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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悟君?悟君?”五条凉子俯下身,轻柔地呼唤。换下了那身代表五条家沉重华贵的和服,舒适合身的休闲冬装让本就瞧不出年纪的优雅美人更年轻了几分。

      昏暗的房间里,厚重的窗帘紧闭,暖气烘的房间温暖如春,床上裹着厚厚被子的白发青年只露出了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清秀可爱的娃娃脸搭配上自然垂落的柔软白发显得格外乖巧。

      只是此刻青年面色通红,听到声音长长的雪色睫毛一颤,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然后立刻□□着闭上。

      “……唔……头好晕……”白发青年紧紧皱着眉,不由得抬手挡住眼睛。

      纤细的手捏了捏青年通红发热的脸颊,五条凉子微蹙着眉生气道:“现在知道头晕了?那怎么不记得多穿点?还玩雪?”

      “……无下限……”白发青年鼓着烧红的脸颊弱弱反驳。

      “无下限抗寒吗?”

      白发术师顿时无语凝噎。

      其实是抗的,不过白发术师当初对术式的设定是抵御极端高温和低温,显然函馆十二月的天气还到不了会致死的极端低温。

      于是烧得稀里糊涂的白发青年拼命开动已经转不动脑筋想要逃避母亲的责骂,然后像小时候一样软软地撒起娇来:“……母亲大人……难受……”

      五条凉子倏地一愣,暖棕色的眼眸眨了眨,终于松开捏着俊脸的手,又气又笑地叹息。

      悟君真的烧糊涂了,这个称呼他九岁后就嫌弃太古板不肯再用,可把家族长老和礼仪老师都气得够呛。

      取来冰袋贴上五条悟滚烫的额头,五条凉子又拉开了白发青年遮挡眼睛的手,将温热的小毛巾轻轻盖在那双紧闭的眼眸上。眼睛的疲惫似乎得到了一点缓解,白发青年喉咙里模模糊糊地发出咕哝声,像只被顺了毛的大猫,可惜是只病猫。

      “先休息下吧,晚上看看温度能不能降下来,不然就得去趟医院了。”

      “……呜……不去医院……”医院里有好多诅咒……白发术师哭丧着脸。

      “好,好,不去医院,那悟君要乖乖吃药哦!”五条凉子熟练地哄孩子。

      “……哦……”烧得迷迷糊糊的白发青年瘪了瘪嘴,乖乖应到。

      看着孩子老老实实的回答,五条凉子再次无奈叹气。

      悟君果然是烧糊涂了,平日里哪有这么乖,从小就讨厌吃药,硬逼他还会发脾气,也只有身为父母的他们好说歹说年幼的神子才肯赏脸把药吃下去。

      从小到大五条悟很少生病,按理说体质是不错的,但因为六眼的缘故小时候他会经常无缘无故的突然发起高烧。时刻接受海量信息的六眼强迫大脑持续高速运转,不仅总搅得尚且年幼的孩子头痛欲裂,更严重的情况下会引起高烧不退,就好像大脑也承受不住六眼的过度消耗,要燃烧殆尽一样。

      走出卧室,五条凉子动作轻柔地关上门。

      一开始他们夫妇专门在五条家的大宅里布置了一间“安全屋”,屋子四周无人居住,房间里除了被褥什么都没有,甚至有专人清除咒力的残秽,一旦五条悟发起高烧就把他转移到这间屋子,尽量减少六眼的信息量以减轻大脑负担。只是随着五条悟渐渐长大,六眼的视野也逐步扩大,安全屋慢慢失去了作用。

      家族历史记载,历来传承了“六眼”的术师都只能一次次地拼命压榨自身潜力,让身体适应和习惯庞大信息流涌入带来的沉重压力。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是让五条凉子最为难受的事,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独自承受,而她生来高傲的孩子从来都对自身的苦难不屑一顾,甚至还会安慰双亲让他们不要担心。

      见五条凉子下了楼,家里两个真正的孩子慌忙跑上前,着急担心地问道:“阿姨,悟先生怎么样了?”

