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斯坦尼的一封信》93号加满

38、第三十八章

　　藏羚羊是如何奔跑的？骨骼带动筋脉，神经牵引肌肉，屈膝，弹跳，落地，缓冲。
　　礼乐在明明暗暗昏昏沉沉间，好像看到了草原，黄中夹绿的初春，风还是冷的。她往四周看，发现只有她一个人。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空落落的感觉。身边有很多人，但往前走的时候却永远是孤零零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决策是简单的，没有亲人，只需要考虑自己，甚至有时候不用考虑自己。
　　孤单的时候多了，就会感到疲倦。礼乐自问不是什么很坚强的人，她做不到在这样艰难的路上走的充满热情还要充满希望。她不止一次私心地在等待疲惫人生的终点，可又惧怕终点到来时，身上的那些使命还没有完成。
　　这次仓库最后被打开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好像很多年前一直绵延到现在的苦难终于有了尽头，又好像一种从未有过的，有人并肩作战的感觉。虽然她还并不期待下一次睁眼之后的世界，但莫名觉得以后的日子会更轻松一些。
　　以前的日子告诉她有所期待不是什么好事，但对她来说失望也不是什么难以承担的后果。
　　于是闭眼之前，她想，以后的日子，轻松地过吧。

　　贺旻全程跟着警察去的。她作为报警人，在有人提供线索后顺理成章地跟了上去。见到礼乐的时候她清楚情况还不算太糟，只要还活着就不算太糟。整个案子的起因经过结果的调查她一点也不关心，她没有什么不知道的，除了礼乐具体的身体状况。
　　黎化是第二天到的医院。贺旻跟警察说自己工作忙不能长时间陪护，于是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把人安排了进来。警察见到真人那一瞬间还愣了一会儿，说您确定这个人就很闲吗？
　　贺旻说你放心，偷偷告诉您，这俩是一对儿，里面躺着这位好不起来外面这位也没心思工作。警官我知道这事儿还蛮劲爆的，但还是麻烦您帮忙保个密，你看这对苦命鸳鸯也是真不容易，这案子您还多费心，我回头跟你讲讲他俩的恋爱故事，老精彩了。
　　警察隔着门缝看了一眼里面那个穿着防护服全副武装的高高的背影，他被短暂允许进去了一会儿，站在床边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床上睡着的那个人的脸颊。
　　然后颇为感动的回头对贺总说
　　“你放心，我们办所有案子都会全力以赴。这两位真是不容易啊，让人又相信娱乐圈爱情了。”

　　黎化是第三天在从ICU接到了人，然后正式上岗开始照顾人的工作。贺旻也常来，礼乐第一次从国外回来奄奄一息的时候就是她全程照顾下来的。最开始她觉得她是最了解礼乐体质和生活习惯的人，但是来了两次之后她发现黎化不怎么希望能常看到她。
　　要是照以前，她肯定大发脾气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赶走。他黎化算什么东西？一个半路插进来想要抢走闺蜜的男人，他凭什么这么嚣张还不给娘家人好脸色？她一直都很不喜欢黎化的态度，她捏着鼻子为了礼乐和他合作了这么一段时间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了，她早都在想了，等礼乐好了之后她倒是要看看，礼乐是会选她还是会选黎化。
　　只是现在她身上还有一个那么大的公司，情势还不稳定，她的时间也身不己。礼乐还离不了人，算是半个有求于他，于是只能再勉强忍一段时间。
　　您可等着吧，等礼乐醒了，你看她给谁撑腰。
　　不过黎化照顾人是很靠谱。其实照顾人这个事情说简单也简单，主要看用不用心。黎化肯定是很用心的那种，好不容易见到人了，自己都快疯了，简直恨不得隔个三五分钟都要摸一摸看一看人还有没有活着。有的时候医生还会暗戳戳过来跟她说这个人有点过度焦虑，说照顾人的人自己需要先定住心。
　　她说你放心吧，他聪明着呢。
　　医生问因为他聪明所以他会意识到这一点吗？
　　她说不是，因为他太聪明，所以需要杀一杀锐气。
　　黎化在某些方面还是太嫩了，他还没有意识到如果不和娘家人打好关系的话，未来的感情生活会多吃很多不必要的苦头。

　　礼乐睁眼是在一个平和的黄昏，世界是金色的，整个房间好像都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但是她身上的温度是不高的。长时间处在休眠状态，加上输液时间很长，她的体温也只是堪堪处在正常的边缘。
　　她刚睁眼还不能看得太清楚，只是往旁边一撇能认出来那个坐在旁边发呆的轮廓。他穿着一件干净的体恤，坐在她床边上，微微低着头发着呆，眼神停在她输液的那只手上。
　　于是她稍微动了动他注视的那只手。然后那个发着呆的眼神蓦地凝固了起来，停在那里几秒，又慢慢的看向了她的眼睛。
　　渐渐清晰的那几秒，她看到那双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起来。

　　“陪护家属不要太紧张，病人已经醒了，不要把压力转移给病人，病人恢复需要保持情绪乐观。”
　　医生过来检查的时候忍不住再次当面叨叨了一句。黎化好像还是没怎么缓过来。他的情绪连自己本人都是有点意外的。那种突如其来且无法遏制的情绪崩溃是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处理过的。
　　倒是辛苦礼乐刚醒过来脑袋就被迫快速启动，飞速处理着黎化这过于超纲的表现。
　　她可以处理面无表情的黎化，垂头撒娇的黎化，但是这么委屈巴巴的人，她是真的不会啊。
　　就连现在，医生和黎化说了那么一句，黎化只是懵然抬头看过去，只是他比医生要高，抬到一半还是半俯视的状态，很奇怪，有种居高临下的无辜。
　　礼乐赶紧开口。
　　“没事的医生，我心态很好，他影响不到我的。”
　　医生无奈地点点头。
　　“行吧，那你有余力了就照顾一下他的情绪吧，我感觉他有点心理阴影了，别以后给他整成应激了。”
　　礼乐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医生临走之前又扭头犹犹豫豫的叮嘱了一下。
　　“但你也别太嫌弃他啊，他照顾你照顾的很好的，只是你这次可能有点严重，吓到他了。”
　　原来是这里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