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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可以 ...

  •   初赛的结果三天之后才下来,在这段时间内,众人焦急地等待,内心忐忑惶恐。
      这是他们的首战,要是输了,大家不敢想象。
      “仰风,你觉得我们会晋级吗?”龚喻言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嘴里叼了一根棒棒糖。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停下手中的活,说实话,从比赛结束到名额出来这个过程中,虽然大家还是和以前一样,按时工作,埋头苦干,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每个人都是心不在焉的。
      可没人提起这个话题,因为不敢面对。
      “应该可以吧,我觉得我们做的还不错。”覃仰风对着龚喻言笑笑,像是想起什么,他眼神突然变得温柔,“知语也说挺好的。”
      “岂止是还不错,我觉得我们做的可好了,你都不知道,为了这么一个小破网页,我熬了多久的夜,有多少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发吧,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我的键盘都快要被我敲冒烟了,现在就差步入轮回了。”原野爬在桌子上,一提起这个嘴里就劈哩叭啦的,有诉不完的泪,“我真的,薛姐,我真的把自己榨干了,我彻底尽力了。你看看我上一个星期,整整一个星期,哪天不是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二点才走,就回了寝室我也还要继续干活,有些时候三四点才睡。我已经把自己奉献得一干二净了,你知道,我那老师,脾气特暴躁那个,我不知道被他骂过多少回,只是奈何他确实是有点真本事的,我半夜两点给他发消息,让他给我指导一下,他那是一边骂我一边给我修改啊!我还得一旁哈哈附和,只差抡自己几巴掌了。”
      原野哭诉,恨不能捶胸顿足,“我身体受到了伤害,心灵更是受到了重创。那破网页,我是一个代码一个代码地优化,一个场景一个场景地复现,要实在不行,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一个多月,五个人都挺辛苦的,比赛那天还是覃仰风和许知语假期以来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们几人都是一早来、凌晨走,但若要论谁最辛苦,那一定非原野莫属。原野、林霖和龚喻言三人都是负责敲代码的,最开始网页的建立他们的作用必不可少,分工的时候,因为原野比赛经验比龚喻言和林霖都要多,再加上他对于代码有一种极高的敏感,原野便特意把比较复杂的工作揽过来,还包揽了网页完成之后的大部分细改和优化,很多普通的部分都被原野用代码做出了不一样的高级感。他本人,更是接连好几星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好几次龚喻言和林霖想要上手帮助原野,一看代码部分和网页整改,发现和最开始交给原野的部分大相径庭,虽殊途同归,但他们却无从下手。更别提分工本就不同的薛璃和覃仰风两人,对于这次代码的部分只知道皮毛,因为,大多数,压根就没有在课本上面出现过。
      “哈哈哈,来,趴会儿趴会儿,这些天辛苦了,你休息休息。”薛璃温声轻语,她往原野那边递过去一个枕头,“没事,后面,一直到下一次比赛前,你们都不用这么辛苦了,覃仰风和我负责这中间的一切,我们和外面对接。”
      “放心,绝对可以的。”原野信誓旦旦,“我做好初稿之后,还给计算机院往届的大神发了一份过去,那位大神说我们做的还行,没有说很不错,但她说不出意外的话,初赛足够了。”
      大神?林霖和龚喻言心里有些疑惑,他们确实听原野说过这件事,但是这个大神的话这么值得肯定吗,大家不都是学生吗?
      林霖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了,“你确定,这位大神,足够大神?”
      原野懒懒地朝她抬抬眼皮,一脸不屑,“庄学姐,你说呢?”
      龚喻言和林霖皆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仿佛自己听到了惊天大秘密。
      庄学姐?
      覃仰风和薛璃对这个人都有点陌生,但他也算是听过计算机院的传奇。
      “庄舞学姐吗?”