      五条凉子低头一看,随即蹲下身微笑着安抚伏黑姐弟:“放心吧,多亏你们及时打电话,悟君现在只是发烧难受,暂时没什么大碍。”

      说着,她伸手轻轻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津美纪,还有惠君,这次要谢谢你们照顾悟君。”

      “真的没事了吗?中午的时候悟先生吐得很厉害,最后胃疼得站都站不起来。”想到之前的情形,女孩还是非常忧虑。

      共同生活的这几年,监护人虽然个性轻浮又特别爱嬉闹,平日里说话十句里最多信半句,但津美纪和惠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依靠这个给予了他们无限安全感的年长者,从不曾想过他会突然倒下。

      从出差回来五条悟的脸色就非常难看,勉强吃了几口午饭后立刻吐了出来,一连吐了好几次,甚至什么都吐不出来还一直在干呕,到后来意识都似乎不太清醒,蜷缩在沙发上阵阵颤抖,吓得两个孩子当即打电话求助。

      等五条夫妇驱车匆忙赶来,只见两个孩子已经搬来被子把冷得发抖的五条悟团团裹住,又量了体温才发现居然一下子烧到39.5°,于是一家人又是一阵忙乱,直到现在。

      “不要担心,悟君一发烧特别容易眩晕,吐干净了就好。”

      听了五条凉子的话,黑发的男孩子小脸皱成一团像是想到了什么:“是因为‘六眼’的缘故才会这么严重?”

      那双将整片天空收纳进方寸之间的“六眼”,是比年幼的姐弟俩想象中最璀璨绚丽的蓝色钻石更加摄人心魂的存在,伏黑惠只在只言片语中知晓“六眼”的部分能力。说来有些可惜,这双漂亮的眼睛五条悟平日里不是用绷带绑住就是被不透光的墨镜遮挡,但就如同监护人教导过他关于咒术和“束缚”的原理一样,“六眼”的强大也是有代价的,遮蔽视线是一个,如今的状况或许就是另一个。

      注视着一脸严肃的幼小术师,五条凉子轻柔地笑了:“悟君的那双眼睛麻烦确实不少,一般来说他自己都会处理好,不过偶然也会和这次一样顾不上,那时就要拜托惠君了。”

      “嗯!”伏黑惠郑重点头。

      “我也会一起照顾好悟先生的!”一旁的伏黑津美纪也认真地回答。

      欣慰地抱了抱两个孩子,五条凉子站起身:“暂时先别上楼,你们在客厅待会儿好吗?”

      两个孩子乖巧点头。

      这时,五条和人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脱下厚实的羽绒服挂在玄关,里面也是一身闲适的休闲装,一头惹眼的齐腰白发高高束成马尾,看上去才三十出头的样子,手上拎着刚买的药品和几盒葡萄糖。

      一进门他就急忙问妻子:“悟君怎么样了?”

      “还在楼上休息,没什么大碍,放心吧。”

      五条和人顿时松了口气,转而有些生气道:“这孩子真是的,都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还要两个孩子替他担心。”

      五条凉子掩嘴轻笑,把伏黑姐弟交给丈夫:“我去给悟君做点吃的,和人君陪他们俩玩会儿。”

      “交给我,你去忙吧。”津美纪和惠可要比儿子乖多了,加上早年降服五条悟锻炼出来的功力,五条和人愉快地带着两个孩子在客厅玩起游戏来。

      至于楼上的那个小混蛋,他就不上去增加“六眼”的负担了,估计那小混蛋现在正头晕眼花难受着吧。

      正如他所想,二楼的五条悟独自一人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因为难受睡不着只能胡思乱想。

      头晕,想吐。

      父亲母亲在楼下陪着津美纪和惠,不来陪他……委屈……他不应该是父亲母亲最疼爱的宝宝吗?

      想想又觉得自己委屈得没道理,他都成年了,难道还要跟两个小学生争宠?

      可是……就是争宠怎么了……他现在是病人!想以前发烧的时候……五条悟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烧糊涂的脑袋就像生了锈的齿轮吱呀作响,好一会儿他才恍然大悟——

      以前发烧的时候为了不加重“六眼”的负担,他也是一个人呆在一间特别空旷的房间。

      这么一想五条悟更觉得委屈了,委屈得只想在床上打滚。

      不对,因为贪玩生病会被父亲打屁股吧?

