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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顾未,我没地方可去 ...

  •   天空一片阴霾,乌云密布,偶尔闪过几道光亮的银龙,横劈开灰暗的天空。
      转瞬,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拍打在窗玻璃上,化成一颗一颗的雨滴滑落下来。这一场大雨来得太突然,路上行人虽纷纷避让,却也被猝不及防淋了一身。
      当时正是十二月的寒冬之际,顾未被这一场大雨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心凉,那种寒冷是刺骨的,但是比起身上的冰凉,顾未的心里更是寒意阵阵。她开始寻思着是不是要去找位大师来算算命,早前死党萧梓便给她推荐过一位,那位传说中的大师被萧梓夸得神乎其神,简直就是天上有地下无的那种,说是单看人面相就能大致说出此人的性格是如何,曾遭过什么倒霉催的事。
      顾未想,若是此时此刻来看她的面相,约摸脑门上就是一个大大的衰字,她今年的际遇委实不顺,工作上犯小人,生活上被催婚,姻缘上至今别说是烂桃花了,就连一撮嫩芽也没能开出来,她家母上大人已经发了话,倘若她今年还没带一个男朋友回家,这个家门她也不用踏进去了。
      此时的天气正如顾未的心境,皆是被乌云笼罩,不见一点亮光。
      24岁的年纪,说大不大,可算不得年轻。
      此时淋成落汤鸡的顾未正站在一家书店门口避雨,出门没带伞也就是这种下场,她抱臂哆嗦着给她家母上大人打电话,想着这大冷天孤身一人在外地拼搏,下了雨也没个人能给自己送把伞,拨通电话去自家母上大人那里寻求安慰,联络联络母子二人的感情。只是顾未忘了,她家母上大人自催婚以来,除开她的终身大事,哪里还关心过她其他的事,十句话中有□□句离不开结婚,即便说的是另外一件要紧事,到头来还是会回到结婚的这个话题上。
      顾未,或许是让大雨给淋得脑子不清醒了。
      电话“嘟”了几声后,另一头接通了。
      “喂,未未啊,什么事啊?”声音响起,是顾未她家母上大人的声音,在顾未心里头正时候被孤独侵蚀的时候,这一生“未未”便显得无比温暖。
      “老妈……”顾未眼眶有些湿热,声音几度哽咽。曾几何时,顾未也是个感性之人,可到后来,经历了那么些事,她便开始变得理性起来,淡定了许多,心里头筑起一道厚厚的城墙,什么也不能将之推到。可直到今天,顾未偶遇一个许久未曾联系的老同学,寒暄了几句,得知了一个消息,那消息勾起了她辛酸的往事,可如今再回想起来,酸楚比起那时,并没有淡化多少,而新得的消息又如晴天霹雳,将她劈了个外焦里嫩,心力交瘁。
      高中那会儿,顾未喜欢过一个男生,那男生长得白白净净,五官清秀,声音满是磁性,修长的双手骨节分明,极其好看。男生一米八几的身量,身子骨虽清瘦,却也并非大风一刮就倒的那种,起码还能扛一会儿,毕竟每一节体育课老师都要求做上30个引体向上外加50个伏地起身,这么锤炼下来,即便身子骨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况且他校篮球队队长的称号可不是白捡的。
      好似每一个女生的青春期总会出现那么一个美好的男生,优秀得让人只敢暗恋不敢告白,深怕遭了拒绝,连路上见到都会尴尬,而尴尬这个东西一向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校园里头,总会有那么几个风云人物,或是班里的尖子生,别人家的孩子,老师的骄傲,好学生的典范;或是某一个社团的帅气且成绩优异的学长;或是叛逆期还没过,敢于顶撞老师,冲撞校长,还不怕请家长,偏偏成绩在班里还数一数二,活得极其嚣张的中二病少年;或是有才有貌打气球来英姿飒爽帅气逼人的校篮球队的一员;
      顾未暗恋的那个男生篮球打得极好,好像生来就是这方面的高手,每次的篮球赛中总能见到那个男生的身影,自然的,球场外,也能见到顾未的身影,以及一大票前来观望的妹子。
      那个男生家境好,样貌好,待人谦和有礼,又是个好学生的典范,简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就差扎破轮胎了,这样的一个男生倘若不作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都对不住他这般优秀了。而他这般优秀,喜欢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暗恋的明恋的比比皆是,明恋的一般在少数,毕竟班主任那双火眼金睛可不是吃素的,在高中这种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阶段,早恋就是一件特别该死的事,除了影响学习,根本没带来一丁点好处。班主任是一见早恋的苗头便逮一个掐一个,逮两个掐一双,直接掐死在摇篮中,连成长的机会都没有,再时不时熬几锅早恋有害的鸡汤灌输给学生,洗洗大脑里头那些与学习无关的东西。
