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印》冬犹绿林

1、初遇

　　故事开始于一场俗气的一见钟情。
　　祁舒扬接任他爸的班已经四年了，现在担任公司的执行总裁，这一年他刚刚三十有二，是个依旧年轻气盛却也成熟稳重的年纪。这位年轻的掌权者兼顾了野心与能力，大刀阔斧的改革，雷厉风行的政策，寰新在他的带领下走向一条全新的道路，更上一层楼。
　　这一年的春天，祁舒扬带着团队出差柏林洽谈合作，工作繁杂但好在一切顺利，连续加了一个星期天超长的班以后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祁总大手一挥放了员工两天假，在众人解放了的欢呼声中向外走去。
　　忙碌了这些天，祁舒扬也终于有机会走上街头逛逛。这显然是一座充满艺术色彩的城市，集中体现在缤纷的涂鸦和个性的街头艺术家们身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柏林，但感觉这座城市每次都能给他带来新的感受。祁舒扬边走边赏，姿态悠闲。
　　早春的柏林依旧带着寒意，祁舒扬在衬衫西裤外面套了件深色的毛呢大衣，围一条浅色的条纹围巾，双手插兜，眉目深邃好看，面容平和带笑。一个气质成熟面容英俊的东方人走在异国街头，总是自成一景，引人注目。
　　“打扰了，下午好。”祁舒扬靠在桥边向远处水面眺望时听到旁边有人说话。
　　转过头看见的是一对年轻的异国情侣，姿态亲密，很是般配。貌美的金发女生怀里抱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身旁的男生友善的笑着，用英语询问，“可以麻烦您帮我们拍一张照片吗？”
　　“当然了，这是我的荣幸。”祁舒扬答应地十分爽快。
　　照片中的两人笑得幸福，羡煞旁人。小情侣非常满意。女生高兴地从自己的花束中抽出一枝花递给祁舒扬，说：“作为谢礼，送给你和你的爱人。”
　　“谢谢你们，”祁舒扬笑着接过花，“我相信他会很快出现的。”
　　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相携着走远了。
　　祁舒扬带着这枝被有情人祝福过的玫瑰继续漫步。
　　逛到落日灿烂，祁舒扬停在一个十字路口边等红灯，意犹未尽。这个路口的红灯很有意思，是个矮矮胖胖的小人，带顶圆球的帽子，看着憨态可掬，祁舒扬随手把它拍下来，看了看手机然后笑着抬头，眼前却措不及防见一幅盛景——
　　那是街对面的路口转角，有一个花店，小而精致，店主将各色的鲜花用鲜亮的彩色桶装满了，堆摆在门口，有一个穿着的年白色毛衣的年轻人正巧站在了店前，花簇做了背景。从祁舒扬的角度看过去，落日、鲜花、人流，一瞬间全部沦为陪衬，他只看得见那个青年面容清俊，身姿挺拔，暖橘色的阳光离开之前在他身上镶了个金边。
　　整个场景美得像幅浓墨重彩的油画，引得他心驰神往，引得他踌躇不前。
　　祁舒扬一时怔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花，就在这一刻祁舒扬觉得这枝玫瑰也许能送出去了。
　　他举步就想过去，目光却扫到那个红色小人，失笑着停下脚步，便只目光真挚暗含急切地看着那个人。祁舒扬甚至想冲动地隔着这条街就喊出声，终是害怕冒犯，担心失礼不敢开口。
　　但下一刻，一辆车开过来在青年面前缓缓停下，然后祁舒扬就看着那个人上了车，小汽车很快启动，向着落日的方向离开了。
　　红色小人闪烁一下，换了件绿衣服。祁舒扬却没有跟着人群走过路口。
　　他低头深嗅玫瑰，浅淡的花香丝丝缕缕地缠上鼻尖，笑着摇头，暗叹一声。
　　景色依旧好，只是祁舒扬没了心情，捏着自己的小玫瑰慢慢地晃着，转身原路返回了。