      “对呀,不然你以为哪个配让我称之为大神,不是什么小虾小蟹都有这个荣幸的!还幸亏我大一的时候和庄学姐打过比赛,这才有了联系,只是没想到,庄学姐这么好,还给了我很多意见。”
      庄舞,刚毕业一学期,是京大计算机院鼎鼎有名的人物,算是一个传奇,即使已经毕业了一学期,现在京大还是流传着很多庄舞的传说。除了传说外,京大还专门给她做了一期人物专访,此人特别厉害,在大学期间,就参加了各种各样的比赛,所到之处,皆斩获了第一名的好成绩。除了比赛,她参与了学校第十届的计算系统更新,还跟着她的老师给全国排得上号的公司做互联网维修和更新,在校期间,还担任了好几家互联网公司的技术顾问。此人行事独来独往,不爱多言,只有面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时才稍稍多说两句,忙起来的时候更是谁都不理。但她只往那儿一站,便让人忽视不了,一身气场冰冷凛冽。
      林霖确是激动起来,“什么,你说是她!天呐,庄学姐!”
      “笑话,我骗你干嘛!”原野把枕头往桌上一甩,头一埋,便闭眼休息。
      剩下林霖还在激动,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转向龚喻言,“龚学长,我没听错吧。真是庄学姐。”
      龚喻言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但他内心还是在激动,“是的,没听错。”
      林霖不追星,但庄舞,是她的偶像,她进计算机院第一天,便听闻了庄舞的传说。
      她仰头,闭上双眼,“我也要成为庄学姐那样的人!”
      虽孑然一人,但可开疆扩土。
      覃仰风也有点感叹,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电脑,复又开干,既然这么多人都在帮助他们,那就努力,获得一个好成绩吧。
      三天后,结果下来,他们成功晋级了。
      “芜呼!”薛璃举起手中的杯子,“庆祝我们初赛成功通过!”
      一共一百只参赛队伍,有一半团队,也就是五十只队伍可以成功晋级。
      下一轮比赛,在十一月份,距今有三个月的准备时间。
      “干!”众人在包厢里畅饮,三天的忐忑不安终于迎来了曙光。
      原野坐在沙发上,目光迷离地看着屏幕,手里攥紧一瓶啤酒,旁边龚喻言躺得四仰八叉得,他嘻嘻对众人笑着。
      K歌台的凳子被覃仰风挪过来,他静静坐在上面,看着一众迷离的目光,嘴角不自主勾起一抹浅笑,五个人中,覃仰风喝得最少,他还算是清醒。
      “敬我们!”薛璃举起手中的酒,想要和大家碰个杯,一看坐的坐,躺的躺,便挨个跑去,轻轻碰了每个人手中的酒瓶。
      一饮而下之后,她突然大笑出来,“哈哈哈,我怎么就不行了,你看,这不是通过了吗!”她拿着酒杯的手转了一圈,堪堪转到龚喻言面前停下,她说,“是不是,龚喻言,我是不是可以!”
      龚喻言像是没听到,他闭上了双眼,可嘴唇却不停鼓动,慢慢越说越大。
      “为什么不可以!”他摇摇晃晃起身,眼神扑朔迷离,“我们证明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我们究竟可不可以!”
      他的神志依已然不清,却还是努力抬起眼皮,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可身体却还是几欲倒地。覃仰风走过来稳住了他,看着他晃晃荡荡的身子,于是想扶着他坐回沙发。
      “龚学长,你喝多了,我扶你回沙发吧?”说着覃仰风扶住龚喻言,朝沙发那边缓缓移动。龚喻言毫无神志,但醉象也不算难看,此时特别听劝。
      “好。”龚喻言说着,便不再动作,像个乖宝宝一样,一切服从覃仰风的安排。
      “啪”一声,薛璃跑过来,重重打在龚喻言肩上。
      龚喻言很久才反应过来,他扭头,心疼地揉揉肩,眼里像是有泪珠,“你干嘛打我?”一脸委屈。
      覃仰风直扶额头,他是没想到,醉酒后的学长,这么可爱。
      薛璃走过去,手掌握成拳头,毫无顾忌地锤了锤龚喻言的胸膛,一脸得意,“跟着薛姐混。”
      这话龚喻言从小听到大,哪怕是醉酒后的他,也能脱口而出,“跟着薛姐混,海鲜鲍鱼许多顿。”
      他和薛璃自幼相识,说是青梅竹马、欢喜冤家都太过暧昧,更像是一对难兄难弟。从小,薛璃就仗着比他多出生几分钟,一直以“姐姐”自居,年龄相仿,薛璃又大大咧咧,是以两人经常玩在一起。今天去爬山,明天去下河,后天一起逃课,他们两个人什么都干过,小时候薛璃不懂,龚喻言也不懂,偶尔大家还会睡在一起。四岁之后上了幼儿园,经过老师的一番教导,他俩才开始有了避讳,不过除此之外,大家该玩的还是一起玩,该笑的还是一起笑。她总是诓龚喻言做她小弟,还说什么“跟着薛姐混,海鲜鲍鱼许多顿”。