      呜……算了,还是让津美纪和惠拖着父亲吧。

      有的没的想了一通,似乎被思考耗尽了最后的气力,五条悟只觉得更加天旋地转了,全身的骨头又因为发烧而隐隐作痛,肺里像是有一团火,连呼吸都带有炽热的气息。

      “六眼”反馈的信息像是各种色彩斑斓的色块搅成了一锅粥,即便闭上眼睛还盖着毛巾,却也只是如往常一样阻挡了一小部分信息,没法再屏蔽更多了。不仅如此他现在整个视野都在360°旋转,不是看到天花板转到地上后转回天上又再转到地上,就是看到顶上的灯像是螺旋桨一样在打转,他已经分不清上下左右,更不用说更广域的视野,快跟群魔乱舞差不多了。

      呕……好想吐……但之前已经都快把胆汁吐出来了,现在根本没东西可吐。

      已经好久好久没病得这么严重了,自从适应“六眼”后他就极少会病到高烧不止,小时候每当这种时候就希望有人能敲晕他。

      他可以敲晕自己……五条悟心想,但现在他没有力气。

      ……呜……难受……等下还要吃药,想到这个就更难受了。为什么反转术式对生病没大效果?白发术师对此无限怨念。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五条悟似乎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悟君。”五条和人轻轻拍了拍被子,呼唤道。

      “……父亲?”白发青年顿了顿,似乎努力在一团五彩斑斓的色块里分辨来人。

      “嗯,是我,能起来吗?”

      五条悟微微点头。

      于是五条和人取走小毛巾和冰袋放在一旁,然后扶着五条悟缓缓坐起身靠在床上,由始至终五条悟都皱着眉双目紧闭。

      “头晕得厉害?”

      “……嗯。”白发青年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

      “先把这个喝了。”五条和人递给儿子一杯温水。

      五条悟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口,甜到发腻的味道差点没让他喷出来。

      “咳……咳咳咳……葡萄糖?!”白发术师受到惊吓终于睁开六眼,被呛出眼泪的蓝眸水雾朦胧一片。

      五条和人不为所动,下颚微扬:“这杯要喝完,不然等下不止头晕还会头疼。”

      号称“最强”的白发术师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满满一杯的葡萄糖水,然后苦着脸心一横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全部喝完,末了揉了揉饱胀的胃部,一脸痛苦:“我觉得等下会都吐出来。”

      “没事,我买了很多。”五条和人毫无愧疚地迎上五条悟控诉的目光,手背贴上滚烫的额头。

      “事情都解决了?”

      从两个孩子那里得知五条悟出差回来就病倒后,五条和人立刻打电话给随行的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询问情况,也通过一些其他渠道了解到了辅助监督隐瞒的信息。

      苍天之瞳瞬间闪过冷冽的寒光,然而瞬间之后,五条悟晕乎乎地晃了晃脑袋,气息又柔和下来。

      “嗯,都解决了。”

      “那怎么会病这么重?”五条和人沉声,与妻子一样的棕瞳却透出一丝晦涩的暗红。

      白发苍瞳的六眼术师不自觉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与五条悟不同,六眼的神子是因为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以及过于强大的非人力量而给人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五条和人作为执掌五条家近十六年的代理家主,其实更有着传统意义上世家上位者的威势。虽然他不常对儿子如此做派,也知道对他无用,但偶尔吓唬一下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混蛋还是很好用的。

      “悟君?”

      白发术师一双漂亮的蓝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身边的父亲,实在有些尴尬和狼狈。

      “……那个……前段时间太忙降温忘记换厚衣服了……嗯……就有点小感冒……呃……又急匆匆地去了函馆……玩了一下……就发烧了……”

      虽然对五条悟的能力有足够的信心,但听到不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五条和人还是暗暗松了口气,毕竟根据情报那是几个相当厉害诅咒师联手布下的天罗地网,甚至找到了失传已久的结界术打算拼死一搏,意在将最强咒术师一举击杀。

      不过……

      “玩了一下?”

      “呃……找诅咒师很容易,没花什么力气,那个据说相当厉害的结界术……”撑着脑袋,五条悟费力回忆,“稍微有点意思,不过也没绊住我多久。解决了之后,就在函馆逛了逛,正好下雪……回来的时候就觉得不舒服了。”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所以确实是因为贪玩这种神奇的理由生病,是该说五条悟确实还是个人类吗?

