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关》原丞阳

9、见仙

　　太阳缓缓升起，预示着崭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张缳稳稳地驾着马车，行进在回京的路上，马车内静悄悄的，只有隐隐的鼾声从车里传来...

　　只见这马车内，三个女子正不错眼神儿地紧盯着一个弓背打呼的脏衣少年...

　　只要这少年的身子向前一晃，对面的两个女子就伸手一动，随时做好接人的准备....

　　终于，少年再也撑不住这具累极的身子，向左一晃便倒了下去....

　　叶贞想也未想 ，倾身抬手、就将倒向她这边的关恕接下...

　　不似想象的沉重，反倒是入手的梆硬触感，硌疼了叶贞的手...

　　这人，竟瘦成如此...

　　叶贞将关恕放平，锦兰和曼丹也小心地将关恕的腿搬到了座上，关恕只是吧嗒了两下嘴，便转过身沉睡去了...

　　锦兰从坐柜中拿出了一床棉被，小心地盖在了关恕身上，她看着眼前这具佝偻的身子，手上的动作轻了又轻...

　　这神医，又何尝不是她锦兰的救命恩人？

　　‘高烧不退之时，是他救了自己，憋喘难受之时还是他救了自己，若是没有他，自己恐怕早就断送在了琬州城中...幸好公主没有放弃，也幸好、这神医是真的存在...’

　　....

　　关恕这一觉，一睡就是三日，叶贞本想带着关恕投栈，可却是怎么也叫不醒...

　　张缳听老人说，人累得紧时，叫不醒就不能硬叫、也不能挪动，否则会断了人的精气，叶贞就只好做罢...

　　夜里，她着几个统领轮流看顾着关恕...白日里，她就亲自和两个侍婢看守着关恕....

　　关恕也的确是累得紧了，这两个月里，她不是在赶路，就是在救人，几乎就没睡过一个整觉...有时，还经常几夜几夜地不能合眼，纵使她的身体再好，也经不住这般的熬精费血...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她跟在温素素的身后，走过那些曾经一起走过的地方...

　　有校园、有实验室、有医院、有画廊、还有那条熟悉的街道....似是没有尽头一般，就这样欢笑着一直走着...直到那个手术室的门口、

　　素素转身抱住了她，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却是听不真切....

　　突然，不知是从哪里刮来了一阵狂风，将周围的所有都变成了荒漠，素素被狂风卷起，拉着她的手在半空中悬着...

　　她拼命地拽，却是怎么也拽不住、

　　紧跟着，是望不到尽头的鍘腾兵马，乌压压地向她们靠近、再靠近...

　　一把明晃的弯刀自她的心房没入，定睛一看，竟是个满脸带血的鍘腾兵用鍘腾语说着：“去死吧，关恕！”

　　...

　　鲜血喷溅在了黄沙上，鍘腾军也全部化作了黑烟...

　　素素哭了，哭得是那样的伤心，她似是在风中说了一句‘永别...’ 然后就掰开了关恕的手，任由那狂风将她卷走...

　　“素素！”

　　关恕猛然坐起，起伏着胸腔大喘粗气，额上的汗珠滚滚滑落、接连成线....

　　“素素...”

　　“竟是梦么、素素...”

　　关恕握了一下手，仿佛梦里的余温仍在...

　　她咽了一下喉咙，只觉嗓子干得发紧，便掀开被子想去倒水喝...可她这脚才刚挨着地，就立时被吓了回去！

　　.....

　　‘这两个女的是谁？为什么在自己的房里、还直勾地看着自己？’

　　关恕又一扭头，直接倒抽了一口气，这女的又是谁？！是人么？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跟个天仙一样！

　　梦里插入心房的那一刀再次浮现,..

　　‘我去！我该不会是...又死了吧？！’

　　“辰大夫，您醒啦？”

　　曼丹倒了一盏茶递到了关恕面前，见关恕没有反应，又将水向前递了递...

　　“星辰大夫？”

　　“嗯？”

　　关恕慢慢转过头，声音有些沙哑，她看着眼前的曼丹，又看了看曼丹身后的锦兰，接过茶盏，暗自思量着...

　　“姑娘、你们是谁？这又是哪里？你怎么知道我叫星辰？”

　　曼丹眨了眨眼，心想这人不会是睡傻了吧...

　　“辰大夫，您不认识我们了吗？

　　这是我家小姐，这是锦兰姑姑，我是曼丹啊，就是在琬州你救了我们的呀...现在我们要去安京，您都不记得了吗？”

　　关恕的脑子有些发空，她竭力地将大脑边缘的记忆向中间聚拢...

　　她是去了琬州研治时疫的，后来答应了一个姑娘随她回家去诊病，临走之时还有很多百姓来相送，当时的心里非常感动，不想被人看见流泪，所以就闭起了眼睛，谁知这一闭竟睡着了......

　　她又仔细看了看这几个姑娘的脸...