      那会儿是在高中,有太多阻挡的因素,同为学生的情敌,紧盯着的老师等等,加之顾未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还没开始告白便认怂,打死也不敢去表白,那副窝囊的怂样气得萧梓差点就要抡起椅子砸向顾未,看看能不能砸出些胆子来。
      从暗恋到失恋,一向是一个人的开始,一个人的结束。顾未一怂便是三年,从高一怂到高三,等到了高三即将毕业各奔东西,瞅了一日子寻思着告白的那一天,却发现人家早有喜欢的心上人,自己连告白都说不出口,于是这一场暗恋还未开出花来便被顾未活活闷死在摇篮中,无疾而终。
      或许是顾未用情太深,或许是顾未生来就是个情种,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个男生仍深埋在顾未心底,顾未偶尔还是会想起他来,想起阳光下他微笑的脸庞,球场上跳跃的身姿,认真学习时的种种模样,以及自己那时候的怂样。
      顾未与他很熟,他与顾未不熟。顾未知道他的一切爱好习惯,他却不晓得还有顾未这么一号人物。高一时,顾未与他在同一个班级,到了高二高三文理分班,于是顾未便在C班,那个男生在A班,好在是同一楼层,一到下课,顾未总是会假意偶然经过,从A班的门口、窗户望进去,寻找那个男生的身影。幸运的是,那个男生就坐在靠近走廊的窗台边,很容易就能看到他。诚然顾未每次看到的都是他的侧脸或是后脑勺,可能够远远地看上一眼,顾未便心满意足了。
      顾未也是倒霉,职场上不知缘由地被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孤立,生活中母上大人又时不时拨几通电话来催婚,就连深埋心底的那一点小美好也被一通消息打击得消失殆尽了,顾未觉得此时此刻她有点脆弱,诚然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刚强的女汉子,可如今,连喜欢的人都没有了,顾未心里头空落落的。
      顾未就职的城市是A城,而顾未喜欢的那个男生在C城,虽然失恋了,但顾未还是会控制不住去关心那个男生的动态,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那个男生曾经说过,人生不要怕失败,失败了大不了重新来过,成功可不就是一次次的失败铸就起来的么。可顾未,没有那样的勇气从头来过。
      顾未知道,她喜欢的那个男生高中毕业后考上了C城的一所重点大学,顾未也想考那所大学,可是高考失利,顾未只能退而求其次,离开C城,去了A城一所较C城较次的重点大学。奇怪的是,大学四年,顾未并没有听到半点关于那个男生的消息,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四年后,顾未得知那个男生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转而留在C城开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事务所的名声亦是远扬在外。据说是因为那个男生喜欢的女生也在C城,而那个女生恰好学的是会计,男生怕那个女生毕业后在工作上会遭人欺负,索性自己开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将那个女生招之麾下呵护起来。顾未挺心酸的,她打心底知道自己与那个男生是没有什么缘分的,可知道这个消息时,顾未心里还是有些酸楚。她从那时起便打定主意,她既然已经知道那个男生过得很幸福,知道再多的与他有关的消息,也是徒做无用功,只能虐一虐她一个单身女青年罢了,索性两耳一闭,不再去探听了解。
      今日顾未下班时偶然在地铁口碰到一个老同学F君,F君道是他恰好来A城办些事,二人说着说着,又谈论起顾未喜欢的那个男生。
      顾未暗恋那个男生的事除了死党萧梓,再没有人知道,顾未的隐瞒工作做得太好,就连家中老爸老妈也没瞧见一丝端倪。
      老同学F君说,他毕业后就进了那个男生的会计师事务所工作,此次是同那个男生一齐来A城出差的。
      听到这,顾未脸色微恙,转头四处张望,寻找那个男生的身影。
      老同学F君看见顾未的这幅模样,笑着调侃道,“顾未你怎的对他这么上心,莫不是对他有意思啊,若是喜欢就赶紧去追啊,反正他也是单身汉一个。不过他身边可不乏追求者,你要是喜欢他,这竞争力可有点大啊!”
