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生活日志》李上云

25、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安静的府城又沸腾起来。

　　这几日便是大下午的都有人在各酒楼饭馆里聚堆，嘴里说的都是一个事。

　　奉安旱灾。

　　奉安府在康平西边，中间还隔了一个邑州府，距离不算近。

　　但这几日因着传言旱灾致使奉安府的人东迁，许多逃难的人快近康平了，惹得大家议论纷纷。

　　那日护林收到京城的信赶快跑来叫人。
　　怀谨本是想同长岁商议开济幼堂的事，哪知刚开个口这事就没了后续。

　　六月初二，书院开门。

　　来上学的孩子少了许多。
　　一是为着分学段那事，大多数人放不下心，礼教自古便有，这事儿轻易变不得。

　　二则便是那旱灾。
　　西边出了事，听说过段时日逃灾的人也要来了，谁知道那粮价会不会上涨。

　　为了安生，大多没再来书院。

　　来的小孩子一共就六人。
　　除了宋澄辉，基本都是哥儿和女子，年龄也不算太大，到头来大班直接撤了。

　　长亭昨日眉头愁了一下午，怕下个月没了进账，也怕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但今日午时长亭脸上就恢复了笑意。

　　这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
　　一共六个人，就算书院里一人照顾一个也能有歇下来的时候。

　　况且，他们又开发了一个新的生意路子。
　　就是绿豆汤。

　　昨晚上长亭和青木不归熬夜做的汤，熬出沙后用陶罐放井里晾了一晚上。

　　午时前把人手分配好，青木带队去巷口卖冰饮。

　　“清凉可口的绿豆汤，三文钱一碗。”

　　绿豆汤里放了许多绿豆并糖，几人是按着低价卖的。

　　“青木姑娘给我装上一碗。”
　　是旁边卖菜的大婶，认识青木是书院的孩子。

　　大婶有自己的竹筒，青木接过来给人装上。

　　有了第一份入账，后面的生意自然顺利起来。

　　桶里还剩下一点，青木想着要不算了。
　　准备收拾收拾回家的时候车架子前来了人。

　　衣衫有些破旧，皮肤黝黑，脸上汗水糊着像是含了不少风沙。

　　手边牵了个小孩，身形瘦弱，头上全是理不直的发结。
　　凹陷下去的脸颊显得眼睛很大，直愣愣的看着人，还有些让人害怕。

　　“客人是要绿豆汤？桶里只剩下一碗了。”
　　青木抬眼看着人，手放在桶盖上没动。

　　那高瘦的男人搓着手，呐呐开口，“我们只要一碗，但是、我没有碗行吗？”

　　两人是赶路来的，身上没别的东西了。
　　就连那最后一点银钱都是缝在贴身衣服内才好好留着的。

　　青木点点头，侧身从旁边桶里拿了个碗出来。
　　碗是早准备好的，不过之前买汤的叔婶都自己带着竹筒才没用上。

　　桶里的汤还有多，满满装了一碗后青木瞧了瞧正在喝汤那小孩，又拿了个碗出来，
　　“这还剩下半碗也卖不出去，你们是最后一位客人，正好是赠送给你们的。”

　　男人慌张摆手，“不用不用，你们、你们可以自己喝。”

　　话里带着口音，慌慌张张说的快，青木也没听清，伸手一递放那人手边。

　　愣愣盯着人看了两瞬，青木没在意，利落的收拾木桶、木勺。

　　旁边五岁的青铃帮着把桶推到前边，绕过车架往对面铺子跑过去。

　　“青木姐姐我去叫练叔。”
　　练叔方才说是去买点东西，现在还没回来。

　　高瘦男人端起那半碗汤，送到旁边孩子的嘴边。
　　“我喝饱了，哥哥你喝。”

　　小孩用手往对外推了推，想让自家哥哥多喝点。

　　青木把东西放好后看了看钱兜子，伸手拨弄两下。

　　手指纤长，干净白皙。
　　男人从腰带里拿出三文钱，紧接着撩起一点衣角用劲儿搓了搓。

　　把钱放在人手心时还是不敢抬头，生怕看着嫌弃的目光。

　　练叔牵着青铃回来，小姑娘笑呵呵的，手里拿了块糖，
　　“姐姐，给你的。”

　　青木接过来放嘴里，拉着小姑娘上车。

　　练叔面容和善，不过在路过那男人时沉下眉头晃了人一眼。

　　看到人要走，那男人牵着小弟往旁边让了让，在听不见车轮声后才敢抬起头看看人背影。

　　书院的孩子们吃完了饭准备午歇，青木三人回去时梨叔还在后厨等着人。

　　吃完饭练叔去找长岁。

　　“方才我在街上瞧着些外来的人，怕是逃难的人到了。”

　　话里有些愁，这外来的人一多府城内就容易出事不安生。

　　“多吗？”

　　练叔摇头，“看着都是些男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乱。”

　　能这般早逃过来的不是有些家底就是能扛的人。

　　像方才那个男子，虽然瘦弱，但也不疲软。
　　这种人在府城找个打杂搬货的活计还能行，就怕后面人多了，一旦没控制好肯定容易乱。

　　且还是这夏日里，一个不慎人就没了。

　　长岁手指胡乱敲在桌上，想了想，“我们明日去庄子上拉点粮食回来。”

　　后面会不会封城谁也猜不到，现在既然发现了就得早做准备。

　　、

　　府城西郊粮仓

　　怀谨难得发了大火，命人把看守粮食的人全带过来了。

　　“为何粮仓内的粮食连一半也未装满？去年的新粮哪去了？”