      “你呀,还是小孩子吗……”五条和人看着儿子躲闪的目光,伸手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

      能怎么办呢?这小混蛋现在病着,打不得也骂不得。

      “等会你母亲会把晚饭送上来,吃完饭记得吃药。”

      五条悟捂着脑袋老实点头。

      “津美纪和惠君我们会照看,不用担心,你这次可吓坏他们了。”

      继续点头。

      “今晚温度下不去的话,明天就去医院。”

      ……只能点头,嘤!

      重新躺下继续睡,中间五条悟迷迷糊糊地又被叫起来一次,喝了一小碗甜粥,吃了药,还被母亲哄着又灌了小半杯葡萄糖水。即使蒙上眼睛六眼对大脑的消耗也是持续不断,而发烧又让五条悟胃口全无,只能靠葡萄糖补充糖分。

      把生病的大孩子安顿好,又照顾两个小孩子洗漱完睡觉,忙了半天的夫妇俩总算停顿下来。

      “辛苦啦,和人君,陪两个孩子玩很累吧?”递上一杯热茶,五条凉子微笑看着丈夫。

      “不累,”五条和人顺手拉着妻子坐上沙发,“孩子们可要比悟君小时候听话太多了,比现在的他都听话。”

      “悟君怎么病的?”虽然丈夫没与她细说,辅助监督也只说或许是着凉,但二十多年的夫妻,五条凉子知道他必然已经清楚所有的前因后果。

      “遇到了诅咒师,不过这次确实是他自己贪玩。完成任务后就在冰天雪地里到处乱窜,又穿的少,北海道现在是什么天气,能不生病?”说着就来气。

      闻言,五条凉子总算放下心来,不过虽说之前她对五条悟没照顾好自己也有些生气,这时候还是忍不住为儿子辩解几句:“津美纪说他已经连轴转一个月了,平时还有老师的工作要忙,悟君才二十二岁,还是爱玩的年纪,难免想放松一下。”

      刚刚度过二十二岁生日的五条悟连生日当天都来不及赶回家,几天后才回来重新补了生日蛋糕,可想而知作为唯一的特级咒术师有多忙。

      这还是比去年任务量要少的情况。

      五条和人看了妻子一眼,无奈认同了她的说法:“也罢,比起他前两年的状态,至少现在没绷得那么紧了。”

      十八岁到二十岁的两年间,五条悟几乎将过去悬而未决的任务全都扫了一遍,那些因为咒术师们能力不足无法祓除的诅咒全都成为了他练习术式和领域展开的垫脚石。目前已知的十六个特级咒灵,但凡有机会能碰上五条悟也都一一直接找上门去。

      毕竟到了五条悟这种程度,再也没有人有能力与他过招了,想要更进一步唯有主动逼迫自己,有时候甚至会主动踏入陷阱,就如同这次一样。

      那段时间他们虽然不常能见面,却还是隐隐能感觉到孩子的精神状态并不好,因此他们一边担心这样长时间高强度的任务量身体会受不了,一边又忧心那根弦绷得太紧迟早要出问题。

      然而正如一直以来的那样,他们作为父母除了陪伴在他身边,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曾经还需要他们引导保护的小小孩童已经成长为一颗苍天大树,庇护了无数人的同时也反过来保护着他们。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还能为心爱的孩子提供一个可以安心休息的归处。

      “明天如果体温降下来倒还好,如果还是这么高就得送医院了,而且也要把家族的人手调过来。”五条和人喝着茶考虑起第二天的安排。

      没想到事到如今还有诅咒师在背地里蠢蠢欲动,他还以为早在十年前这帮人就已经被还是孩子的五条悟吓破了胆不敢再犯。在函馆他们的行动虽然失败了,但谁也不好说会不会还有什么计划。

      五条悟现在不至于完全没有自保能力,不过既然是病人就让他好好休息吧,五条家还没无能到需要家主带病上场的地步,况且他这个一级咒术师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嗯,这个你安排。”看了看时间,五条凉子说道,“过三个小时我再给悟君喂次退烧药看看情况。还有医院那边我已经联系过了,明天没退烧的话就直接送过去吧。”

