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生活日志》李上云

31、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说好的织造坊将将开了个头便停工了。

　　六月的倒数第二天，奉安府传来消息。

　　“大人，奉安府传来消息说前几日各县已经开始陆续下雨，旱灾即将过去。”

　　“这么快？”
　　怀谨正坐在书案前查看难民人口情况。

　　这是这几日让人清点收集上来准备后续木棚分配安排的。

　　前段时日木棚内出过好几起斗殴事件。

　　原本怀谨担心棚户内家族聚集欺人，特意将男子与女子区分开来，但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其中闹得最大的当属那起三妇害人之事。

　　那三位妇人原是妯娌，来到棚户区后聚在一个屋子，本来是相安无事的。
　　但后来官府从奉安又拉了些难民来，其中不少寡弱妇人。

　　有两位妇人分到与三人一同居住，可那三人自在霸道惯了，怎能容忍后来两人占领地盘物资。
　　于是平日里那三人便整日磋磨辱骂那两位妇人，抢取衣衫食物。

　　按理说木棚区内常有官兵巡视，但每次那两位妇人若是同官兵禀告诉苦，待回去后又会受到更重的欺辱。

　　木棚内人多，官兵只当是夫人之间的口舌之争，也不会过分制止，但也正是这样让那三位妯娌愈发嚣张。

　　一日下午，木棚内又吵起来了。
　　受辱的两位妇人其中之一难以忍受而奋起反抗，招惹三位妯娌群起攻之，殴打过程中一个不慎让人头撞上木架子，当场咽了气。

　　事情就这么闹起来了。
　　但府衙案子查的很快，清晰明了，第二日就把经过往来公之于众，那三位妯娌也被抓捕归案。

　　事情其实本身很简单，但总耐不住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挑起民怨。

　　城内甚至开始传出流言说是知府大人监管不力，吞没了救灾银钱导致难民生活困苦，分配不均而打起来的。

　　风言风语传得快，城内百姓一时间议论纷纷。

　　“他们胡说！怀谨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
　　不归捏紧手中的木勺，恨不得上前几步敲在那些乱说的人头上。

　　这几日热闹，许多百姓出门聚在酒楼茶馆传着些道听途说的八卦事迹。

　　不归几个这几日仍是在街面上卖绿豆汤。
　　本来好好的做着生意，现在却听着那群人污蔑怀谨，顿时气得不轻。

　　青木手压在不归手上，“别冲动，流言传的这般快，怕是谁在故意败坏怀谨哥哥的名声。”

　　流言起的突然，追究起来都不知是从何处传起的。
　　等大家反应过来时，早已传的与事实差了十万八千里去。

　　高壮憨实的姜缘静静站在两人身后。
　　他不太了解那位怀大人到底如何，但既然两人都这么说，想必肯定是好的。

　　“姜大哥，你先来看着下摊子，我们去看看他们都在说什么。”

　　“好，你们小心些。”
　　姜缘接替两人的位置，站在车驾子后面，高出一大截来。

　　茶馆内人坐的满满当当，不归和青木相伴着走到窗户边，扬着个脑袋往里瞧。

　　这头有人来买绿豆汤。
　　帮了好几日忙，姜缘干活已经很熟练了。

　　来人自己带来竹筒，于是他只掀开木桶盖子，舀了满满一勺，仔细的装进竹筒。
　　“诚惠三文。”

　　接过钱姜缘也没多看，掀开架子下面布帘子盖着的木箱，把钱扔了进去。

　　前面又站着个人，姜缘一边抬头一边问，
　　“客人带走还是、”

　　面前站着一位妇人，牵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姜缘脸上的笑瞬间没了，绷着额角，眉眼黑沉沉的盯着人。

　　那位妇人见状丝毫不惧，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尖细的声音吊得很高，
　　“哟，这是旁上富贵人家有出息了，臭小子一发达就忘了婶娘了？

　　婶娘当初可是废了不少粮食把你兄弟两拉扯大的。”

　　这妇人有意闹大，周围人见着热闹也不嫌热，一个个的挨着墙根聚在附近。

　　姜缘本就不善言辞，遇到这种情况更不会说话，拧着眉眼，手掌握拳死死压抑着。
　　“一日一顿、还全是剩菜剩饭，你费了哪门子粮食？”

