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您放心】改造公司欢迎您！》一个桐板

13、人鱼语

　　程轻舟往后一躺。片刻他改了主意，笑着坐起身看着人鱼:“我的名字叫……”

　　系统:【改造世界内，你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名。】

　　程轻舟突发奇想:“那要是来了个玄幻世界，他们给我喂‘真话药水’叫我说出真名呢？”

　　系统很正义:【别担心，到时候我会麻醉你的舌头的。】

　　“……”程轻舟转头就对人鱼说:“我叫——”程轻舟。
　　“我叫！”程轻舟！
　　程轻舟懵了:“我叫……？”怎么回事？怎么只要说出“程轻舟”三个字嗓子就会没气？
　　他在脑海里呼唤系统:“系统？”

　　系统无应答。

　　“系统。”

　　系统缓缓冒泡:【有什么问题？】

　　程轻舟:“咋回事。”

　　系统一板一眼地:“公司规定不可在改造世界中透露改造者真实信息。”

　　程轻合理怀疑:“那就是可以透露假的咯？”

　　系统:【？】
　　系统好奇:【你想怎么透露。】

　　程轻舟很没骨气地转头对人鱼:“我叫何处。”

　　系统:【……】
　　人鱼:“……”

　　程轻舟凑近了些，“来，张嘴，啊——”
　　“啊……张嘴，何、处。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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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坚持了十分钟，在人鱼复杂的眼神下，程轻舟还是打退堂鼓了，他嘀嘀咕咕地，“算了算了，又不是我真名我这么努力教人家干啥……”

　　他想着要不先给人鱼喂点零嘴，就转身要去食库里拿点活鱼，结果在他打开培养室大门的时候，耳边却响起了一阵呼唤。
　　是人鱼的声音。仍旧是空灵悦耳的，程轻舟也仍旧轻松地获得这一阵天籁之音里包含的呼唤和不舍之意。

　　程轻舟转身又走了回去。

　　人鱼的手轻轻放在玻璃上，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会，他说话了，是他自己的语言，晦涩难懂，听着十分绕耳朵。
　　程轻舟不明白，他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人鱼看了他一眼，手隔着玻璃在程轻舟嘴边点了点，然后重复了一遍。
　　这样，人鱼放缓声音，说了两遍。
　　“……”程轻舟恍然大悟，“你要我和你学人鱼语？！”

　　人鱼没有理会他，这次，他短暂地发出两个连贯在一起的音节，听起来有些像“厄侬”。

　　——程轻舟在日记里写道:
　　我就这样和他学了很久的时间，人鱼语的发音实在奇怪至极，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将这么绕口的语言说得那么流畅，直到现在，我的发音还不标准。

　　不过，在我勉强学会以后，人鱼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值得一提的是，人鱼后来又说了些话，我领略的意思分别是:这不困难、不要心急和你令我感到高兴。

　　但他始终没有告诉我他教给我的那句话的意思，我疑心那话是不是什么奇怪的咒语，说了就会成为人鱼的奴隶……而我却也不知我是何时进入的幻境，因为最后轮船突然倒塌，把我压死了——我又回到了原位。

　　2140年3月14日

　　今日海上忽然起风，接着就开始下暴雨。不得不说，海上的狂风暴雨总是能将人衬托得格外渺小，窗外巨浪起伏，明明我所在的是一艘巨轮，但仍然升起一丝丝惧怕。
　　然而■■和我说，今天是不可能起这种狂风骤雨的。

　　写到这，程轻舟看着日记本上两个突兀的黑墨水点，问:“系统，这怎么回事？……哈哈哈哈你被屏蔽了？”

　　系统耐心地说:【首先改造世界内不允许出现人们认知以外的词汇，其次也是防止你们泄露秘密的一种手段。
　　【本来，这句话就不应该存在于何处的日记本上，我建议你将它改成“你”推测今天不应该有暴雨。】

　　“好吧，”程轻舟听话地把原句改了，“不过这也真怪。”

　　写完这些，程轻舟住了笔。

　　真是的，一下雨他就心慌得紧。
　　他干脆就坐到钢琴前，看着黑白的琴键，耳边响着仿佛永不断绝的雨声。
　　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又起身，心神不宁地去浴室盥洗台前冲了把冷水，抬头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时却愣住了。

　　程轻舟的童年，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他的父母并不浪漫恩爱，但是细节却充满了一个家庭幸福的氛围。
　　程轻舟的记忆力很好，不说“过目不忘”，至少过目的东西能记个七七八八，他学习也并不刻苦，只是最基础的认真，从来名列前茅。他没有焦虑和压力，所以也不热衷于“内卷”。

　　钢琴，其实是父亲教给他的一项技术——是的，有些古板沉默的父亲，却会演奏这世界上最浪漫的乐器，钢琴。
　　同时，程轻舟的母亲也将他送去学了武术。初中的时候出现校园霸凌，程轻舟成为校霸的原因只是离谱得不能再离谱的巧合。
　　——那是他第一次打人，没有经验，又被一群人围攻，可能是吓到了，回过神时，一群人全躺在地上，有两个还被救护车呜呜地送去了医院。
　　他就神乎其神地成了“校霸”。

