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维末日》晋江底层写手

3、君子动口又动手

　　姬珩本在暗处观察，却看见谢昀在喂灵果。

　　上阳果聚日月之精华，生于上阳灵树，一枚可抵百年修为。谢昀的道脉被天劫所毁，吃再多的上阳果也不过充济精神，于修为无用。但这些松鼠们不同。

　　望仙台上一鸟一兽皆灵气所钟，这些松鼠们刚开灵智，一枚上阳果足以受益百年，两枚则有灵气爆体的危险，三枚及以上……那就是送死了。

　　谢昀没提点，这些松鼠们也不知死活，姬珩看不惯，于是一念剑起，将杏林中的温馨打乱。

　　不速之客到来，侍从纷纷挡在谢昀前面，松鼠们更是闻风而窜，看都不看一眼地上的灵果，逃了。

　　见此，谢昀下巴一低，从椅子上起身。

　　这其实算两人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前世剑峰鼎盛时，姬珩还只是一个刚入道的小弟子；待姬珩脱颖而出成为年轻辈的佼佼者，谢昀已经失败陨落。两人的交集并不多，虽然于姬珩而言，谢昀的大名如雷贯耳，但对谢昀来说，姬珩此人只略有耳闻。

　　眼前人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内里穿着墨色衣衫，外面披了件厚厚的狐裘。一双眸子沉静如玉，看过来时，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温雅气度。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姬珩停步在三尺外，问：“上阳果不宜多食，你既施恩于它们，何必又戕害它们？”

　　谢昀远远就看见来者，来人一袭神纹白袍，端得是尊贵之姿。

　　他轻轻咳了两声，温言道：“阁下怎会这样想？万物皆有灵，自懂得适可而止。况且它们拿回去，也许是为了给其他幼族呢？”

　　姬珩冷声：“这些松鼠灵智低下，根本经不起你的考验。”

　　谢昀无奈：“古人云‘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来阁下看我是恶人了。”说罢，轻轻挥手，两名侍从退至左右。

　　姬珩扫了眼：“你对恶人倒是没有防备。”

　　“只是好奇。”审视的目光落在姬珩背后的剑上，谢昀笑了下，“许久，都没有剑修来找我麻烦了。”

　　谢昀乃太虚仙宗的剑峰主，负责收集天下剑册，管理书剑阁。出事前名望极高，出事后却有不少修士不满他剑峰主的地位，明里暗里下了不少绊子。但即使再多非议，剑修一脉仍然对他推崇备至。

　　谢昀：“阁下应当不是剑峰弟子，洞虚期的修为，连我的副峰主也要自愧不如。”

　　姬珩哦了声：“那我是谁？”

　　谢昀走近桌前，慢慢倒了杯茶：“听闻凡出过仙的上古大族，皆以姓氏为图腾，阁下这身古字仙袍，恐怕身份不低。”

　　修士飞仙，其留存的仙力也会庇荫一脉，所以上古大族都惯以姓氏为图腾。姬珩所穿的正是姬族仙袍，其与普通道袍的区别主要在于领口与袖口处有暗绣的古形姬字，这些古字花纹不起眼，寻常人也不认得。

　　“而今世家大族之中，多修符道，习剑的少有，唯一一位符剑双修的少主，听闻十几岁就被天尊收为座下首徒。”谢昀将倒好的茶推至姬珩面前，露出温和的笑意，“少尊主，请。”

　　一语道破，姬珩并不意外。

　　“谢峰主误会了。”他索性不再绕弯子，“你既知道我身份，就该明白我不是来喝茶的。”

　　“少尊主气势汹汹，莫非是要与我论道？”

　　“我奉天尊之命，”姬珩淡淡地说，“你与我走一趟。”

　　天尊乃三界第一人，姬珩是天尊唯一亲传弟子，这个名头用起来，没人敢质疑，也没人敢拒绝。

　　谢昀犹豫了下：“天尊之命不敢不从，只是前几日谢某才见过天尊，没听说尊主要见我。”

