　　向阳坐在烂尾楼的阶梯上，头顶是茂密树木，身上有星星点点的光影。他的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揽着后脑勺，身躯微微颤抖。室友侯军坐在他的身边，轻拍着他的肩背，试图给他一些安慰和力量。

　　三十多度的气温，向阳却冷得打寒战。他怎么都无法想到，会在废弃的烂尾楼里看到这么恐怖的场景。

　　警察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时不时扫他们一眼，半是好奇打量，半是监视。

　　天气炎热，沈梵音拢起肩头长发，远远望着这一切，和身边颜槿嘀咕道：“每个发现尸体的人，反应都各不相同哎。这人和陆南溪比，简直算是两个小极端。”

　　颜槿倒是很淡定：“尸体的样子各不相同，反应肯定不同。看他这样，里面估计不太好看。”

　　沈梵音耸了耸鼻子，仔细分辨空气中细微的腐臭味：“这个温度，估计腐败严重。恐怖倒罢了，怕的是尸体上爬满密密麻麻的小虫子，那才冲击。”

　　很多年前，她曾经遇到过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尸体在盛夏的下水道躺了半个月，直到夏天快要结束时才被发现。发现时，尸身已被啃噬得看不出人形，尸身上聚集了各类下水道生物……当时的沈梵音还是刚入行的新人，案子办完，恶心到足足吃了大半年的素。

　　二人说话的功夫，宴赤从楼中走出，将橡胶手套摘下捏在手中，一抬眸，便看到了远处的沈梵音。

　　她站在阳光下，将头发随意扎在脑后，鬓边碎发随动作晃动，双眸像是浩瀚星河中最善良的两颗星，只是站在那里，就能照亮一切。她正在和身边那个叫颜槿的姑娘轻声说着什么，表情灵动，宴赤甚至有错觉，耳边响起她活灵活现的语气。

　　陆南溪的案子结束后，沈梵音一行人就像突然蒸发了一般，彻底消失。如今细细算来，上一次二人见面，还是半年前尚在飘雪的冬季，如今却已过半载，转到了夏季。

　　他熟稔地走上前，像是曾经一样，随口招呼：“好久不见。”

　　这几个字说出口时，是他从未有过的涩然。

　　宴赤刚迈步时，沈梵音便注意到了，直到他说出这句话，才似笑非笑开口：“警官，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咱们第一次见。”

　　宴赤如被雷劈中。

　　他回身看向史艾和程帅，他们的脸上有好奇，有八卦，独独没有故友相见的欣喜。

　　他们已经不记得沈梵音了。

　　或者说，他们的记忆中，沈梵音已被彻底抹去。

　　一切仿佛是黄粱一梦，只有他知道，只有他记得。

　　宴赤点头，像是真的记错了一样：“抱歉，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是我认错了。”

　　沈梵音嘻嘻笑着，不以为意：“那你朋友一定也很漂亮，才会让你认错。”

　　“……漂不漂亮不知道，脸皮倒是和你差不多厚。”

　　沈梵音也不生气，语气中都是意味深长：“那你视力蛮厉害的，可以隔空测量脸皮厚度，医院还买什么ct机啊，直接聘请你去多省钱。”

　　史艾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的语言交锋，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队长，你和这个漂亮的小姐姐认识？”

　　当然认识。宴赤在心中回答。

　　“不认识。介绍一下，这几位是上级派来督办的领导，未来几日会和我们一起办案。你们把她们当成我就可以。”

　　宴赤这个态度是史艾和程帅没见过的。以往上级部门派人下来检查工作，他哪次不是冷嘲热讽几句，不仅不配合工作，还时不时刁难人家一下，何曾像现在这般配合？

　　细细想来，队长仿佛是从今年开始，一夜成熟了不少，以往空闲时间，他总是拉着队伍里其他几人一起打游戏，现在却总是一个人站在窗前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久久听不到下属的回复，宴赤有些不耐烦：“怎么，有意见？”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队长啊！

　　史艾和程帅齐齐摇头：“没有！一切听从队长安排！”

　　宴赤终于满意了，甩甩手中的手套，向着烂尾楼中的方向：“带她们去发现尸体的地方。”

　　“是！”

　　……

　　烂尾楼是多年前学校规划建设的图书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在几乎完工时，停工不再继续建设。已经建好的部分没有拆除，一直占据在校园一角，成为校园鬼怪传说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从黑漆漆的大门走入，穿过狭长走廊，逐渐有光驱散黑暗，刺鼻的腐臭逐渐加重，渐渐有些难以忍受。