　　偌大的粮仓一半是空的，剩下的大多是那陈了不知几年的糙米。

　　一个看守管事拖着膝盖爬到怀谨面前，“大人饶命，我等小民也是奉命行事。
　　这上头大管事的命令下来，我等是拦也拦不住啊。”

　　怀谨刚来没几个月，康平一直安生，他就没顾得上管理粮仓这边。
　　谁知这难民就在眼前，粮食却出了事。

　　“粮食都哪去了？”
　　护林挡在前面，把人往后拖了出去。

　　几个管事撇着头互相望了望，眼里游移不定。

　　护林对着中间那人踹了一脚，“那胡彰人都在大牢里等死，你们还敢欺瞒知府大人？”

　　这一遭恐吓下来，一个个忙不迭地磕头认错。

　　“大人，小的们是真不知粮食去何处了。

　　只知道每年那新粮收上来不久就会有人来运。”

　　“对对对啊大人，咱们小小一介管事，如何敢于那些大人争辩呢。”

　　一阵哭声扰得人头疼，怀谨折起指骨狠狠揉了揉眉心。

　　怪不得从胡彰府里挖出那么大一笔钱，全是从这些地方抠出来的。

　　“这几日让人先把这剩下的米粮收拾出来。
　　做的好便暂且将功补过，若是谁有了那害人心思，那便去陪你们的胡彰大人吧。”

　　虽是陈米，但也暂且能用。

　　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收购米粮。
　　今年的夏税得八月份才能收上来，在这之前只能先买粮。

　　“派人仔细盯着。”
　　养了几年的蛀虫不可能一点用也没有。

　　护林垂头跟在身后，“那粮食？”

　　“传信给护旗，让他们在江南先收些粮食。”

　　鱼米之乡，江南物产富饶，如今能紧急买到大量粮食的地方也就南方了。

　　怀谨伸手止住要走的护林，“让他们分散到几个州府暗中购买。”

　　胡彰和贺瑞廷的事江南的人大抵也知道了，若是让那边知道是他们在买，保不齐得遇着点什么阻碍。

　　两人骑马回到府城，路上瞧见不少人往城内赶。

　　知府衙门聚着一堆人，是怀谨派人叫来的。

　　“尽快划定城外的救助所，孤寡的妇幼老人与男子尽量分开，若是家里人多的，另起一片。”
　　府城舆图放在桌上，怀谨给人大致指定几个方向。

　　“叶大人尽快带人去购买木材石料，运到城门口。”

　　“伍大人负责招工建造，逃难过来的人尽量优先安排。”

　　把人先聚过去安排事做，至少能保证一定的秩序安全。

　　“护林拿着我的令牌去东郊先抽调五百府军，留下各城门驻守的，剩下的安排到救助所去。”

　　说完怀谨拧紧眉头看着下面的一众人，在刑部形成的狠戾气息散发开来，
　　“劳各位大人费心，管好手中的人，若是传出什么以势压人、官压百姓的事，本官直接拿你们是问。”

　　堂下人俯身应是。

　　待人都下去后，怀谨坐回书案前写折子。
　　一连串的事儿安排下来，那些钱可遭不住造。

　　长岁在乡下庄子里。

　　云叔和练叔忙着装粮食。
　　长岁本打算装够书院三个月的粮食也就差不多了，但逛了一圈仓库，还是又麻烦云叔过来多拉两车。

　　村里的人倒没受到一点旱灾影响。

　　今年雨水顺利，粮食长得不错，大家心里有底。
　　再加上这村里不是地就是山，肉没了都能进山转两圈找着。

　　长岁在周围转了一圈，轻松的氛围感染些许，心里也没那般慌张了。

　　小山坡的果林子里还有些桃子。
　　长岁同村里人说过让他们来摘，但大家都很好，也不会无缘无故给全部弄完了。

　　果子结有些高，长岁抱着手臂抬头望了好一会儿。

　　紫苏桃子姜、蜜桃乌龙茶、薄荷蜜桃、蜜桃冰糖水…

　　各种冰饮在脑子里转圈圈，抿了抿唇，长岁转身回院里。

　　去拿竹兜和木梯子。

　　来都来了，不带点回去也太浪费了。

　　傍晚几人驾车回城的时候，城门口已经守着两排官兵。

　　对往来百姓的排查倒是不严，就是看着有些骇人。

　　刚进城门长岁就碰见护林带着一队人往城外赶。

　　瞧着行事有些匆忙，长岁没上前打扰人。

　　不过护林好像也看见他了，点了点头，长岁有些不确定，缓慢的轻点了点下巴。

　　护林看着长岁猛然想歇口气，朝身后人招呼了声便朝长岁走过去。

　　“尤公子出城了？”

　　长岁还茫然的楞坐着，听见人问后松缓了些，“护林大人这般晚了还要出城？”

　　提起伤心事，护林眉眼沧桑了些，“今日又传来消息说邑州府那边难民太多闹起来了。”

　　“大人担心过几日城外难民增加，叫我们加工修建救助所。”

　　那邑州知府是个狠心的，直接把许多难民拦在城外。
　　城外官兵看守又跟不上，听说闹得挺大。

　　怀谨看着来信还气急骂了声，接着就紧急吩咐人出来招工。

　　事情堆着多又急，一遭烂事逼的怀谨脾气也不太好，出来前护林才挨了顿骂。

　　瞅着车驾子上的桃子，想到什么，有些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