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荒诞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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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过山车急速俯冲，游客大声尖叫，旋转木马光影梦幻，肥皂泡飘舞折射虹彩……从游乐园出来，一切声音像是隔着层雾递进耳膜。
雨，淅淅沥沥，谢桔撑着伞，很少有这么平静放松的时候。
远处摩天轮闪烁着橙黄橘调，五颜六色霓虹灯交错，氤氲着高饱和暖色光晕，街头巷尾人头攒动，他踏过色彩斑斓的水坑，搅乱满地城市的碎片。
“上车的乘客请主动刷卡或投币，上车后请往里走，感谢您的配合……”
公交车缓慢驶离站台，谢桔上车后往车尾走去，窗外路灯昏黄，旁边汽车呼啸而过，尾灯转瞬即逝。
“谢桔！”
有人在叫他。
谢桔抬头，周遭空无一人。
“前方到站，西御街站，the next shop，西御街站，要下车的乘客请到后门做好下车准备……”
车内安静昏暗，提示屏不断滚动红字，光影透过玻璃，形成金棕暖绿的氛围滤镜，如同复古电影里颓靡失真的长镜头。
“谢桔！”
谢桔猛地回头。
“谢桔！”
谢桔什么也没看到，慌乱寻找。
声音无法辨别来源，在周围不断重复，越来越尖锐杂乱，像是有无数尖指甲滋啦滋啦刮过黑板，激得人牙齿酸软、头皮发麻。
“谢桔！！！”
尖叫声中，谢桔动作滞住，愣在原地。
渐渐地，好似有引力在拉扯，强烈拖拽感袭来，万物失焦一切颠倒，世界如同冰块遇上高温，向下融化，流淌，再流淌……斑斓的高饱和色块溶解，露出原本恐怖的模样。
血……
全都是血……
谢桔拼命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
……
清早，谢桔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
白。
眼前是纯白色一片。
床铺、墙面与地砖都是白色，干净简洁得可怕，头顶亮了整晚的灯有些晃眼，床边的手机不知震动了多久。
一夜的梦魇让他心脏隐隐作痛。
划掉闹钟，起床洗漱。
房屋空旷整齐，装饰灰白交错，一切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完美干净到极致，连物品摆放的角度也严丝合缝，似乎无法容忍任何一点细微的偏差。
谢桔简单解决完早饭，反复整理确认后，开车出门。
市中心早高峰，车流缓慢。
红灯间隙，他手搭在方向盘上，看了眼手机上的热搜，迅速掠过一些不相关的词条，将视线定在#秦冽荣获金华奖#上，点进去。
[#秦冽荣获金华奖#昨日金华晚会，秦冽获得最佳男主奖，成为年度新晋影帝。近几年，秦冽活跃于荧幕之上，其主演电影《骨骸》《至死》等深受欢迎，值得关注的是，作为国内最权威、含金量最高的奖项，秦冽曾连续两年擦肩而过，如今算是得偿所愿……]
【啊啊啊终于！这一天我等太久了！[尖叫]】
【秦冽演技精湛实至名归，去年就很遗憾，今年要还不是他，我都觉得是不是有内幕了！】
【不愧是秦冽，《骨骸》太好看了！作为路人毫不意外，我就知道是迟早的事！】
【不过也很遗憾，当初要是以队长身份成团出道，不耽搁两年的话，估计现在早就红成超一线顶流……看看现在Kuidd火成什么样[难过]】
【可是他再也上不了舞台，福祸相依吧，当年要是真进了Kuidd男团，早就成为公司赚钱的工具，也没法像这样专心拍戏[思考]】
【该说不说，他那张脸是真的好看啊，内娱都找不出第二个人[吸溜][吸溜]】
……
评论区热热闹闹，话题关注度还在不断上升，谢桔退出时，这个词条又进了一名。
今天天气不错，一连几日的阴雨，难得出现一缕阳光，从大厦停车场上楼，“宇肆设计”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谢总早！”
总助看见谢桔过来，起身问好，简单汇报今日行程安排，接着道：“客户还有一个小时到达，合同细则已经和老板确认过……”
“好。”谢桔淡淡点头，进了办公室。
旁边，新来的实习生悄声问：“哇，这位就是……谢总？”
总助压低声音：“对啊，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谢总，负责项目技术方面，公司里除了老板，就是谢总最有话语权，不过他不常来公司……”
实习生朝谢桔进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感慨道：“长得好好看，而且有点像那个……”
未等实习生感慨完，总助拉了拉实习生，正声道：“快干活，老板马上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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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整洁干净，窗外高楼大厦矗立，明亮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城市无限风光。