      单身?那女朋友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分手了?听到这个消息顾未心里头有些怪异,也不晓得是欣喜还是茫然,总之那种感觉顾未用言语描述不出来。
      老同学F君又笑呵呵道了,“对了,他啊,本来是要同我坐一趟高铁过来的,可惜临时有事,改成了下一趟车,是以我便一个人先过来了。”F君抬手看了看手表,道:“不过他也快了,我坐的早晨九点半的高铁,他是十点半的票,我估计他也快到了。你这是下班回家?”
      “是,我到青林站。”顾未回道。
      老同学F君惊讶,“这么巧,我也是到那个站点,我们定下的酒店就在那边,格莱豪尔大酒店。”
      “那可真是巧了。”顾未也有些讶异。
      “不过这个点正好是人下班的点,人多,挤得要死。”老同学F君耸了耸肩,道。
      顾未眨眨眼,道:“这个点要是去坐出租车才是真正的想不开,条条大道车水马龙,水路不通,在这里人挤人也总比在外边的的士上停滞不前看着计价表心疼的好!”
      老同学F君笑了笑,“这话说的实在。”
      要说顾未得知喜欢的男生目前同她一般是个单身的,且还会过来A城,怎么说也不该感到心酸,可真正打击的人的还在后边。
      地铁上,顾未和老同学F君挤在门边一处角落站着,正好可以看见正前方的一处屏幕播放着的新闻。
      百无聊赖中,顾未和老同学F君看起了新闻联播。
      屏幕里,主播插播了一则新闻。
      7月14日,C城十点半出发通往A城的一列编号Z3700的高铁在经过洛阳山内的隧洞时,山体坍塌,整列高铁被压倒在废墟下,有人员被困,情况尚未明了,现A城已出动两个抢险救援编队火速赶往现场实施救援,警方现已将这一条铁道封锁,本台记者将会跟进后续报道。
      看完报道,顾未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着老同学F君,嗓音有些颤抖,故作镇定问道:“他,在哪列高铁上来着?”
      老同学F君脸色一片惨白,慌慌张张拿出手机,锁屏密码是图案的,老同学F君哆哆嗦嗦的手指头连续好几次手滑按错了密码。
      顾未有些怀疑F君是老眼昏花了,她压下心头的急迫,强装镇定说:“没事,你手别抖,想好密码是什么再下手。”
      F君打开某个聊天软件的对话框时,从中打开一张图片,那是一张高铁票的照片,票上郝然写着高铁编号Z3700,7月14日10点半,C城出发通往A城。
      顾未一见这般,心下大感不妙,匆匆忙忙拿出手机,拉开联系人列表,找到最底下那个时常犹豫许久却从未拨出过、列表挺尸一万年的联系人—Dear.sunshine。
      顾未捂住心脏,那里头不受控制地嘭嘭作响,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几瞬,深呼吸几口气,终于将电话拨了出去,可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顾未急得眼睛都红了,拼命拨打着那个人的手机,可是电话那头回应她的,永远是冷漠无情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老同学F君恰好抬起头,瞧见顾未的模样近乎癫狂,似入魔障,F君吞了吞口水,拍拍她的肩膀道:“别,别急,或许他没来得及上车呢,或许他手机没电了呢,或许……”说到后来声音愈说愈小,显然他也没有信心,他们都晓得,那个男生最是严谨守时,又怎会错过这一列高铁车。
      F君话落,顾未偏过头看向F君,猛然醒悟,是了,在F君眼里,她同那个男生只是普通的校友关系,她这般失了分寸地着急他,能没有什么端倪么?顾未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下身侧,她背靠着门边,模样似连续几天加班劳累得很,额头上满是沁出的冷汗。
      顾未低垂着头,良久,抬起头来,脸上一片苍白,她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艰难中带着几分尴尬,她清冷的嗓音响起:“我方才,真是失态了,抱歉!”