　　两年后，北城初夏。
　　“哥哥哥，今晚上你要回家的吧？”
　　“回来的路上帮我把这几本书买一下，我就不出门啦。”
　　“感谢我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哥哥！”
　　今天是周六，傍晚六点，祁舒扬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看着微信里祁舒暖发来的一连串的消息和书名笑了。
　　祁舒暖同学周末宅家却发现自己要用的几本书还没买，又不想出门，想起今天周六晚上祁舒扬要回来，就毫不客气地利用起哥哥这个免费劳力。
　　祁舒扬不和父母妹妹住一起，每周六晚上会回家陪伴家人。
　　行吧，还得绕路去趟书店，祁舒扬拿起搭在座椅上的外套出了办公室。
　　晚霞快要消散，祁舒扬从书店出来往回去的时候天际已经擦黑，华灯初上。
　　祁舒扬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搭在车窗边，在等红灯的间歇活动着脖颈，随意朝左右瞥了一眼。
　　右前方宽阔的马路对面，一家店门前，一个青年正在和他面前的老人说着什么，也许是道别，然后青年人弯腰为老人打开车门，目送他离开后，转身进了店中。
　　隔着些距离，祁舒扬只觉得那人隐隐眼熟，也不敢确定，心中却隐隐有种直觉，心情都略微急切起来。
　　驱车转了弯，他找到那家店，站在门口粗略一眼，只看到了正对着门口的好几列书架。
　　没有细想，祁舒扬举步入内，推门时门口的小铃铛叮叮当当地晃。
　　是书店吗，祁舒扬打量着满满当当的书架，看到往左手边是一个柜台，背后是一个通向楼上的楼梯，右手边是一片阅览区，正对面是无遮挡的玻璃窗可以看清外面的车水马龙，这里摆了一圈沙发，中间还有一个画架，附近的桌上放着许多颜料与画笔，书架后面看不清是什么区域，只从间隔的缝隙中看见些椅背，此时店里举目四望空无一人，吸引他进来的人也不见踪影。
　　“有人吗？”祁舒扬一边试探着询问，一边朝书架后面去。
　　等转过来才发现着书架后面是一间面积挺大的画室，里面错落地放着十几副画架与椅子，侧面的白墙上写了个花体英文单词“moster”，错落地分布着彩色的手印，大部分空间挂了许多油画，按祁舒扬的艺术修养来看，这些画风格相似，应该是出自同一人，功力十足，十分具有艺术美感。
　　转眼看去，画室深处，那个令他心神摇动的人正踩着梯子从到顶的置物柜中取东西。青年穿着白衬衫，下摆扎进西裤里，规整板正，但随着伸手向上拉伸的动作，衬衫被拉直，勾勒出挺直显眼的腰线，禁欲又性感。
　　祁舒扬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多停留了一会儿，但他很快移开视线，青年听到声音后转头看来，眉目俊雅，神情漠漠，一如祁舒扬记忆中的模样。
　　“您有什么事？”青年就着在梯子上转身的动作问道。
　　“冒昧打扰，我看外面没人就找进来了。”祁舒扬偏头轻咳一声，镇定笑道，“我想买几本书。”
　　“买书？”青年疑惑重复，说，“我这不是书店。”
　　祁舒扬的笑意温柔俊雅，“我看外面一整面书柜还以为是书店，搞错了吗？”
　　青年沉默一会，问，“你要什么书？”
　　祁舒扬挑着祁舒暖同学的书单报了几个书名。
　　青年人下了梯走过来，“我这里只有《论摄影》与《摄影艺术》这两本，也不是新的。”
　　祁舒扬想到车里早已买好的书籍，再看看他手上七成新的书，微微笑道，“没关系，足够用了。”
　　祁舒扬看着他停在书架前，目光搜寻几下就找到了目标，祁舒扬跟着他去了前台。
　　祁舒扬手肘支在台面上，离得近了更清晰地看见青年神情平静却眉眼清隽，不由得想起两年前异国的初见，心中惊艳之感不减反增。
　　“书也不是全新的，总共算你六十吧。”青年找了个袋子把书放进去，抬头对上祁舒扬的目光，愣了一下。
　　“好，”祁舒扬笑着，从见了人开始他嘴角的笑就没有停下过，拿出手机付了钱，看见青年背后的咖啡机，抬手指了指，“能再给我一杯咖啡吗？”
　　青年转头看了一眼机器，把书放在台面上，没有言语。
　　他犹豫的时间有些长，就在祁舒扬以为会被拒绝时，他从上面柜子里拿出一个装咖啡豆的玻璃罐子，向祁舒扬示意，“只有这一种。”
　　显然祁总现在并不在意咖啡的种类，干脆点头，“可以，麻烦了。”
　　祁舒扬坐在高脚凳上看青年熟练地煮着咖啡，转头看了眼身后的书架和开阔敞亮的阅览区，赞叹道，“这么大一面墙的藏书，汗牛充栋，真是厉害。”
　　他瞥了一眼，把手柄卡到咖啡机上，放了个骨瓷杯接着，“都是杂七杂八的，随便看看。”
　　“这么多位子，老板这接受借阅吗？”
　　青年将咖啡摆到他面前，侧身去收拾机器，闻言停顿了一下，平静地说：“开门迎客，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没有多少人罢了。”
　　毕竟没有人会来画室买书，跟别提特意来画室看书了。
　　祁舒扬笑了，抿了一口咖啡，说：“我看老板这地方好，适合读书休憩。”
　　咖啡口感醇厚，香气馥郁，微微苦涩。
　　手中的杯子磕在台面上发出“铿”的一声轻响，祁舒扬按捺住喜悦的心情，向他伸出右手，语音轻松自然，“我叫祁舒扬，‘舒适’的‘舒’，‘飞扬’的‘扬’。”
　　青年迟疑一瞬，伸手回握，“樊渡，三点水的‘渡’。”
　　说完樊渡从柜台里面绕出来，对祁舒扬说：“我还有事，你慢用。”
　　祁舒扬和煦地点点头，目送着他回到画室的背影。樊渡，樊渡，祁舒扬眼里看着，口里念着，不自觉地就笑起来。

　　外面的夜幕开始下起小雨，初夏的雨。
　　等到樊渡再从画室里出来时客人早已离开，柜台上只剩下一只深灰色骨瓷杯。
　　是个很具有吸引力的人，樊渡想起他的眼睛，形状锋利的凤眼却不凌厉，在灯光下反而是沉静温和的，笑起来的时候眼中俱是温柔。
　　像阳光，樊渡想着，随即又否定了自己，不对，像是火，火光。
　　“祁舒扬…”樊渡望着门外的雨夜，街上的霓虹在水珠里晕成一片。
　　樊渡轻轻苦笑一下，收拾干净杯子，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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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初来乍到，说声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