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岳含清晖》初七酿酒

12、第 12 章

　　廖可发现，自从葬礼回来后，苏子清多了一个爱好——发呆。

　　原本没事就坐在画板前的好友，现在没事就愣在那。他跟许思宇小声讨论，怀疑是不是之前伤了脑子，或者是在墓园撞了邪，毕竟是从来回来才有这症状的。

　　许思宇看着吃着吃着又愣神的苏子清，若有所思：“不排除，他头上什么时候拆线？”

　　“明天。”

　　“那一起去吧，正好他想看新上的电影。”许思宇指着一边吃肉的宋李涛。

　　宋李涛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怎么就我想看了，你不想看吗？！”

　　他音量有些高，苏子清一个激灵，茫然地看着几人：

　　“……看什么？”

　　“机器人打架的电影，可能有点吵。”许思宇瞅着苏子清头上有些脱线的纱布，“你估计受不了？明天问问医生吧，你刚在想什么？”

　　苏子清似懂非懂地点头，说没什么。

　　“是变形金刚！不是机器人！！！”

　　宋李涛怒，跟许思宇说了多少遍了，这家就是伙成心给他不痛快。

　　现在正值假期，刚开学一个的学生们各地乱窜，学校附近的饭店挤满了撒欢的学生。

　　他们坐着的小店，四五十平的样子，木头桌椅都有些陈旧，灰白的墙上贴着巨大的菜单，装修简单环境倒是整洁，六点没到店里就坐满了人。

　　上菜的小哥端着盘水煮肉片从苏子清身边走过，滚烫的辣油浇出来的鲜香刺激着他的鼻腔，苏子清不忍住嗅了嗅鼻子。唉，这已经是第三盘了，不出意外，之后还有。

　　陈记菜馆，老板姓陈，据说夫妻俩二十多年前从枫城到海城打工，后来这片搞规划，两口子一合计就在这开了家小饭店，味道大众，经济实惠，生意一直不错，水煮肉片就是他们家的招牌。

　　枫城在内陆，有山有水，盛产山珍江鲜，萧煜是土生土长的枫城人，不太习惯海城的饮食，大学前两年三天两头地就往陈记跑，和叶铭旭在一起后就去的少了。

　　一来那时候叶铭旭已经毕业，工作生活都在市里，习惯带着他去市区；二来每次叶铭旭来学校找他总引来围观，萧煜脸皮薄，索性除了上课就不在学校待着了。叶铭旭以前在学校附近租过间公寓，还没有退，萧煜正好住进去躲清静，反正学校有什么事钱小艾会通知他。

　　他跟着叶铭旭去过不少高档精致的饭店，却始终没有像陈记那样让他记忆犹新的。

　　眼前的菜是清一色的清淡，苏子清默默哀叹。他无比怀念被水煮肉片辣到，再被对面甜品店的冰镇椰糕治愈的爽快感觉。

　　从店里出来时，并不宽敞的小路上挤满了人，有不少是从大学城来的，海城美院独立在大学城外，相隔两条马路。

　　“幸好咱们来得早，门口都这么多人了！”廖可感慨，多亏了许思宇的提议。

　　“小心点，别撞着……子清？”

　　许思宇转头，见苏子清踉跄地逆着人流走，眼看越来越远，赶忙叫住另两个。

　　“哎？子清去哪？”廖可着急，想去拦，奈何小身板挤不过去。

　　好在有宋李涛人高马大，三步过去一把拉住他，问他怎么了。

　　苏子清半张着嘴，眼里的困惑不比另三个少，琥珀色的眸子在杂乱的灯光下微微闪动，他不确定道：

　　“我，好像看见……他了。”

　　“谁？看见谁了？”

　　宋李涛抬头张望，周围都是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和小摊贩，没见什么熟人。

　　“怎么了怎么了？看见谁了啊？子清，你瞧见谁了？”

　　“我看见……”

　　苏子清张开的嘴巴又闭上，刚刚从陈记出来，他的视线扫到斜对面椰子甜品店的灯箱旁站了一个人，身量很高，直挺挺地侧身站着。

　　那人好似有所察觉，转头看过来，混乱的灯光看不清五官，但那眉眼间的锋芒锐利却直刺进苏子清的心里，是他！

　　那日从墓园回来，唐棠的话就一直在他脑中盘旋，还有车窗外的那个身影，始终挥之不去，就连梦里也都是周岳。

　　十年了，他还是第一次那么清晰频繁地想起这个人。

　　他以为他早忘了。

　　“没什么……我可能看错了，回去吧。”