　　这话让妇人抓着把柄，承认了就好，嗓子一嚎，抬起手装模做样的擦泪，
　　“哎呀，老天爷你看看，那家乡户之人不吃剩菜剩饭？

　　家里孩子多，田地少，本就贫困，吃点剩饭剩菜怎么了？你是那家公子吃不得了？”

　　说完转身面朝那些百姓，“大家伙评评理，是不是这样？难不成我还得整日煮大白米饭不成？

　　家里本就穷困，当初也不知你二叔费得哪起子善心，将你兄弟二人接到家里来供养。

　　我当初念着家里也有孩子，狠着心一人少吃点的也就把你们养出来了。

　　可谁知道啊，现在却养出个白眼狼来。如今发达了还要不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妇人话里说的全是自己吃了亏，又做出一副伤心姿态，倒真惹得不少人对姜缘指指点点。

　　“你、”姜缘恨不得上前打死那人，可这是府城，周围还全是百姓。

　　周围人说起话来，那姜二婶擦了擦脸，准备提出要求。
　　方才她可听见了，那虽只是几文铜钱，但扔进地下木盒子时声音可不轻。

　　“这位大婶，你站在我家摊子面前作何？”
　　青木两人从人群外挤进来，瞧见妇人那副姿态，眼里带着些不喜。

　　一看就是挑事的。

　　“你家摊子？”
　　妇人觑着眼睛在两小孩身上来回扫了扫，有些不确定。

　　青木仰起头，有些傲气的说，
　　“怎得？我自家的摊子还得同你证明一番不成？”

　　“这位婶子是要买绿豆汤？若是不买还请让开些，我等还要做生意。”

　　两人绕到车架子后面，让姜缘站在后面去。

　　“诶你家摊子正好，姜缘是我侄子，我和他叔辛辛苦苦把他兄弟两养大，该是他孝敬我们的时候。

　　姜缘在两位公子小姐这也做了不少时日了，这工钱也应该结算结算。

　　我家侄子嘴笨，如今也只有我来替他们讨讨工钱，还望两位莫要为难。”

　　姜缘听这话不禁有些难堪，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大婶面上有恃无恐，仗着周围人多，一副你不给钱我就不走了的张狂样子。

　　青木可不是软柿子，抬头朝人遥遥一笑，
　　“大婶子来的正好，这姜缘是我们捡来的，为他弟弟看病还花了不少钱，这厢请婶子先还了吧。”

　　“什么药钱，我可不知道那些，你别是不想给钱胡诌的。”
　　婶子一听到要问她要钱有些跳脚，朝后退了两步。

　　“大婶子误会了，我们当初救人时那药堂的大夫也知道，若是婶子不信，咱们去医馆对峙便可。”

　　见人狠狠看着姜缘，青木接着道，
　　“姜荣的药钱一共二十两银子，婶子还完便可将两人领走。
　　这几日的工钱我定然全数奉上。”

　　二十两银子，便是没出灾祸前她家里总共也才存了二十多两银子，还是省吃俭用好几年才存下的。

　　妇人慌乱不堪，抓着自家儿子的手，扯着人往外走，
　　“什么二十两银子，那是姜缘的弟弟，该是他来还，关我何事。”

　　走着人群外嘴里还骂骂咧咧，“什么破烂玩意，看个病竟花了二十两，还不如早死了把钱留给我家大树。”

　　周围人本就是围着看热闹的，现在人都走了，一个个也摆摆手散开去。

　　车架旁边安静下来，姜缘埋着头羞愧不已。
　　今日因着闹了这一番，绿豆汤也没卖完。

　　“青木姑娘，还请放心，我定会尽快找到活计赚够钱还给你们的。”

　　姜缘方才听着药钱那么多也慌乱，但那钱确实是他弟弟花的，不能仗着人心好就恬不知耻。

　　青木和不归见人走了也没在意，麻溜收拾架子，准备带着东西回去了。

　　听到话，青木抽了个空疑惑的转过头，“你说什么呢，药钱哪有那么多，我刚刚乱说的。
　　再说，这几日你干活这般用心，工钱也能抵不少了。”

　　看人还是一副愧疚模样，转身把手里的木桶递给人，
　　“你秉性如何这几日我们相处着都清楚，也不会因着外人的几句话就胡乱猜测你。”