      F君一脸想八卦可又得操心着那个男生的模样,结结巴巴回道:“没……,没事。”复而安慰顾未也似安慰自己道:“那边已经在实施救援了,结果还未出来之前,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再者,他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
      顾未还未作答,电视里头又插播了一则新闻,还是关于那列Z3700高铁的,画面里头,记者的背后是熊熊燃起的烈火,烈火朝着大片的绿树蔓延过去,浓烟滚滚,烧红了半边天。
      报道称,早前在洛阳山内遭到山体崩塌困压的Z3700高铁从内部发生大爆炸,具体原因尚未知晓,消防官兵正在紧急救援中,具体的,还得看后续报道。
      顾未登时面如死灰,心跳在看见那场大火时好像停了下来,脑子里边一片空白,不知该想些什么,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就连一旁的F君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她也听不大清了。等到了站,顾未浑浑噩噩与F君随着人流挤出地铁口,就此分别。
      顾未走出地铁口时天色灰暗,仿佛一场疾风骤雨即将来临。顾未没带伞,她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心里头那块地方空落落的。
      轰隆隆几声电闪雷鸣后,下起了一场大雨,行人四散躲开避雨,顾未呆呆地站在原地,正好被淋成了落汤鸡,这一场大雨倒是浇醒了顾未。顾未一个激灵,环望四周,才发觉自己走错了方向且早已走过头好长的一段距离,这下子她要回租住的地方的路程又远了些。
      顾未躲在一家书店门口的屋檐下避雨,背靠着墙,看着灰暗的天空是不是闪过一两道雷电,屋檐下的雨滴一滴一滴跌落在地上,寒风打着旋呼啸着刮过来,顾未抱紧了双臂,那是一种严酷的寒,入骨入心扉。顾未的眼眸里,尽是一片死气沉沉。
      半晌,顾未摸出手机,打了通电话给她老妈。电话“嘟”了几声后,接通了,顾未说:“老妈……我想你了。”
      顾未她老妈没听出端倪,“傻女儿,想老妈了就回来呗,回家来,老妈给你做几道你爱吃的菜,你老爸啊,前几天买了些你爱吃的糕点,还想着给你寄过去呢。”
      “谁啊?”电话那头又传来顾未她老爸的声音。
      “是未未啊!”顾未她老妈回道。
      “来,我来跟女儿说几句话。”顾未他老爸说着就要来夺她老妈的手机。
      顾未她老妈不同意了,“别啊,老顾,我跟女儿还没说几句话呢,你一边去。”
      “行行行,你快点,快点。”顾未她老爸妥协回道。
      “得得得,催啥催。喂,未未啊,你一个人在那边过得好吗?你啊,不要老想着给我们寄东西,我们在家什么都不缺。最重要的是你,你一个人呐,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天气这么寒冷,你要多穿点,特别是外出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不要惹上风寒了。我和你老爸啊,等找个机会去看你啊!”
      顾未眼眶湿热,原本空落落的心里头有了些许暖意,她吸了吸鼻子,故作没事人道:“好啦,老妈,知道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能不好好照顾自己吗,我没在你们身边,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过段时间有空了,我就回去看你们去。”
      “真的啊!”电话那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顾未听见电话那头的说话声,“老顾,老顾,女儿过段时间要回来看我们啦!”
      “真的吗?太好了。”顾未听着这声音便能想象出他老爸是如何的一番欣喜。
      “喂,喂,未未啊,我是你老爸。”手机被顾未她老爸从她老妈手中夺了过去,“你到时候要回来啊,就不要坐高铁了,老爸刚才看了新闻联播,有一列高铁车啊,在经过隧道时山体坍塌被压在下面,还发生了大爆炸,那火势直冲天,都烧红了半边天啊!太恐怖了,唉,这人要救出来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未未啊,你下次要回来就别坐高铁了啊!”