　　啊...原是她几个都摘下了脸上的白布，怪不得觉得她们的眼睛都有些眼熟，这不正是那主仆三人么，还以为自己又英年早逝了...

　　她拍了一下脑门儿，尴尬地起身赔礼道：

　　“呵呵，那个、各位姑娘，对不住啊...没想到才睡了一会儿，就有些断片了，这脑子也真是不中用了，哈哈，在下失礼，失礼...”

　　、

　　方才关恕的肆意打量，让叶贞的心里很不舒服，竟隐隐生出了一丝挫败...

　　因为从未有过男子在见了她的这张脸后，会是像他那样的表情...

　　他那眼里有惊艳、也有欣赏，可更多的却是恐惧和不安，这让叶贞百思不解...

　　极好的宫廷修养让人看不出叶贞内心的波动，她微微抬手示意关恕起身...

　　“辰大夫不必多礼，想必是一连睡了三日，头脑...还有些昏沉罢、”

　　声音虽带着清冷，但语气却是柔缓，再配上这一身的疏离雅貌，让关恕开始真的怀疑、眼前这姑娘应是天上的仙女...

　　“是啊是啊，辰大夫一连打了三日的呼，醒来就不认识我们了...”曼丹和锦兰揶揄地笑起、

　　关恕一回神、瞳孔惊震，“什么！三日？你们说我、睡了三日？！”

　　她立马低头检查起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后又抬起头机警地看了看眼前的三人，随后一个跨步转身，掀起车帘看向车外...

　　张缳赶着车，看见突然出现的关恕，眼睛亮了一下，“辰大夫，您醒啦？您可是一连睡了三日呢...”

　　她看着眼前同样陌生的男子，抱拳一礼，“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好说，在下张缳...”

　　“张大哥，我们现在行至何处了？”

　　“过了前面那座山，就是汉州了...”

　　“汉洲？我们过了昆江了？！”

　　“对啊，我们雇了大船，连车带马一起过的，您睡得太熟了，我们就没叫您...”

　　张缳腹诽，其实是叫不醒才对...

　　关恕摘下了脸上的白布，看着周围的群峰叠起，不自觉地闭起了双眼...

　　真好，能这样自由畅快地呼吸、真好......

　　她竟这样毫无察觉地睡了三日，真是太大意了...好在身份没有暴露，只是现在的她作为一个‘男子’，一个又脏又臭的‘男子’，竟在三个大姑娘的面前一连睡了三日，真是太失礼了...

　　关恕红着脸，转身又回到了车内，好在她的脸上此时黑黢黢的，也看不出什么，她深施一礼道：

　　“星辰这几日真是冒犯了，多谢各位姑娘的体恤和海涵...”

　　稍一斜眼、便又瞧见她盖过的被子也是黑黢黢的，赶忙胡乱地叠了一下抱起、

　　“那个，我去外面...”车帘一甩，窘着坐到了车沿上...

　　锦兰看着出去的关恕，和叶贞对视了一眼，“是个守礼之人...”

　　叶贞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眼中带着笑意，看来她要重新审视这位少年神医了...

　　曼丹偷眼看了看公主，拿手杵了一下锦兰，小声道：“锦兰姑姑，公主在笑诶...”

　　锦兰稍斜了下身子、也小声道：“怎么，你又不是头一次见公主笑，公主平时不是也笑吗？”

　　“那不一样...公主平时是那样笑的，可今天是这样笑的...哎，反正就是、就是不一样....”

　　锦兰听后，也偷着扫了一眼公主，收眼之时面便转了严肃、

　　“不要妄自揣度主子，小心回去挨板子...”

　　曼丹听后，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

　　傍晚时分，叶贞一行抵达了汉洲，王大通快马先行，在城中安排好了食宿，小二哥早已守在了门口，点头哈腰地招待着...

　　叶贞被服侍着入了店内，关恕则跟在叶贞的后面，刚要进店时，却被小二拦了下来...

　　“哎？对不起，本店不招待要饭的，想乞食儿到后面去，去去去！”

　　何峰见状，一把抓过了小二的领子、

　　“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你星辰大爷，还不滚进去给我好生伺候着！”

　　关恕拦下还要发难的何峰，“算了何大哥，我这模样是不太好，不怪他...”

　　小二一个踉跄，又跑回关恕面前，“谢大爷，谢大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请，您请！”

　　小二不明白，这些衣着华贵的外乡人，为什么要带着一个乞儿在身边...

　　锦兰上前递上了一个包裹，“辰大夫，这里有套便衣，大概是按着您的身量买的，您先凑合着穿，等到了安京，奴婢再给您合尺定做，客房已经备好了浴汤，您收拾妥当就下来用饭吧...”

　　“呃，好的，那谢谢了...”

　　看来她这副模样是真的遭嫌弃了，“走吧，小二哥...”

　　小二不敢再怠慢，忙应承着往楼上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