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魔法学园》特里波列夫

5、假期要开始了

　　尼可感觉自己的神志已经完全清楚了。他拨开了韦德的手臂。“我没事了，完全没事了霍尔，谢谢，我可以自己走路了。”他从韦德手里接过自己的那只手提袋，重又扣好了自己领口的纽扣。
　　“没事就好，你把我吓了一大跳。你抽中的试题是什么，该不会是安眠剂吧。”那个少年有些狡黠地笑着说。
　　“没错，可是我没有喝，一滴也没有，也许是发动意念的过程把我自己完全掏空了。而且我的精神力先天就有些不足。我对我最后的冥想很满意，虽然不知道药剂实际的纯度如何，是否把所有需要的隐性属性都激发出来了。”尼可忽然感觉不好意思起来，脸有些发烫，他莫名有些不想在韦德面前提有关魔药有关魔药考试的事。他好像忽然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那个传闻里的少年天才。他为刚才的稍许得意而羞愧。他只是有点被自己感动，为自己所投入的感情。
　　“和你冥想得太投入也有些关系。其实只需要把你那种昏昏沉沉的睡前体验投射进去就可以了，注意别出现什么杂念就可以。在冥想的时候有点容易睡过去，其实那样一瓶小小的药剂，并不需要注入太多精神力才对。但我看得出来，你是筋疲力竭才昏倒过去的。”
　　尼可听到杂念两个字，心突地跳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最后的冥想似乎并不那么简单纯粹，开始冥想睡眠的状态，可是脑袋里却跳出了祖母，还有刚才的午餐。那确实是一种安心的，让人可以放下心就此沉沉睡去的状态。他感觉到自己精神力太弱的原因，就是无法在冥想的时候集中自己的注意力。那种状态除了安睡以外，是否也可以理解为安心或者幸福呢。他本来对自己的发挥很满意，可忽然却觉得自己有些离题了。可是自己冥想的的的确确又是一种可以安心酣睡的状态。对，的确是这样没错，在祖母的怀里那种安心睡去的状态我的确完完全全的投射进去了。我没有偏离，没错的。
　　“你还好吗，林顿。”韦德的语气很温柔，尼可感到愈加难为情，他尽力使自己保持平静。
　　“我……没事，我总是想太多了，忽然想到刚才考试的事。”尼可不想再想考试的事了，不管怎么样，假期就在眼前了。
　　尼可忽然发觉韦德一直看着他的脸，可他却不好意思去看韦德的脸。尼可深吸一口气，决定也把目光对向韦德的脸，却只看到他那一头黑色的蜷曲而茂密的长发，像树一样充满活力的。
　　“我真的没事了。我看到考特叔叔的马车了。”尼可的视线又移到了不远处的铁围栏，他看到一个墨蓝色的蒙着布的马车顶，那应该就是考特叔叔的马车了。
　　韦德看到这个男孩鬓边的头发被汗浸湿了，有几粒汗珠淌了一半，他不自觉地想要伸手去掏手提袋里面的手帕，可是又忍住了。
　　“假期要开始了，还有十五天才放榜，好久没有过这样长的假期了。明天我们一起去你们镇上那座有名的钟楼怎么样，听说那里可以望到远处的海。”韦德望着尼可的脸喃喃自语。
　　“你是犯糊涂了，想不到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也会犯糊涂，可以看得到海的钟塔，不知道要建多高才可以啊。我曾经和祖母一起去过塔的最高处，我的确看到了整座城市，看见远处的雪山，有两条细小的河流逐渐交汇，汇成淌过西斯芬的母亲河墨丽河。钟塔下常有弹琴的卖艺人和小商贩。”尼可望着远处的蓝天，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后的这座灰色的建筑物。
　　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脚已跨过了伍德的大门。晚钟声响起了，许多孩子们欢笑着往外走着，谁都没有回过头看一眼身后那座高耸的时钟塔。它是那样孤独又是那样慈祥，无数人的疲惫在钟声中消解了，它在人们心中荡起的道道涟漪在无声中消散了。
　　两个孩子紧挨着坐进那架蓝顶马车里。天气很冷，尼可觉得现在比早晨暖和多了。
　　“尼可，这是祖母让我带给你的，面包是刚烤好的，还有一点热。你的朋友再哪里下车啊？”