      覃仰风扶他坐下之后,回到位置上,一脸头疼地看着众人。
      四个人都醉了,就他一个人还清醒,一人之力,撼动不了集体。
      算了,他摆摆头,出门到了前台,续订了八个小时,他就不信,八小时内,大家醒不来。
      许知语给他发了消息,问他结束没。
      原本他打算KTV结束之后,就去找许知语,现在看来,不行了。虽然说都是八个成年人,但毕竟大家都醉酒了,他也不太放心。
      他给许知语说了情况,两个人决定,先让覃仰风守在那里,等有人醒了他俩再出去玩。
      进包厢后,扑面而来一股酒味。
      他紧皱着眉,伸出手在四周扫了扫,走到门后调了调灯光,然后随便找了一个位置便坐下来。
      众人皆醉他独醒,包厢内一片寂静,偶尔传来他人几句梦呓,除此之外,便是死一般的安宁。覃仰风一个人清醒,昏暗的灯光笼罩下,桌上酒瓶歪歪倒倒,每个人都在不一样得岁月静好。
      百无聊奈之下,他打开了手机,他看到了覃潇一早给他发的消息,她问他比赛通过了没。
      回消息后,再次回到无边安静,他慢慢闭上双眼,侧耳倾听着风起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轻松与安稳,让他有点不适,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忙碌的生活,每天为了梦想而奔驰,只是一闲下来,人的思虑总会纷飞,总会苦恼自己。
      那天,吴萱打电话给他,覃仰风听着她胡乱寒暄了半天,可能说了什么事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最后,他实在忍不住,直接问吴萱,“姐,你把你的目的明说了吧!”
      “你想不想回去?”电话里的吴萱神经兮兮地问。
      覃仰风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不知道吴萱这个“回去”究竟是哪个回去,是回冼城还是回……
      吴萱见他没回答,急说:“问你呢,想不想回去?”
      覃仰风想起了漫天飞舞的梨花,街坊邻里四起的狗吠以及群鸭大鹅的追逐,他恍然,一切好像太过遥远。
      半响,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去哪?”
      “去哪?”吴萱很不能理解,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很明显嘛,“回去老家呀,还能回去哪儿?”
      四周突然一片安静,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不知为何,他转身,向后看去,又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他是怎么,一步一步到了现在这个地方?又是怎样,离以前如此遥远?
      他想起了埋藏在心里的痛。
      “怎么这么问?”
      “今天我经过书房,听到爸妈在悄声说下什么,声音太小了,我扒在门上都没有听清,正当我想要离开的时候,听到他们说什么今年回去过年之内的,所以问你想不想回去。”吴萱解释道,她的声音闷闷的,“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要回去过年了呀?这些年,大家在冼城,过年过得不是好好的吗?”
      “回了老家,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而且,可能还有一大堆我不认识的人围上来说小时候见过我,我就像棵超市里的大白菜,想想都尴尬。”吴萱的声音小小的,但她又很无奈,“爸妈想回去的话就只有回去咯,到时候,覃仰风,你可得好好照顾我,你萱姐我跟着你混了。”
      吴萱从小就在冼城生活,鲜少回过老家。吴萱小的时候,身体不好,还住过一段时间ICU,医生告诉禾熙二人,吴萱对环境要求不高,但最好不要经常辗转奔波。所以老家发生了什么事,基本都是禾熙和吴跃两人回去,而她提长大之后,便有了自己的安排,不轻易回去。
      覃仰风心里疑惑不已,小姨他们要回家过年?
      他想不通,按理说,往年他们都是在冼城过年,而且外婆去世之后,就没有什么亲人住在老家了,大家基本上都在外过年。
      “怎么回事?突然想回去了?”
      吴萱撇撇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偷听到的,你可别问妈妈爸爸他们哈,要是让我知道你出卖我,嘿嘿嘿,小心你的狗命!”