　　侍从也上前，警惕道：“不错，大典第一日天尊就来了，那时并未说召见公子。”

　　姬珩侧过脸：“天尊之令，你们要抗命？”

　　他修为已至洞虚期圆满，高于在场所有人，稍稍放出威压后，果不其然那两名侍从已是额生冷汗，再说不出话。

　　“唉。”谢昀叹息一声，放下茶杯，“看来少尊主盛情难却。”

　　“请吧。”姬珩淡声道。

　　谢昀也朝他颔首：“请。”
　　这姿态，倒像是姬珩真的来请他似的。

　　姬珩哼了声。人已到手，他也不再客气，直接上前扣住谢昀的脉门，不等侍从们反应，就将未来的罪魁祸首拖出杏花林外。
　　.

　　望仙台生机浓郁，惟有山顶是一片荒芜的沙地，其中矗立着几棵焦枯的老树，尽显荒凉。

　　姬珩把人带上了山顶。

　　上古大仙飞升时的盛景已不得见，但这山上与山下景色的鲜明对比，却让后人领会了飞升时的凶险壮阔，甚至于焦枯的黑枝间，仍能感受到千年前留下的雷劫气息。

　　普通修士是不敢上山顶的，因为残留的上古雷息会伤及修为低末者。同样，魔修更不敢上来，因为神雷对道修是磨砺，对魔修则是纯粹的绞杀。

　　谢昀身份尊贵，无缘无故杀了会被天道署诘问，姬珩临时改变主意，他要揭穿谢昀的魔修身份。

　　距离前世末日不过十年，眼前人若要成魔飞升，此时必然已入魔。
　　姬珩扣着谢昀腕脉，一眨不眨盯着他。

　　谢昀皱了下眉。

　　两人上来时姬珩缩地成寸，他还未反应便来到了望仙台顶。神雷气息对修士有影响，对凡人更是压制，不过一会儿，他额上便出现细密的汗珠。

　　“少尊主，”谢昀想把手抽出来，却没能挣脱姬珩的桎梏，“你把着我脉门，又带我上望仙台，目的是什么呢？”

　　姬珩细细探查谢昀的经脉，发现对方确实经脉俱损，内府空空如也无一丝灵气，更没有魔气的痕迹。

　　他深深蹙眉，感觉被人摆了一道。
　　“你有掩盖内力的仙法？”

　　闻言，谢昀无奈：“我倒是希望有，可惜我已失去修为上百年，药阁老都不曾治好我的脉伤，没想到少尊主竟也有兴趣试一试。”

　　姬珩显然不信这番言论，他一挥手，背后的小寒剑立时出鞘，直逼谢昀。

　　“唔……”
　　以谢昀的凡人之力自然无法躲开攻击，而姬珩也没用太多力，只靠剑意在对方内腕轻轻一划，顿时鲜血如注，四周雷息纷纷通过血液涌入谢昀体内。这可不是凡人能够忍受的，一声闷哼，谢昀半跪在了地上。

　　姬珩抱剑靠在一株老树旁，冷眼看对方。

　　他是故意引雷息入谢昀体内的，目的就是逼对方显出真身。此时的谢昀经脉被雷息入侵，绞痛难忍，墨色的狐裘便衬得他脸白如纸。只是他背脊挺直，鬓边长发垂落，衬出完美的下颌线条，虽然跪着，却给人一种高贵清华的感觉。

　　像一柄隽秀的墨剑。

　　姬珩不为所动，只在旁看热闹。

　　“听说雷劫有锻体蜕生的功效。”他唇边勾出一抹笑意，“我看峰主孱弱得很，今日便带你来试一试，或许就治好了你的脉伤呢？到时可记得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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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仙台山顶一向人迹罕至，姬珩有意试探，谢昀又不肯屈服。一时间，两人僵持下来。