      “好,你也辛苦了,凉子。”五条和人握住妻子纤细的手,目光温柔。

      五条家当家主母的双手自然是白玉无瑕,结婚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结婚后即无需操持家务也不用担心生计,然而五条和人还是觉得妻子跟着他吃了很多苦。在五条家的十七年,特别是在五条悟尚且年幼的时候,要在一群贪婪凶恶的豺狼虎豹中保护他不受侵害并不容易,更不用说还有无数隐藏在黑暗中窥探觊觎的鼠辈,呵护孩子成长、躲避明枪暗箭,这些花费的心力难以衡量。

      五条凉子也轻轻反握住丈夫的手,笑着感叹道:“今天看到惠君,突然想到悟君就是在这个年纪第一次跟我说,他不想和过去的‘六眼’一样成为冷冰冰的神像,他想要做些什么……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是啊,他好好长大了,我们也老了。”

      “嗯?”五条凉子斜睨,任何时候年龄都是女人的大忌。

      五条和人立刻捂嘴禁声,歪着脑袋眉眼弯弯露出了一个讨饶的笑容,雪白的长发从肩上俏皮滑落,看起来居然颇为可爱。

      由此可见五条悟能毫不违和地装可爱绝对有他一份功劳。

      第二天,担心了一晚上的夫妇俩一早就去五条悟的房间查看,只见昨天还昏昏沉沉的白发青年已然清醒,看起来似乎恢复了不少。

      量了体温,虽然还是有点发烧,但好在总算是脱离了天旋地转的境况,不用再去医院了。

      身体一旦有些好转,闹腾习惯了的白发青年就再也不愿意一个人乖乖躺床上,来到楼下霸占了客厅一角。

      百无聊赖地趴在餐桌上摆弄墨镜,五条悟因为发烧而显得湿漉漉的大眼睛就像雨后澄澈蔚蓝的天空,蓝得几乎透明,雪白的睫毛又长又密,像两把小扇子在扑闪,柔软的白发看上去格外蓬松,毛绒绒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摸一下。

      于是无论是五条和人还是五条凉子路过时都顺手撸了一把,而五条悟趴在桌上,就像只矜贵却乖巧的大猫,看似难以接近实则躺平任撸,甚至还会熟练地抬头蹭蹭。

      在一旁的伏黑惠看到白发青年习以为常的样子,总算知道监护人喜欢摸头的习惯是哪里来的了。

      五条悟虽说今年已经二十有二,是可以被称为青年的年龄,不过继承了双亲优良基因的容貌看上去更像是少年,沉静下来的表情居然让人产生一种乖宝宝的错觉,与平日里用绷带绑住眼睛并且把头发朝后梳的造型无论是感觉上还是年龄上都相差甚远。

      真神奇,娃娃脸的缘故?

      “悟先生,你不要紧了吗?”伏黑津美纪也趴在桌上歪头看向监护人。

      “嗯嗯,完全复活!抱歉让你们担心啦。”白发青年朝女孩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别听他乱说,烧还没全退,今天还得在家休息。”五条和人在一旁插话,“还好这两天是周末,不然还得跟夜蛾校长请假。”

      “伊地知也会报告的,校长估计已经知道了。”五条悟无所谓地摆手。

      就在这时,五条凉子端来了早饭,米饭、煎鱼、腌萝卜、鸡蛋卷还有味增汤,一家人坐在餐桌上吃得津津有味,只有白发青年瞟了一眼就闷闷不乐地重新趴下了。

      “悟先生不喜欢这些吗?”伏黑惠看了看桌上美味的餐点,有些奇怪。五条悟虽然很爱吃甜食,家里的冰箱长年被各种甜品占据,但平时吃饭都是有什么吃什么,并不挑食,还没见过他这么明显不爱吃的样子。

      “不用管他,不吃就饿着。”一家之主显然知晓儿子任性的小心思,看也不看他。

      “父亲,我还是病人呢!”五条悟不满地叫嚷。

      “病人就该好好吃饭补充营养。”

      “昨天葡萄糖水喝多了,难受,不想吃。”白发青年企图博取同情。

      然而对此司空见惯了的五条和人并不理睬,慢条斯理地夹了片萝卜有滋有味地嚼了口:“今天还得继续喝。”

      白发青年立刻坐直身体,气呼呼地鼓起脸瞪视父亲,一双本就不小的蓝眼睛张得更大了。

      伏黑姐弟见状立马警惕起来,这幅表情他们熟的不能再熟,监护人这是准备要撒泼开闹了,一旦他不管不顾闹起来的话,场面就会变得相当累人。一米九的大高个在那里闹腾个不停,想忽略都难,而且最近也不知他哪里得来的新灵感,撒娇的手段着实让人招架不住。

      然后就见五条凉子异常熟练地出声打断,温柔的嗓音娓娓动听:“悟君想吃什么?”