      顾未被她老爸这么一通话刺激,眼泪不自觉滑落,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电话那头等不到顾未的回答,“喂喂喂”了半天,顾未深吸了几口冷气,擦干泪水,对着电话那头的“喂”了许久的双亲,说:“好了,老爸,我要上车了,不跟你们说了,有空我再打电话给你们。”
      “好好好,你待会到家了赶紧去吃饭啊,别饿着了,我们也要去吃饭啦!”顾未她老爸忙不迭说道。
      “恩”顾未挂断了电话,脸上泪水划过的地方冰冰凉凉的,心里边有些难过。
      外边的雨小了些,是蒙蒙细雨。顾未今天恰好穿了一件带连衣帽的外套,她收起手机,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吸吸鼻子,将身后的帽子拉起戴上,手插在衣袋里,冒着蒙蒙细雨一个人慢吞吞往租住那边的方向走过去。
      顾未一个人租了间一室一厅的出租屋,说是一室一厅,其实房间与客厅之间就只是一墙之隔,并没有门。那个出租屋离她上班的地方不远,交通也挺方便的,出门走个几百米就到地铁口,出了地铁口再走个几百米就到她们公司门口。
      几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后,顾未打开了出租屋的门,外面的天早已黑了,屋子内还没开灯,伸手摸不见五指,看着眼前一片灰暗而静悄悄的屋子,顾未从未觉得有这么孤单过,心里头那块地方,更是空得发慌。
      “嘭”地一声,顾未带上了门,打开灯,换上拖鞋走进屋内,将包包随意甩在沙发上,打开冰箱,里边也是一片空白,所幸冰箱上还有一碗方便面。
      顾未懒得出去吃,没什么胃口,于是也不想叫什么外卖。她拿起那碗方便面看了看,放下,转身离开。
      顾未蜷缩在沙发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她在想,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对那个男生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感。想着想着,顾未便睡了过去。
      凌晨一点钟左右,顾未被饿醒了,她煮了一壶水将那碗泡面泡开,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觉得很好吃的面,此刻顾未吃起来,却味如嚼蜡。
      翌日,顾未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上班。
      午休的时候,顾未想了想,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给萧梓,电话刚“嘟”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歪,未未啊!”顾未微微抽了抽嘴角,几天没联系,萧梓什么时候变了口音。
      “歪歪歪,有没有人呐!”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大了起来。
      “在在在。”顾未说,“胖达,你之前不是给我推荐了一个算命的大师吗?”
      萧梓说,“怎么,你要算命啊!”顿了顿,“我早就说,你该好好去算一算的,顺便让大师给你卜一卦,你说你妈不一直在催婚么,让大师给你算一算你今年能不能开出一朵小桃花来。”
      顾未不晓得为什么听讲桃花二字有些闷得慌,她闷声说,“胖达,你知道吗?他出事了。”
      “谁,谁出事了?”萧梓有些奇怪,“哪个他啊!”,话落发觉顾未说话的语气很是低沉,不太正常,萧梓默了默,多少猜到了一些顾未低沉的因由,她斟酌着语气说,“席奈吗?”
      “嗯”顾未闷声应道。
      电话那头,萧梓愣了愣,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了?”
      顾未嗓音清冷,萧梓听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顾未说,“昨天新闻联播,有一辆C城开往A城的高铁,在经过隧道时山体坍塌,正列车厢被压在下面,后来还发生了爆炸,席奈他……就在那列高铁上。”
      萧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未,两人沉默了良久,萧梓说,“未未,没事的,席奈他……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没了呢,他一定在哪处角落等着搜救人员去救他的。未未……”
      顾未揉了揉脸,清冷的嗓音再次响起,她说:“胖达,我想见那位大师一面。”
      “好。”萧梓说,“那位大师恰好今日在A城,我帮你预约,你下班后去找他吧,待会我再把信息发到你手机上。”
      “好。”顾未说,“那……就先这样,我想去休息一会儿。”
      萧梓说:“好好好,未未你赶紧去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没事的啊!我还有半个月就回国了,到时候我去看你啊!”