　　渐渐地，谢昀呼吸开始急促，身形也微微不稳。姬珩在旁看着，只等对方伪装破除。

　　也许是到了极限，谢昀终于开口，气息却相当不匀：“对了，你可知道……咳咳咳，咳咳，望仙台望的，是哪位大仙？”

　　姬珩的道史课，当年在太虚仙宗可是榜上有名。
　　“一千七百年前，一位剑仙。”

　　“喔，剑仙。”谢昀轻喘了下，复又低笑，“那这里……必然留有他的剑意了。”

　　说罢，微风起，一股玄奥而强大的气息兀地自四面升腾。姬珩猛然仰头，只见天空乌云聚散，鸟兽惊飞，竟隐隐有剑阵引动之势。

　　“你做什么？”姬珩惊诧地看谢昀站起身。他发现每次对方要做什么，他都看不透对方，而且对方明明内府空空无一丝灵力，竟还能引动剑势？

　　谢昀忍不住咳嗽起来，右手却召来一阵风。那风聚在他手里薄薄的一片，锋利且肃杀，姬珩瞳孔微缩，一个翻身，正避开迎面袭来的无形剑气。

　　好险！

　　狐裘披风被吹得不停鼓动，鬓边长发也飞散在风中，此时谢昀极度虚弱，周身却有一股强大的剑气簇拥着他，令他看来确有几分昔日剑首的气势。

　　谢昀慢声道：“我乃剑峰之主，如今更是南域之主，就算经脉俱损形同废人……也并非任人宰割。”

　　说罢，并指而起，只一个起手，望仙台上残留的上古剑气竟纷纷引动，其声势之浩大竟将方圆十里的灵气迅速抽空，涌动的灵流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如饕餮大口。

　　姬珩就在漩涡的中心。

　　他能感知到谢昀并未使用任何灵力，而是纯粹依靠自身剑意引动的上古剑阵。
　　果然，眼前人哪怕道脉全废也不能小觑，毕竟对方出事前……是以大乘期陨落！

　　姬珩目光骤亮，正好，前世仇怨也要做个了结。

　　他抬手，小寒剑自动出鞘。
　　“来。”

　　一声起，繁复的剑域以姬珩为中心向四周展开，剑域中纵横分布着无数符文，密密如格网，正与谢昀引动的上古剑阵遥遥相对。

　　两人皆是不惧，下一瞬，剑符与剑阵蓄力达到顶峰，两股力量相撞，震得整座望仙台都抖了抖。剑气引动天地灵气剧烈流动，形成罡风，周围山林一片摧枯拉朽。

　　轰——

　　剑气尘埃里。
　　姬珩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上古剑阵威力不凡，谢昀虽然只引动了很小一部分，但仙级的威压仍然震得他五脏六腑生疼，他后退数步，不得不靠在一株枯树干上，勉强维持不倒。

　　输了？

　　尘埃逐渐散去，一片碎石中，姬珩看到了谢昀的身影。

　　那人慢慢走来，身姿清绝无双，脸部轮廓逐渐清晰。

　　姬珩有些意外。因为他发现对方并不狼狈，甚至衣冠齐整，身上没有剑气伤痕。这对一个道脉全废的凡人而言，简直不可能。

　　姬珩心下一沉：“果然……”

　　话未说完，对方伸手，忽然在他唇边一抹。

　　这动作太突然，对方指腹也很凉，一闪而过的触感如蛇信在唇边扫过，姬珩顿住，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做如此举动。

　　他本受了内伤，才咳了血，谢昀抹去他的唇边血，接着又像是嫌弃污垢一般，把手往他胸前的衣领上擦了擦。

　　这两个动作谢昀做得行云流水，但举手投足间尽是轻佻与侮蔑。

　　姬珩额间青筋直跳：“滚开。”

　　谢昀没说话，下一瞬，整个人晃了晃，蓦地倒在姬珩脚边。

　　这一倒地，姬珩更为惊疑。

　　然而不等他去探脉，天边忽然响起更愤怒的厉喝：“竖子！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