光影清清亮亮撒下，谢桔一身宽松雪白的衬衫，鼻梁上架着薄框眼镜，半挽起袖子，身姿俊朗挺拔并不纤瘦，从发丝到鞋尖，全身上下一尘不染，柔光中平添几分寡淡圣洁的气韵。
赵合川进来的时候，谢桔还在看合同。
赵合川年长，四十多岁了，其貌不扬，体态稳重扎实，手上盘着几串紫檀手串，一副迷信又敦厚的商人模样，他带着笑，随口问道：“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下午有事。”谢桔偏过头，应了一声。
谢桔和赵合川是多年的合伙人，当初谢桔一毕业就与赵合川一起创立宇肆。
两个人分工明确，赵合川负责公司的管理运营和项目对接，谢桔主管方案设计和技术方面。
近年来，国内房地产飞速崛起，宇肆设计在这黄金期发展迅速，如今已是南市最大的建筑设计公司。
市中心最大的CBD商圈澜晖广场，和标志性建筑环形天楼，当年就是由宇肆设计而成。
不过多时，接待领着客户进会议室。
宇肆作为设计方，算得上是乙方中的乙方，免不了要应对各种客户和甲方，与投资方、承建方和施工方周转斡旋。
谢桔精通设计，风格长驱直入，曾接连为宇肆夺下好几个地标项目，常常能抓住对方技术痛点难点，简洁明了直中要害。
而赵合川，平时人看着不太靠谱，但遇到正事又能回归正形，一副圆滑世故的老练姿态，唬得住场面。
合作谈判，两人一紧一松，配合默契。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结果与谢桔预计的差不多，甚至报价方面略高于预期。
谢桔和赵合川将客户送到门口。
为首的朝谢桔伸出手，非常欣赏：“谢总技术扎实风格犀利，设计难度方面我们理解，也相信这边的能力……”
谢桔犹豫两秒，恰当地笑了笑，也伸出手，保持礼貌虚虚一握，“过奖了。”
谁料对方愈发热情，紧紧回握住。
随后赵合川哈哈笑了几声，带着久经商务场的松弛，赶忙活络着关系：“李部长，看时间马上到饭点了，旁边酒店已经订好贵宾包厢，从云南香格里拉空运过来的食材，今天诚意必须到位哈哈！到时候我们再细聊……”
赵合川看了谢桔一眼，略微点头示意他回去，随后领着接待和总监，陪着客户向外走去。
卫生间洗手台前，谢桔控制不住自己，将手在水流下反复冲洗。
揉搓，冲洗，揉搓，泡沫，再冲洗。
反反复复。
握手，那种温热黏腻的、带着略微汗意的触感，像是热缩膜紧紧裹着毛孔，稠密得无法呼吸，无法透出一点空气。
焦躁，难受，憋闷。
水流不断淌进下水口，不知过了多久，谢桔静静地深呼吸，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线条消散，渐渐回归平静，抬起头看向镜子，整理好自己。
出来时，又是一副正常的模样。
秘书拿着文件，已经在办公室门口等着。
“谢总，薇蒙影视的投资合约已经出来，需要您签字。”秘书将文件夹递过来，小心留意避免触碰。
薇蒙影视项目合约，有关电影《共生草》的前期投资，合同是前些天定下来的。
最近几年，谢桔事业稳步发展，平时除了忙于公司事务，闲暇之余也充当投资人，投资一些自己看得过眼的项目。
其中，影视方面占很大一部分，不过大多以公司的名义。
谢桔迅速扫过合同，看到末尾主演那栏的名字，定了定神，郑重签下字。
秘书接着道：“对方老总说，项目开机之前和剧组主创团队有个饭局，您作为资方……”
“问问老板，让他去吧。”谢桔抬起头，很温和地笑了下，“我只是公司隐名合伙人，不方便。”
老板自然指的是赵合川。
一顿饭而已，有什么不方便呢？毕竟天大地大投资方最大。
秘书拿着文件走出办公室，不明所以有些奇怪，没忍住又仔细看了遍合同。
只见领衔主演那栏，写着一个名字。
秦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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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谢桔继续审核近期的方案图纸。
山景野奢酒店项目，这一季度公司的新项目，团队设计理念创新，追求山野美学与度假功能完美融合，初步方案已定。
CAD黑色背景下，各色线条错综复杂，谢桔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屏幕，勘误纰漏，修改建议，他将问题一点点挖出来，每条细细标注，认真又严谨。
下午开会，谢桔主持方案会审，会议室乌压压一片人。
等到结束已经临近黄昏，日光透过玻璃幕墙，斜斜射进写字楼内。
下班时，谢桔在整理资料，赵合川过来，问他等会去哪儿。
谢桔随口回答：“剧组。”
“你一天天不休息吗？”赵合川惊奇地摇摇头，转而像是习惯，不知道该说什么，吐出一句：“别老和自己过不去。”
“不是过不去。”谢桔把文件放进文件袋，抬头言简意赅纠正：“是喜欢。”
知道说再多也没用，赵合川盘着手里的紫檀手串，突然想起件事，“对了，我和你嫂子这不马上订婚了，她最近在选订婚宴的摄影师。”
“这几天看来看去，都没找到合适的，我寻思着，你不是熟悉这方面嘛。”
赵合川扶着下巴，摸着根本不存在的胡须，“你说那些站姐或者追星狗仔什么的，乌泱泱乱糟糟的时候都拍得挺好，等订婚现场，让他们来拍摄，应该不会太差咯，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技术不错的，推给我……”