      下班时,天空灰蒙蒙,下起了丝丝细雨。
      顾未今天带了把折叠伞,格子图案的,是简洁的风格,那把伞顾未在好久以前就买了,跟席奈的是同款,质量倒是很不错,这么多年以来,也没坏。
      顾未与那位大师约在一家以风铃为主题的咖啡馆,她原以为见面的地方会是在一间贴满明黄纸符或是供奉着许多神灵排位的小黑屋,却没想到现在的算命大师也这么流行。更让顾未惊讶的是,那位大师也与她想象中的不符,她原本想象中的大师该是老成持重的中年男子,却没想到来的那位大师是一个嘻哈风格反扣宽檐帽,嘴里还含着一根草莓味棒棒糖的十几岁的小女生。顾未很是怀疑,心说这位大师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只是萧梓这么挑剔的人都夸上天的,按理来说是没错的,再说萧梓应该也不会坑她才是。
      “你来啦,坐坐坐。”那位大师见顾未走近桌边,很自来熟地招呼着。
      顾未坐下后,还未待开口,那位大师又开口了,说,“你就是萧梓说的朋友—顾未吧!我姓木,你就叫我木大师就行了。”
      顾未点点头,打招呼,“木大师,你好,我是顾未。”
      木大师说,“你的情况呢,萧梓大概跟我说了,我也大致了解了一下,你是想算什么呢?姻缘还是财运?这样吧,你把左手伸出来,我给你看一看。”
      顾未依言伸出手去,木大师将顾未的手抓在掌心,左看看右看看,皱了皱眉头,又让顾未伸出另一只手来,又是翻来覆去上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最后盯着顾未的脸看了良久,清了清嗓子,说:“你呢,印堂发黑,掌心的姻缘线也是在最后分叉开来,你近来会有一朵桃花,不过也不是烂桃花,纯粹就是一朵夹竹桃,所以你最近要小心一些,你回家后,赶紧插上三炷香去拜拜神。”
      “为什么,这是怎么了?”顾未有些疑惑。
      木大师抿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食指反扣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透明的玻璃桌面,“我这样同你说吧,印堂发黑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我看你脑门上隐隐有一团黑气笼罩着,说你衰吧,可又不完全是准确的,准确的我也同你说不清楚。今日是上元节,也就是鬼节,传说中呢,那一天地狱大门打开之后,阴间的鬼魂会放禁出来。无主孤魂就到处游荡,徘徊于任何人迹可至的地方找东西吃;有子孙、后人祭祀的鬼魂回家去接受香火供养。如此以普遍超度孤魂野鬼,也是为了防止它们为祸人间,又或祈求鬼魂帮助去除疫病和保佑家宅平安。我看你这样的,插几根香保佑人家不来找你就得了。不过我呢,没有什么保平安的符头,现在是法制社会,凡事皆是讲究科学,我同你说的这些,信不信在于你,但你今年的运势,实在是出奇的差。我说的话可能会有一些危言耸听,但是,我还是想同你说一说,你命中带煞,八字克鬼。”咂了咂嘴,“你好自为之吧!”话落,便起身含着棒棒糖潇洒地离开了。
      顾未坐在原位沉思着,看着咖啡里自己的倒影略有些迷茫,对木大师的话有些半信半疑。
      这时,顾未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昨日在地铁站遇到的老同学F君的来电,电话接听后,F君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沉重,F君说,“顾未,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搜救结果出来了。”
      顾未听到这句话时,屏住了呼吸,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短短的几秒,顾未想了很多。她听着F君的语气不像是个好消息,可又期盼着是F君在同她开玩笑,其实将要告诉她的,是个好消息。
      F君说,“顾未,搜查队回来了,隧道那里……之后又连续发生了几次爆炸,无人员生还,所以,席奈他,可能……可能回不来了。过几日是他的葬礼,就在C城,你……你有空就过来参加吧!”