　　史艾捂住口鼻，引着二人上前。她知道这个动作很不专业，但她从未见过这么糟糕的尸体，实在不想在上级领导面前将刚吃下不久的午饭吐出来。

　　烂尾楼是“回”字结构，中央是个方方正正的室内天井，天花板中部镶嵌着形状各异的玻璃，光线正是从这里透入昏暗的建筑中部。

　　沈梵音跟着史艾前行，一眼便看到了天井正中心的两个尸体。

　　尸体被绑在棍子上，靠棍子维持跪着的姿势。两具尸体距离五六米，微微侧着身子，面向前方的空地。

　　两具尸体腐败情况不同，其中一具布满蛆虫，表面皮肉几乎全被啃噬干净，依稀可见白骨，死了有一段时间；另外一具尸身尚还完整，七窍处也有蛆虫出没，尸体开始肿胀，呈巨人观，结合湿热天气，死亡时间不超过三日。

　　两具尸体均赤身裸体，男□□官被割下置于尸身前，新的那个还能看出形状，旧的那个已然只剩一团肉泥。

　　饶是沈梵音见多了各类尸体，也被眼前的情形震得皱起了眉头。

　　她微微侧头，放轻声音，和颜槿咬耳朵：“时间是不是错了？咱们是不是应该穿越回第一具尸体死亡的时间？”

　　颜槿拿出手机仔细确认尸体，半晌摇头：“没错，就是现在。而且检测器上只有一个红点，意味着只有一具尸体。”

　　沈梵音挑眉，神情了然：“哦，第一具尸体死于正常谋杀，第二具才是我们的任务目标。”她站直身体，拍拍一旁面色苍白，强忍不适的史艾，“你已经把我们带到了，可以出去等啦。”

　　史艾眼中有亮光炸开，旋即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妥，有些为难：“队长虽然只让我把你们带到案发现场，但其实是要我配合你们工作，我如果现在离开，有些不妥……”

　　沈梵音打断她的话：“我的级别比你们队长高，你告诉宴赤这是我的意思，他不会说什么。况且刚刚发现尸体，你们应该有很多事要做，人力和时间都很宝贵，留在这里陪我可以说是最无用的一个选择，况且我也确实不需要你陪。”

　　史艾沉思片刻，不再坚持。她向尸体的方向看去，法医们正围着尸体做初步尸检，旁边是几个同事在收拾工具，收尾现场勘查。

　　如果沈梵音等人真的遇到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问题，周围不会寻不到人。况且发现尸体的地方虽然在一层中心，但离出口的位置也只有几十米，她出去帮忙也可以随时赶回来。

　　“那我就先出去了，您有什么问题，喊一声就行，我时刻注意着，随时赶回来。”

　　史艾转身准备离开，沈梵音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有些奇怪的话：“我听人说，你很讨厌渣男，很喜欢密室逃脱，很巧，我也是这样，有机会我们约个密室？”

　　史艾一愣，不明白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领导，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和案子毫不相关的话。她感觉有些奇怪，但并不反感，点头答应了这个邀约：“好，等案子结束，可以一起玩密室。”

　　史艾的身影逐渐被走廊的黑暗吞噬，直到完全看不到影子时，沈梵音还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沉溺在一种奇怪的情绪中。

　　这种情绪不常见，叫遗憾。

　　其实在陆南溪的案件中，她和史艾的接触并不算多，或许是年纪相仿，三观一致，每次闲聊，都特别投缘。

　　她的朋友不多，但她想，如果史艾和她处在同一个时代，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沈梵音叹了口气，不再纠结，拿出眼镜，开始扫描案发现场。

　　烂尾楼废弃多年，角落堆满建筑垃圾，地面被尘土覆盖，偶尔可见几株顽强的小草，用翠绿点缀着烂尾楼里灰蒙蒙的一切。

　　在这样的环境中，陈列尸体的地方，一尘不染，像是被人用心打扫过，和周遭的脏乱拉起看不见的结界。

　　沈梵音转了一圈，下了结论：“仇杀啊。”

　　“这么武断？”

　　宴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跟在沈梵音身后，恰好听到这句话。

　　沈梵音见是他，简单解释了几句：“虽然尸体面目全非，但还是能看出死前受了不少折磨。尸体呈跪姿，像是在忏悔，男□□官被割下，正正好摆在他们面前。忏悔、耻辱、折磨……大概率是仇杀了。”

　　宴赤皱眉：“你们破案都用概率吗？”

　　沈梵音挑眉：“怎么，你觉得我们探案，在‘你们这里’，用科学和逻辑说得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