谢桔沉思片刻，竟然有点佩服赵合川的想法，应道：“知道了，赵老板。”
这声打趣的“赵老板”，瞬间让赵合川笑出声，“行了，别调侃我了，真的要过去？”
赵合川语气认真起来：“这段时间你一直很忙，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本来想着晚上有空的话，来我家吃顿饭，你嫂子亲自下厨。”
谢桔摇摇头，没在意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只说今晚还是得去剧组一趟。
赵合川本想着多劝几句让他妥协，但又想到谢桔预定好的计划如果被打破，整个人会变得非常焦虑，只好默默叹了口气。
谢桔拿上外套，向这位身宽体胖的合伙人点了点头，稍稍安抚了句，“走了。”
赵合川偏过头，朝谢桔背影望去，细细砸吧着，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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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取车，一路呼啸。
白色欧陆穿过城市高楼大厦。
傍晚夕阳绚烂，繁华喧嚣纳入眼底，片刻后谢桔一打方向拐弯，驶入锦江湾独栋别墅车库。
别墅由谢桔亲自设计，空间结构独特，通体简约白色。
正值暮色黄昏，暖橘调光影通过特殊处理，在屋内不断反射折射，映得环境一片柔光。
重新回到家，谢桔进浴室洗了个澡，披着浴巾出来时，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
衣帽间有一面清透宽阔的镜子。
浴巾滑落，镜子里的那具身体格外显目，坚实的胸膛，有力的胳膊，挺拔矫健又白皙，甚至有优美的肌肉线条，在光影中镀了层浅蜜色。
左手小臂内侧有条不短的伤疤，已经开始结痂长出嫩肉，谢桔挑了件长衫外套，用袖子稍稍遮住。
他摘掉眼镜，收拾好自己，重新回到车库，经过刚才的欧陆和旁边不常开的迈凯伦，上了角落那辆二手大众，车身破旧内饰简陋，发动机不太好，他打了两次火才启动。
没多久，车窗外是城市另一道风景。
老城区建筑破破烂烂，筒子楼拥挤工厂聚集，往郊区方向继续向前，路上车辆渐渐密了起来，大多是往来市中心和影视城之间的。
天色渐暗，正值蓝调时刻。
谢桔把车停在影视城后门附近，静静盯着远处，随后在车内点了支烟，半眯眼将头靠实椅背，仰头缓缓吐出白雾。
一粒猩红烫穿晦暗模糊的氛围。
烟雾缭绕，沉默安静，流畅锐利的轮廓若隐若现，冷淡阴郁中，添了一丝莫名的性感。
尼古丁舒缓神经，他在疲倦里，醒了醒神。
一连画图审稿好几天，昨晚终于抽了个空参加金华晚会，回来之后整夜梦魇，今天一整天待在公司工作，此刻，谢桔状态维持着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熟悉的SUV从旁边驶过。
谢桔终于灭掉烟头，打理好自己，下车，混入影视城嘈杂的群演队伍中。
不起眼，却又没那么不起眼。
在剧组里，主演有时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完成某些特殊的、高难度的动作拍摄，这个时候就要用到替身演员。
而谢桔，就是其中之一。
谢桔进入剧组，没有什么表情，目光略略定了一下，一身纯白色衬衣外套，气质出众，斯文又干净，看着完全像一个条件不错的小演员。
天色渐暗，风一吹，烟味散去，他整个人显得落拓又挺拔。
片场环境嘈杂缭乱，谢桔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醒目的，没有人会记得替身的姓名。
他只在那里，不吵不闹，不言不笑。
剧组后台，选角导演眯了眯眼：“你就是今天新来的特约？”
“嗯。”谢桔声音温和平静：“谢屿。”
“不错嘛，难怪资方引荐你。”选角导演上下打量谢桔，对他外形挺满意的，又问：“真名吗？资料看一下。”
谢桔淡声道：“艺名。”
选角导演草草瞥了眼，埋头勾画着什么，随口戏谑：“当个替身龙套，还用艺名？”
谢桔好脾气笑笑，不卑不亢，给选角导演递了两支烟，抽回手指，避开接触。
上层看重长远价值，底层喜欢短期利益，这些年，谢桔早已深谙各处不同的社交规则。
一看就是好烟，选角导演满意地点点头，知道这是个懂事的，不再多问。
“以前当过秦老师的特替？”
谢桔：“几次，时间不长。”
“毕竟是当红影帝，秦老师以前替身用得不多。”选角导演给自己点上烟，两只手指夹着，边晃边说：“主要是这部片高危打戏很多，秦老师的情况你应该清楚，危险剧情吊威亚不方便……”
谢桔稍稍放松：“明白。”
“进去吧。”选角导演递回资料。
谢桔随手接过，淡淡瞥了一眼，定在年龄那一栏。
他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是自己的生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荒诞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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