      顾未没有说话,脑袋里边好像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倒塌了,粉碎成了残渣。虽然从昨日看到那则新闻时,顾未心里边便有了一些准备,可如今真正听到了这个消息,顾未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顾未挂断了电话后,面容虽无血色,却是出奇地冷静。
      顾未想,她与席奈,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缘分。原来爱情里,最让人难受的,不是所爱之人结婚了,对象不是自己,而是去参加他的葬礼,自此,阴阳两隔,人鬼殊途。
      顾未又想,她若是去了席奈的葬礼,一定要给席奈买一个大大的花圈,还要买一束席奈最喜欢的雏菊,席奈在世时她没能将她的心意告诉席奈,可现在席奈已经不在了,她也就不怕他拒绝了,她要将她的心意告诉席奈,这样,至少不会留有遗憾。她以后没事时,也要常常去看席奈,同他说说话,这样席奈一个人在下面也不会太孤独,即使席奈永远不会回应她。
      顾未忽然想起,今天就是中元节,听说地府大门会打开,席奈……应该会回家的吧!想着想着,顾未忽然嗤笑出声,她这是怎么了,一个无神论者竟然相信这些。
      回到出租屋时,顾未提了一袋纸钱,打算给席奈烧过去,袋子里边还有一部手机和一台电脑,外加香烛一套。原本顾未只是想着买一些纸钱,但香烛店的老板说平时的话无论烧多少总是会被地底下的鬼差克扣掉一半,但今天是上元节,烧多少地底下的人就能收到多少,而且在下面如果连一部手机也没有,那也太寒酸了。于是顾未又买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想着席奈在下边能过得好一些,至少不要太寒酸了。
      顾未吃完了打包回来的外卖后,便打算找一个盆子将那些纸钱烧给席奈,找来找去,除了一个塑料的洗脸盆外,再没有其他的铁盆子了。顾未看着那袋纸钱想了想,将挂在墙上的平底锅拿了下来,将就着在那个平底锅内烧了起来。
      顾未在地板上盘腿打着坐,呆呆地看着跃动的火光投影在斑白的墙上,黑影变幻莫测,慢慢地,纸钱就快要烧完了,投落在墙上的影子却化成一个人影。顾未一见心里猛地一跳,继而跳得更厉害,她的脖子有些僵硬,不敢回过头过去看,脑海中出现白日里木大师对她说过的话,又回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血腥的恐怖电影,心中一万头草泥马握着草奔腾而过。
      短短几十秒内,顾未的脑子急速运转,想着蒜头有没有用,随即又想起蒜头是对付萧梓和吸血鬼的。她又想,菜刀是对付有血肉之躯的人类的,符头,符头是对付鬼的,可那个木大师说她没有符头,他娘的也不提前知会她一声,这不是坑人吗?顾未掌心里满是冷汗,心脏又急速跳了几跳后,本着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拼了的想法,顾未拽紧了手中的纸钱,回过头伸直了手臂就要去贿赂背后那只鬼,嘴里头还念叨着“饶命饶命”,全身都抖成了筛子。顾未回过头时死死闭着眼,没敢睁眼去看,良久,见也没有发生什么动静,顾未半只眼露出一条缝,却发现面前什么都没有。顾未吓出了一身冷汗,瘫倒在地,心跳也渐渐慢了下来,她不由得苦笑,大晚上的自己吓自己,还真是没用啊。
      顾未横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看向窗外的夜空,月朗星稀,没有落雨,寒风透过大开的窗户吹进来,带有些刺骨的寒意,窗帘肆意摆动飘扬。
      顾未侧过头再去看墙上时,却发现墙上的人影仍在,顾未经过刚才的那一惊吓,已经不再对此一惊一乍,私以为是什么物件的影子,回过头去来回对比几番,愈对比,顾未愈是毛骨悚然,突然间,顾未蹭地站了起来,心跳得比之前还要急促,在这屋内,根本就没有什么物件的影子投落在墙上会似人,分明就是有其他东西的存在。顾未心里头顿时十几万个握着草的小矮人排队奔过,两腿抖得厉害,连滚带爬就要打开门跑出去,可屋漏偏逢连夜雨,顾未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这个出租屋门的锁最近一段时间不晓得是怎么了,一会儿能用,一会儿就跟被502粘住了一般,怎么摆弄都打不开,顾未原本是有要打算换一个锁头的,可因着懒,便拖到了现在。现如今顾未急忙忙要逃命,偏生这破门要同她作对,锁头拧得比铁锤还紧,死也打不开,顾未气得要把这破门拆了,可惜空有那心思没那气力。顾未心一慌,一咬牙连忙奔到冰箱旁的柜子上,拿起一把菜刀护在身前,大吼一声给自己壮胆,大着舌头声音洪亮而带着颤音地质问,“谁,谁在那里,出……出来,不然小心我就不客气了,我……我拳打南山脚踢北海,扶得了老人打得了流氓,你,你再不出来,我……我……”