　　但令程轻舟疑惑的原因是，对于学生时代，他的记忆一直是模糊的。他至今能记得初中课本上的大致知识，可是对于经历却几乎一片空白。
　　比如当初那群人为什么会找他的麻烦，是几个人找他麻烦，他把哪两个人打得格外重，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事情是在放学后发生的。
　　最奇怪的是，他的手是在高三那年，也就是十七岁时弄断的，康复后手指十分不灵便，钢琴也因此弹不好了。
　　从那时开始，他渐渐开始忘记很多事情，就连素日里玩得很好的朋友也记不清——他也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只是在那段时间好像记录下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后来搬新家遗失了。

　　父亲和母亲都说，他是出了车祸。

　　“程轻舟——程轻舟！程轻舟！”

　　耳边忽然响起系统的大喊，由远及近。

　　程轻舟猛地回过神，“呕——”他干呕了几声，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地上，正处在一个人的怀抱里。

　　那人穿着公式化的白衬衫西装裤，虚虚拢着他脊背的手干燥温暖，和狼狈而湿漉的他简直是两个极端。
　　“呕——”程轻舟又干呕一声。

　　“程轻舟。”那个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担忧。

　　程轻舟抬起头，入眼仍是那一张粗糙滥制的笑脸，此刻因为主人的情绪，那笑脸笑得都没有一点诚意了。

　　程轻舟想说话，结果却发起抖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刚那镜子里的人，不仅脸色苍白，嘴唇也几乎全白了，发梢还一下一下往下滴水。

　　程轻舟脑子“轰”的一声，再回过神就是系统在他旁边了。

　　“是我疏忽，”系统说道，“何处的身体不健康，你来之前，他已经很长时间处于高强度工作状态，而且你从把章鱼杀死之后又不间断耗费心力……抱歉，是我疏忽，让你的寄体出现问题。”

　　他轻声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程轻舟也想说话，可他抖得实在是太厉害了，一张口声音都是颤巍巍的，虚汗直冒。

　　系统看了程轻舟一会，手背轻轻触到他的额头，缓声道:“别害怕。”

　　程轻舟咬着牙，说:“我、我我我不知、不知道我怎、么了。”
　　他说:“我没没、没害怕。”

　　系统却微微松开他一些，转身放起了浴室浴缸的水，说:“你先让身体热起来，出来后把药吃了，接着睡个觉。”

　　系统心里有些自责，自他成为协调者，从来万无一失，可这一次的改造者却在他眼皮子底下生病了，这对于一个协调者来说，就是不敬业、不称职。

　　而且程轻舟的样子实在是把他吓到了。

　　他看着程轻舟走进浴室，事实上那时候他就觉得程轻舟有些不对劲，就已经想提醒程轻舟了，但奈何他还是晚了一步。
　　程轻舟洗了把冷水脸起来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动了——连眼睛都没眨一眨。
　　直到他的脸开始泛起潮红，系统才意识到:他娘的这人在无意识地憋气！他是要憋死自己啊！

　　解除安全分隔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
　　系统没有任何犹豫，下一秒就出现在程轻舟身旁一掌拍在他背上。
　　“咳！”这样一咳，那股憋着的气就顺势吐出来，但紧接着程轻舟就软下身体，系统急忙一把搂住他，听见他嘴里一直呢喃着什么。

　　他的神情很焦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系统一边判断着程轻舟的病症，并在空间内翻找着可使用的工具。
　　好在，程轻舟很快就靠着自己清醒过来了。

　　——系统想，自己对程轻舟的担忧也很没道理，他活了这么久，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么偏偏这次就把他吓着了……
　　或许是程轻舟英勇无畏大战章鱼的事迹让他心生敬佩？所以才会这样担心，毕竟是“一代枭雄”，他这样担心也就说得过去了。

　　一代枭雄程轻舟连衣服都没脱，就被人放进浴缸里，那人说:“我出去给你备药，精神扫描不好受就不给你做了，吃完药，你好好休息休息。”

　　程轻舟双眼无神地看着惨白的天花板。

　　过了会，那人又进来了，手里托着浴巾以及睡衣，“待会需要我帮你吗？”

　　程轻舟缓慢地转了转头，没说话。

　　系统把衣物等放在一边，蹲下身耐心地又问了一遍:“现在需要我帮你脱衣吗？”

　　程轻舟摇摇头，神情带着恍惚的疑惑。

　　系统摸了摸他的额头，才转身带上门离开。

　　程轻舟便低头无声地脱起身上的衣服。他静静地回忆着自己刚才的状态——事实上，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

　　十七岁那年他出了事之后，就会像刚才那样“发病”，通常是在下雨天。但发病根本没有规律可循，第一次发病是在家里，母亲吓坏了，连夜把他送到医院。
　　但是对于每一次“发病”的细节，他都会忘的差不多，就好比他刚刚看见镜子里湿漉而苍白的自己，分明想起什么，但现在却又遗忘了。
　　而后他对发病后半个月以内发生的事情——基本等同于没有记忆。就像是有什么在阻止他记起往事一般。

　　创伤后应激障碍。系统站在窗边看着连绵不绝的雨，心里思索着。
　　他走到钢琴面前，轻轻抚摸上去。

　　协调者临时空间收到一条语音加入提醒，是中级执行者【代号邻】发来的。

　　【代号邻:编号041是吗，我不想再看见你用真身跑进改造世界里。】

　　041低眉顺眼地:“很抱歉执行者，我一定引以为戒，下不为例。但是，我要提醒您，协调者协议第一条:以保证改造者生命安全为第一要素。”

　　【代号邻:呵，随你油嘴滑舌，没有终身改造者，你永远别想脱离协调。】

　　041没有回话，代号邻已经离开了。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可怜的孩子。”不知是在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