      最后覃仰风还是把疑惑深深埋进了自己内心。
      可能是小姨他们突然想回家了吧,他想,这么多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这句话不知是对他们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再一次吴萱打电话过来之前,禾熙和吴跃回到了家乡,不过他们只待了几天就回冼城了,吴跃和禾熙还有工作要忙,工作日期间能抽出几天空闲已经很了不起了。
      “嗯,是有点奇怪。”电话那头的覃仰风说。
      “可不是,但,唉,算了,可能妈妈想家了吧。”吴萱这么说,好像也开始理解了,“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不知道老家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她也开始憧憬。
      “我也很想知道。”
      只是可惜,那个时候他能看到的只有光秃秃的梨花,可惜了,梨花并不纷飞。
      “你知道吗?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感觉好离谱呀!”想到了什么惊天大事,吴萱难以掩藏,“让我想想,好像他们家是叫李强?对,就是叫李强。”
      李强?覃仰风觉得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只记得是很久之前,可太耳熟了。
      “哎呀,”对面毫无动静,吴萱原本以为覃仰风知道,“我怎么给你讲呢?嗯嗯……嗯……就是她家有两个女儿,好像叫李……唔,李什么来着……”
      覃仰风脑里有了一点模糊的印象,但他不太确定。“是不是李兰和李丽?”
      “诶对对对,就是他们家,你知道吗,我听妈妈说,李兰和李丽早就嫁人了,还生了几个孩子。”吴萱小声说,嘴里还带着满腔不可置信,“他们才多大,和你差不多吧,花季青春,就生了好几个孩子,你不觉得很离谱吗?她家二姐好像还是被逼结婚的!听说她当时成绩很好,读书很厉害,都读到高三了,原本可以考一个很好的成绩,去一个很好的大学,结果家里一下子就不让读了,断了经济来源,不让她去上学,她怎么求都没有用,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读的好好的,不让读了!”
      因为他们家小儿子上初中了,覃仰风在心里回答,但他没有说出口。
      正如吴萱不会知道,他们家第三个其实是个小女孩,这些她不会懂,覃仰风也希望吴萱永远也不太懂。
      那片土地,虽贫瘠荒芜,却孕育出一代又一代人。那里,有他朝思慕雪的人,有他心心念念的景,有很多人的心之所系,但同时,那里也有很多不甘,很多愤怒,很多遗忘。
      吴萱还在念叨,“我真的很不明白,那两个小孩,还没有我大,这又不是她们想要的,哪怕退学,哪怕结婚,父母就这么直接安排了。这些真的很无语。”
      “别想他们了,有些事情,非一朝一夕。”覃仰风劝慰说。
      他一个人,坐在包厢里,想着前几天吴萱给他打电话的场景。
      好像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比如李强家,比如他覃仰风,幼时的回忆早已不可追忆。他记得,他和李兰、李丽小时候还一起在田野里奔跑,还一起捉过螃蟹蝴蝶,一起去过山涧小溪,如今,已然物是人非。他不是以前的他,她们也不是以前的她们了。
      一提到回去,他想起了梨花树下摇着蒲扇的老人,在漫天纷飞的梨花下,她满脸慈祥地看着他,之后的好几年,也如此这般,等待着他。
      他想起了好多好多,汽车驶离经过的阵阵芦苇荡,风过掀起芦絮铺卷而来,大灰狗和汽车比肩赛跑,满山的绿意盎然,整个竹林的悠然轻荡,车里双眼红肿的少年,车外不绝连绵的峰脉,整座村庄掩映在余余霞光中。
      这些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可他不知道,那只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存在。在某一天,在今天,或许是之后哪天,少年人会陡然回头,他会突然想起,他一直在学着释怀,但他还是会想起,会震惊,这些生命中或许伤心,但弥足珍贵的每一幕。
      他忘不了,那些心心念念,那些痛彻心扉,因为这些都是他的人生,都是他的回忆,都是他如今的一步一步。
      和吴萱打完电话的那天,他的寝室空无一人,他在空无一人的寝室回头转身,是墙壁,是京大的墙壁,是他这些年一步一个脚印、毫不退缩的坑坑洼洼。透过墙壁,他可以看到一条路、一个少年,无论路上出现什么、发生什么,少年到达了今天,便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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