      一阵阴风刮过,窗帘四散飞扬,屋内的灯光忽明忽暗,顾未更是怕得要死,她分明瞧见,大开着的窗台边郝然站着一个黑色人影,模样什么的却是都瞧不清楚。
      顾未吓得要尖叫出声,却好死不死被口水呛到,咳嗽不止。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窗台边的那个人影离顾未又近了些,顾未一看,咳得更是厉害。
      “顾未,你别害怕,是我,我是席奈。”顾未猛地睁大眼睛看过去,若隐若现的灯光里,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庞正是过几日顾未要去参加他葬礼的席奈。
      顾未一见那张惨白的脸,却是两眼一翻,直接瘫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窗下的一张单人床,床上的顾未发丝凌乱,睡得正香,衣服还是昨天的那套。床沿边,坐着一个西装革履,剑眉星目,脸色却出奇苍白的年轻男人,男人背靠着座椅,看着睡梦中的顾未,神游天外。
      顾未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房间里头,她看着天花板有些迷茫,回想起昨夜惊悚的闹鬼事件,顾未只依稀记得窗台边的黑色人影,其他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单单是这顾未已然被吓得不轻,可现如今她又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又是怎么一回事。顾未想,她是不是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顾未掀开被子起身时,发现自己穿的,仍是昨日的那套衣服。她登时心跳加速,屏住呼吸环望四周,从床边的柜子里头拿出一把网球拍警惕地护在身前,下了床赤着脚在屋内轻声走动,然而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什么东西的踪影,顾未呼了一口气,瘫倒在沙发上。这果然是,人吓人,吓死人么!
      “顾未,顾未……”还是在客厅的窗台边,传来的声音。
      顾未一个激灵起身,握紧手中的网球拍,循着声源处望了过去。
      窗台边的,正是清晨在顾未床边发呆的年轻男人,他惨白的脸上扯开一个笑容,声音分外空灵,“顾未,我是席奈,抱歉,吓到你了!”
      顾未脑袋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晓得自己改说些什么。
      看到顾未的这幅模样,席奈无奈苦笑,说:“顾未,我这样的模样,是不是很难看。”
      顾未只听见自己嘭嘭跳动的心跳声,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席奈走近两步,顾未登时抱着网球拍警惕地往后缩了缩身子,两眼盯着席奈的脸庞,好像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席奈闭上眼眸,清俊的脸庞上是淡淡的哀伤。转瞬,席奈走到窗台边的墙角落跟头,背靠着墙滑落,弓着腰抱着膝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下巴搁在膝盖上。
      半天,两人也没说一句话,就那么大眼瞪小眼。
      最后是顾未先开的口,“席……席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未,我没地方可去。”席奈仰起头,眼眸里清澈见底,一片真诚。
      顾未有些不解,“可你的家在C城,你怎会没地方可去?”
      席奈说,“顾未,我家里就我一个独生子,我爸妈,前几年已经不在了。那个家里,就剩我一人了,我的家,早已散了。我现在就是一个无处可归的游魂。”
      顾未深吸了几口气,直截了当地问道,“可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席奈勾起嘴角,避开顾未的问题苦笑着说,“顾未,你能帮帮我吗?”
      顾未低垂着头,良久,问:“我能帮你什么?”
      席奈笑了,那是一个很好看的笑容,如春风拂柳,如繁花盛开,同之前的笑大有差异。席奈说,“帮我了却未了的心愿,没了牵挂,我才能安心地离开。”
      “可若是心愿实现不了怎么办,你便在这世间游荡吗?”顾未反问。
      席奈很是平静地回答,“或许吧!可能十年,可能二十年,直到我的灵魂枯竭,然后消失在这繁华的世界。”
      顾未眨眨幽深的眼眸,眼神坚定,看着席奈显然决意已定,她说,“席奈,你要的,我一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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