      白发青年瞬间变脸,“唰”一下转头看向母亲,湿漉漉的大眼睛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想吃母亲做的甜点……嗯,还想吃喜久福。”

      五条凉子抬头又揉了揉青年毛绒绒的脑袋,安抚道:“可以哦,不过悟君得先把葡萄糖喝了才行,饭也要好好吃。”

      “不想吃饭,想吃甜粥。”白发青年继续扮可怜,得寸进尺又提出要求。

      想了想,最终在儿子可怜巴巴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五条凉子点头道:“等下就帮你做,光喝粥会饿的,再吃点其他东西好吗?”

      “好。”这下白发青年满意了,极为得意地看了父亲一眼,然后重新趴下继续摆弄墨镜玩。

      五条和人好笑地摇了摇头,只要五条悟把葡萄糖喝了其他都好说,按以往照顾他的经验,生病时不额外补充糖分绝对会引发头疼,明明五条悟自己也知道。

      罢了,妻子宠爱他也不是一两天,他们夫妻打配合联手镇压这小混蛋同样也不是一两天了。

      这样想着,五条和人顺手拿起手机派人去仙台买喜久福,注明了要毛豆味。

      一旁的两小孩一边安静吃饭一边看得兴致勃勃,监护人喜欢撒娇耍赖一直让他们头疼万分,节节败退,没想到叔叔阿姨顺毛的手段一流,轻易就让监护人乖乖听话。虽然最后不免还是要满足他的要求,可他们的愿望也很简单,只要监护人不故意撒泼打滚一切都好商量。

      吃完饭,伏黑津美纪跟着五条凉子一起收拾碗筷,等下准备一起打扫房间。家务活是周末的固定安排,往常都是伏黑惠帮忙,五条悟若是在家也会一起打扫。

      显然今天五条悟是指望不上了,而伏黑惠在五条和人的指导下冲调好了一大杯满满的葡萄糖,然后端着水杯给五条悟递去。

      白发青年仇大苦深地盯着水杯,哭丧着脸矫揉造作道:“惠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

      黑发的男孩子表现得沉稳冷静:“把这个喝了对身体好。”

      “是啊是啊,”五条和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悟君你都这么大人了,要给惠还有津美纪做表率,你可是答应好会喝完的哦!”

      怨念地瞪了父亲一眼,又气呼呼地把小男孩搂在怀里把头发揉成一团乱,孩子气的白发青年眼见逃避不得,只能磨磨蹭蹭地接过水杯,小口小口的抿着。

      虽然葡萄糖也是甜的,但他不喜欢这个味道,父亲母亲其实也相当清楚他不喜欢,所以只有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像现在这样用各种方式让他喝下去。而五条悟毕竟不再是孩子了,撒娇耍赖后该喝还是会喝,该吃药还是会吃药。

      很小的时候,就像其他孩子一样,小小的神子对于甜食来者不拒。小孩子都喜欢吃甜的嘛,很正常。但是等他渐渐懂事后,小神子忽然发现爱吃的零嘴变成了每天必须摄入一定数量的“药物”,不吃就会头疼,甚至还会发烧。

      与生俱来的这双“六眼”让他没有选择,而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于是从此往后,一切精美可口的甜食、甚至是所有入口的食物都在神子眼中失去了意义。那些都只是为了维持“六眼”所需要的糖分和能量,连他的喜好都是“六眼”影响下的产物,和他自身的意愿并没有什么关系。

      也许是跟自己赌气,很长一段时间里五条悟宁可直接灌葡萄糖也不碰任何甜的食物,然而长此以往葡萄糖的味道也一度让他作呕。

      他本就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少爷,童年时期要比现在冷漠得多,因此行事也更加肆无忌惮和任性妄为,但凡生气了、不舒服了绝不大吵大闹,却会让整个五条家都笼罩在异常恐怖的气氛中。