　　即便是他又如何，萧煜都死了。

　　宿舍区外几人抱着篮球正准备去体育场，是他们系蓝球队的新人，见到宋李涛和许思宇，激动地邀请他们一起，连廖可和苏子清也没放过。

　　两人都不擅长，只能坐在场边看热闹。

　　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递过来两瓶水，苏子清抬手接过，笑着道谢。

　　“呃……你也是大四的学长？”

　　苏子清点头，满眼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男生摸了摸鼻子，“就是觉得学长……看着挺年轻的。”

　　呃，大四就老吗？28岁的萧煜苦笑。

　　“啊，那、那个学长，能不能留个……”

　　“王小彬，你搁那干嘛呢？！”场上宋李涛朝这边大吼。

　　“……电话……”

　　男生尴尬地挠了挠头，迎上苏子清清澈的浅色眸子，笑了笑，“队长叫我了，我先走啦！”

　　苏子清看着他笑着跑开，嘴角有两个酒窝，显得阳光又帅气。男生跑开两步，又回头冲他挥手，“学长！我叫王彬彬，‘彬彬有礼’的‘彬彬’，学长不要叫错了！”

　　廖可看着被队友围攻的王彬彬，凑到苏子清耳边，小声嘀咕：“这个大一的弟弟挺会嘛～”

　　“？”

　　“哝，矿泉水的盖子都帮忙拧开了。”

　　廖可叹服，他们家子清人美心善，满头纱布也能吸引到小狼狗。

　　苏子清兴致缺缺，淡淡道，“你喜欢就去追呗。”

　　廖可一副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就是性格有些乖张，常常把自己搞得五颜六色。

　　廖可嗤笑，“那小子，不是我的菜。”

　　“嗯？”

　　“嘿嘿，我喜欢那种酷酷的！”

　　吹了会晚风，苏子清的心情平静了不少，他不想深究他为何一次次想起周岳，他不想再纠结叶铭旭和钱小艾，关于萧煜的一切他都不想去碰，哪怕那天看到苍老憔悴的父母，他也只是有些心疼，有些歉意，但不想去改变什么。

　　从他毅然离开家的那天起，萧家就不再有他的位置了吧。

　　“走吧，和老大他们说一下，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苏子清笑着听廖可滔滔不绝说了一路关于他的理想型，多好啊，年轻人总是能笃定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迎面走来两个女生，看着他们捂嘴偷笑，树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肆意摇曳。

　　“我说你呀，眼光要放长远，不要总想着那谁了……咱们学校从来不缺帅哥……”

　　廖可随手一指，“呐，前面就有一个，快看！”

　　几步外，一个头戴着棒球帽的男生，看不清脸，黑色的夹克衫牛仔裤，腿很长，身形板正，看起来确实又帅又酷。

　　廖可直愣愣地盯着，苏子清有心调侃“是你喜欢的类型”，那人就走到近前，苏子清顿时一愣。

　　男人微低着头，腰背挺直，步伐稳健，看着不像学生。

　　苏子清皱眉，这么晚了，门口的保安怎么会放任社会人士在学校里闲逛？海城美院因为不在大学城，安全保卫工作一直很严格。

　　苏子清闻到股不轻不重的烟草味，还有些像是皮革的味道，男人同他擦肩而过，半张线条分明的冷毅的侧脸，剑眉微锁，目光如炬。

　　男人淡淡地扫过来，不带一丝情绪。

　　“啊！你看见了没，那谁啊？又冷又酷耶！”廖可兀自惊叹，这人眼生得很，新生吗？

　　苏子清僵直在原地，整个人都绷着，听见廖可的话，他猛地转头，鼻尖还萦绕着那人身上的味道。那人却已经走远，看方向是往教学楼。

　　“咦？子清，你去哪？”

　　匆忙迈出的脚步又猛然停下，苏子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不受控制地想要追过去，可笑至极！

　　廖可见苏子清脸色惨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吓了一跳，真撞邪了？

　　“怎、怎么了？不舒服吗？刚刚那人……你认识？”

　　苏子清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没什么，看错了……走吧。”说完，埋头就走，带着股决绝。

　　廖可纳闷，什么情况？

　　他不放心地回头看，路上空空荡荡，路灯昏黄不见人影。廖可不经打了个冷颤，心想不会真撞邪了吧。

　　周岳从配电箱后面走出来，黝黑的眸子盯着苏子清和廖可离开的背影，发出一声轻嗤。右耳里的耳塞传来一阵“滋啦”的电流声，随即是熟悉的声音：“怎么了，周队？”

　　“哈哈哈，没事！我们老大魅力太大，差点被俩学生跟踪！”

　　“……”

　　相隔十多米的电线杆下，一个身着兜帽衫的的年轻人，正朝他龇牙咧嘴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