　　说完转过身继续整理东西，还催了催仍傻站着的那人，
　　“行了先收拾东西回书院吧。”

　　两人刚刚听了不少信息，准备回去同长岁哥哥说。

　　“他们还说前任胡知府也是被怀谨哥哥故意陷害的，是怀谨哥哥当初污蔑那位知府大人和孩童失踪案有关。”

　　青木和不归两人坐在凳子上，对着对面喝茶的长岁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特别是不归，面上气愤不已，眼里却带着些委屈。

　　两人像在和长岁告状。

　　竟牵扯到了这里？
　　长岁放下手中的茶杯，心头猜到是谁在作怪。

　　贺瑞廷都还在怀谨手上，贺家的人胆子那么大？

　　“你们别担心，我会把事情告诉怀谨的。”

　　“行啦，小孩子别冲动，这些事想必怀谨自己来处理才更有说服力不是？”

　　长岁抬手按在不归脑袋上，胡乱揉了揉。

　　“若你实在担心，我们去府衙看看他？”

　　不归方才还气愤的眼眸瞬间变成慌张，在他的认知里随意去打扰大人是不好的。

　　可、上次怀谨哥哥说了有事可以去找他。

　　不归咬着下唇有些纠结。

　　“我正好有东西要交给他，若你想去的话咱们一道？”

　　嗯？
　　眼睛睁大，泛着期望的眼眸闪烁有神，“那我们明天去？”

　　长岁觉得收回来的手又有些痒，面上展开笑意，“好。”

　　、

　　府衙内怀谨还在想方才传来的消息。

　　奉安旱灾传来消息没多久，现在这么快就又好了？

　　若不是城外百姓都是真实的，他定会怀疑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大人，那、城外的百姓就要送回去了？”
　　护林带着试探的问道。

　　怀谨拿起眼前的名册，翻了翻，随即摇摇头，
　　“不急，等把人都清出来再说。”

　　“是。”

　　“贺家那边如何了？”
　　说到这，怀谨语气沉下了些。

　　贺家这事做得明目张胆，摆明了有靠山指使。

　　“昨晚贺家吵了起来，那位贺家大夫人好似被关押了。”

　　贺瑞廷是贺家大夫人唯一的儿子，如今人还在怀谨手里，她的丈夫却明晃晃的去挑衅人。
　　这是打算弃了她儿子？

　　“贺师，你将我儿子置于何地？”
　　贺夫人仗着娘家关系威风惯了，这会儿也是当着下人的面就吵起来了。

　　贺师眼睛上抬，其余人见状赶快退下。
　　“夫人要如何？这是江南传来的消息。”

　　提到江南贺夫人面上慌乱一瞬，瞳仁泛出恐惧。
　　“可、你们要做这些，凭什么把我儿子搭进去？”

　　说到这话里带出哭腔，贺夫人双手搭上贺师的胳膊，“那也是你唯一的嫡子啊老爷。”

　　贺师心里毫无波澜，儿子他多的是，唯一嫡子的名头不过是说给吴家看的。
　　但现在、、江南的大人直接把信送到他这，那吴家也就是可有可无了。

　　抬手拍了拍贺夫人的后背，“我也心疼廷儿，可是现在怀谨那儿我们送了多少木材到城外也没见着廷儿一眼。

　　既然江南的大人能传信过来让我们这么做，那他们肯定是有把握的。”

　　江南官场勾结，与朝中大员也有不少牵扯。
　　有他们担保，贺师眼里泛出些些疯狂。

　　女人还在旁边哭，贺师头疼的闭上眼睛，
　　“夫人你先回去歇着，我办完事情定会把廷儿带回来的。”

　　怀谨听完禀报，撑着手站了起来，踱步走到窗边，望着对面的檐角，
　　“给贺家传信之人、尽量找到。”

　　这个可能不易达到，怀谨话里也没强求，只是又转过身来，低声道，
　　“让护旗去吴家看看，看他们知不知道贺师的动作，若是知道，便也罢了，若是不知、、”

　　若是不知，这便是个他们亲手送来的口子。

　　窗外的天色有些阴沉，一片片乌云逐渐被风吹过来堆积着。

　　夜里狂风大作，吹的窗户啪啪作响。

　　长岁侧躺在床上瞧着窗户角，有些担心明早能不能去找怀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