      无人敢直视“六眼”,除了双亲,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只能惊恐万分地匍匐在地,颤抖着哭泣着乞求神子的原谅,即使他们并不知道在哪里触犯了神子。

      然而这并不能让五条悟感到开心,只会让他觉得更难受,于是变本加厉。

      眼看局面越发不可收拾,最后是五条和人出面把他教训了一顿。

      父亲的措辞非常严厉,就差指着鼻子骂他胆小鬼了,他不服,跟父亲顶撞起来。

      那是五条悟唯一一次被罚,禁闭十五天。

      同时也冷静了十五天。

      五条悟总觉得伏黑惠早熟得不像个孩子,其实他自己小时候也不遑多让,很多时候会思考一些深奥复杂的问题。没人能为他解释他眼中的世界,而“六眼”不仅给他带来了特殊的视野,也带来了他想要的和不想要的一切。

      那时他还太年幼,六七岁的孩子很多事还想不明白;但那时的他已经知晓很多事,足够他去琢磨父亲话语中的含义。

      现在回过头去看,父亲并没有说错,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完全接受“六眼”的存在。“五条悟”是特殊的,只是这份特殊让心高气傲的神子心有不甘又不愿承认,于是朝不相干的人迁怒撒气。

      那次之后,虽然五条悟还是只喝葡萄糖,但在母亲亲手做的甜点面前,渐渐地也愿意赏脸吃几口。

      什么时候重新喜欢上甜食呢?五条悟回想了下,发现已经不太记得了。

      印象比较深的,只有每次和父亲训练完后,父子俩争先恐后地奔向专门配给他的小厨房,远远就能闻到糕点的香甜气味,厨房里是母亲忙碌的身影。

      他和父亲会认真坐在桌前等待,有时候母亲会先给他们沏杯茶,他的那份总是甜甜的奶茶。于是年幼的他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期待地看着烤箱,只要听到“叮”的一声提示,心情就立刻雀跃起来,眼巴巴地注视着母亲端出各种热乎乎的点心,四溢的香味让他垂涎欲滴。

      即使现在想来,都似乎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香味。

      至于葡萄糖这个东西,彻底被他束之高阁。

      好不容易把一大杯葡萄糖喝完,五条悟顿时觉得自己掉了一半血,呜呜咽咽地抱着伏黑惠假哭,而伏黑惠小朋友也只能叹着气乖乖呆在他怀里,伸出小手安慰他。

      五条凉子很快做好甜粥,依然配上了早餐剩下的煎鱼、腌萝卜和鸡蛋卷,这次五条悟乖巧地全部吃完,还自发地把药也吃了。

      没一会儿白发青年就在药效下昏昏欲睡,躺倒在沙发上静静地睡着了。父亲抱来了一床温暖的羽被,母亲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两个孩子则蹑手蹑脚地上楼写作业。

      等五条悟再次从沉睡中苏醒已经是午后,他好像闻到了小饼干的香味。

      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两条大长腿终于不再委屈地蜷缩在沙发上,五条悟顿觉神清气爽,似乎退烧了。戴上墨镜,拖起了悠长的调子哒哒哒地溜进厨房。

      “母亲——”

      “悟君?起来啦,饿了吗?”五条凉子一边从烤箱里端出盘烤饼干,一边微笑着问。

      五条悟直接上手捞了几块小饼干,大馋猫也不怕烫,咔哧咔哧就啃起来:“嗯,有点饿了,你们吃过了?”

      “早吃完啦,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

      “父亲呢?在后院陪津美纪他们玩?”白发青年又叼了一块小饼干。

      “你父亲在教他们体术呢。”

      “哈?”五条悟疑惑地一歪头,“哦,也对,惠现在是可以开始练了,津美纪也正好学了防身……哇!跟父亲学可要受苦啦,待会儿我可要好好安慰他们两个!”

      “你以为他们是你啊,动不动就耍赖。”盛好小饼干,拍掉了五条悟又想偷吃的手,五条凉子把保温着的午饭端上餐桌,“快过来吃饭。”

      “我才没有耍赖,是父亲胜之不武。”白发青年愤愤不平,突然又眼睛一亮,餐桌另一侧放着两袋送来的喜久福。

      “吃完饭才能吃哦!”

      “嗯嗯!”眉开眼笑地坐上餐桌,五条悟双手合十,“我开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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