　　整个小车棚里面都是面包的香气，温暖的香气。
　　“把我送到钟塔街那座戏院附近就可以，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住在附近。”
　　窗外的时钟塔逐渐被树木遮掩住，尼可抱着蜡纸包裹的面包却没有打开。他很兴奋，一切终于都结束了，却又有一种无所适从的孤独感，他感觉自己被完全抽空了，需要有东西来立刻填补他。他不愿意再回想关于考试的任何事情，也不愿意想什么如果，什么以后。他决定用快乐将自己填满，他感到自己需要做许多事，想去做许多事。这种松快透着一种恐怖，尼可尽力不去面对这种恐怖。
　　“霍尔，明天可以给我带一张戏院演出的节目单给我么，真不知道这么长的假期要怎么过。”
　　“我们可以买学生票去看戏，去听演奏会。你会跳舞么林顿，听说西斯芬有一种特别有名的交际舞，一般是在仲夏的夜晚，未婚的少男少女围着火堆跳着情味之舞，模仿那个久远的爱情故事。顽皮的放羊少年弗比斯和酿蜂蜜的女孩爱茵抢夺陶罐的舞蹈，西斯芬的古老的先民，那时候大概根本不存在魔力，也不存在魔药，快乐如此地纯粹而简单。魔力的发现使得这个世界完完全全改变了。”
　　西斯芬的一切对尼可来说都太过熟悉了，他也不是个好玩的孩子，假期只会躲在壁炉边看书或者弹琴，看着祖母揉的面包一点点膨大。他最爱去戏院，和父亲母亲一起听一些演奏会，看各种剧目或卖艺人的杂技表演。出了剧院就到门口的小贩那里买一包麦芽糖，味道很纯也很甜。
　　“感觉你对西斯芬城比我还要熟悉。不如你来做向导好了。西斯芬城的冬天，冬天，我度过的每一个冬天都在西斯芬城。冬天吃烤羊肉是最舒服的，我祖母的手艺很好。”
　　“明天应该不会下雪，是有太阳的晴天。像现在一样，会飘着几朵云。”
　　天色在一点一点暗下去。周围的房舍和灯火逐渐多了起来。尼可看到韦德的喉结在黄光里一动一动的。他拆开了祖母细心包好的蜂蜡纸。撕下一片放到嘴里嚼了起来。他想把面包拿给身边的朋友。他的舌头丧失了品尝的欲望，完全尝不出味道。
　　尼可又撕下一块面包，手僵硬地要往右边移动，手背忽地又抵到一个冰凉的东西。韦德袖口的纽扣。他把手又缩了回来。
　　“要吃红豆面包么，祖母做的，味道很好。”
　　“谢谢你……我不饿。”尼可没想到韦德会拒绝。
　　“面包……一定很好吃，给我一小片就好，让我尝一尝味道。”韦德有些着急地去拿尼可手里的面包片，尼可忽地感觉到了韦德手指的温度，不受控制地松开了手，面包片掉到了脚下的木板上，木板黑漆漆的，似乎被许多双脚踩过。
　　尼可还在不知所措，韦德从手提袋里面掏出了手帕，捡起那一片面包，包进了手帕里面，又将手帕放进了手提袋。
　　尼可又撕下一片，递到了韦德的唇边。韦德伸手接过。“西斯芬有没有可以看天鹅的地方，只要你拿着面包一扬手，天鹅们就会朝你游过来。百试百灵。”
　　“没有天鹅，广场里倒是有很多鸽子，总有人喂它们面包屑。人类调味过的食物，也许会对动物有害。”
　　“面包的味道很赞，谢谢你。那是那座有名的钟塔对吧。”尼可朝韦德指的方向望过去，天几乎完全黑了，他只看到星星的灯火，卖艺人投入地歌唱着，空气中飘着许多香辛料的味道。
　　马车停下了，许多人聚集在戏院的门口，等待着检票入场。“我该走了，林顿，明天我们在钟塔见吧，明天下午，一定要来。我会带戏院的节目单给你。我们算是朋友了对吧，尼可。”
　　“当然，我一定会来，一定会。”尼可感觉到身边的那个男孩站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体温瞬间减去了一半，车厢不再温暖窄小，仿佛身体的四面都有了很大的缝隙，足够冷风灌进来，他觉得膝盖忽然很冷。前一刻，两人的膝盖还紧挨在一起。
　　“再见，尼可。”路灯的黄光在韦德的脸山闪了一下，“明天见。”他走远了几步又回过头。尼可看到他的脸隐没在夜色中，仿佛是在朝着他微笑。
　　尼可抓住制帽，把身子探出车厢，用力挥了挥。一束街灯又把那个男孩照亮了，他又回过头朝着尼可挥手。他确实在朝着他微笑，尼可也笑了起来。
　　“明天见。”仿佛耳语似得轻轻动了动嘴唇，明天见，明天再见。大概只有尼可自己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