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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梦中情郎 ...

  •   春分时节的半里小苑,淡粉的桃花开得密密层层。堂风吹过,枝头的花瓣像是惊醒了,一股脑地往下扎,“噗通”地一头扎进楠木桌上的青花瓷杯里。

      桃树旁立了座小亭,小巧别致,傅鹤就坐在亭中。他倚着雕花木椅,脚下放着火盆,晃着手里的小瓷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半掩着的竹青圆木门外侧隐约有吵闹声传来,傅知乐正拦着人。

      “你谁?我家公子歇下了。”小少年天不怕地不怕,不客气地打发人。

      “我们来做客,怎么也没有拦着不让进门的道理。”是楼观的声音。

      “让他们进来。”答的是女声。

      楼观好容易进了门,见着来人当即愣在原地:“秦韵?你怎会在此?”

      “诸位见习官,摆着好大的架势。是瞧着我们傅家没人了?”说话的女子长相英气,眉宇间尽是清冷疏离之感,枣红色的长衫衬得肤白胜雪,高束的马尾极其清爽,动静之间端得一身春意。

      她旁若无人地将小暖炉塞到傅鹤怀里:“拿好了,小心夜里又烧了。”又似不放心地将手背轻贴在那人的额头探试温度。

      “子衿,我没事了。”傅鹤颇为无奈,自己似是将不久于人世,让人这般紧张。

      “你最好是。”秦韵道,话凶声音倒是还算温和。

      “这位是?”楼观开口问道,秦韵有意无意地挡着傅鹤,让他瞧不清楚人。

      “你们不知道?”秦韵疑道。

      “啊?”楼观不解,站得稍后的向小山、严少权此时也将视线移到秦韵身上。

      “我师父的遗孤。”秦韵答。

      傅鹤听罢,一口气卡在喉间,猛咳起来。

      秦韵一边轻抚着咳得鼻尖微红的傅鹤,一边怒道:“都怪他们,你没事吧?”

      我们做什么了吗?三人无言互望。

      秦韵权当看不见,她半跪下.身,轻揉着傅鹤冰冷的双手低语:“我要走了,要不你还是同我回去吧,”她语气低柔,态度与方才更是判若两人,“别管他们了,好嘛?”说完盯着傅鹤的双眸半响,又自顾自地起身。

      她从来都知道他的回答,所以不用等。

      秦韵转头吩咐立在一侧的傅知乐:“你机灵点,有事传消息给我,急着的也可叫李锦道,就那光头,这里也就他靠谱些。”

      说着也不顾这苑里的人,扔下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师父可时刻瞧着你们呢。”

      一句话说得众人一激灵,忽觉这大热天的头皮发麻,浑身发寒。

      她昨儿夜里才到,人只待半天。

      秦韵本是要送傅鹤、傅知乐二人来聚英院的,奈何才抽出身。她庆幸自己赶来这一趟,她来时傅鹤已经起了烧,想是路上折腾累到了,人就病了。傅鹤烧得昏昏沉沉,怎么都退不下。道渊浅眠,听见半里小苑的异响便赶了过来,二话不说将人抱到了福邸。

      有二人合力守着,今晨傅鹤的烧算是退下了。

      傅法尊身陨后,其小妹傅迟继任掌家。傅迟于半年前闭关修炼,傅冼之的徒弟秦韵如今是傅家的代掌家。

      法尊身陨一事天下皆知,只是傅家一日不举大丧,天下就多得是觊觎傅冼之灵体之人。世人道以傅冼之的功德修为死后必然可飞升入仙家,夺其源丹折其灵骨可让修为大增,就算是普通修行之人也可少受几十年的修炼之苦。

      他陨落七年,傅家便不太平了七年。

      “你不是傅冼之?”不等楼观从秦韵的身上转过神来,向小山就已来到傅鹤面前。

      他的一句话惊得楼、严二人探过头来,这会儿才看清傅鹤,他戴的面具只挡住双眼位置,露出的鼻眼唇和下巴,竟与傅冼之有着八、九分的相似。只是这傅鹤的衣着装扮与傅冼之平素里有些差距,而傅冼之的耳垂上没有小洞。

      傅鹤不答,向小山又问道:“你就是傅鹤?”

      “是。”傅鹤将杯中的花瓣捏起,轻放在桌边。

      向小山瞥了眼湿漉漉的花瓣:“你是傅冼之的儿子?”

      “自然不是,”傅鹤神色淡然,“诸位前辈有事?”他语气谦逊却全无胆怯,更无后辈对前辈的恭敬之意。

      向小山听着微微挑起唇角,不再做声。

      倒是楼观像是慢了半拍,凑到前来:“傅鹤,你是冼之的兄弟吗?”他摆出一副极为亲近的架势,“冼之定是没死吧?你们傅家不是没办大丧吗?他人现在在哪儿?”

      傅鹤只道不知,不肯再多说半句。

      楼观自寻无趣又不想轻易离去,东扯西扯道:“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你?”

      “傅家大小弟子加之门客上百人,妖少主未听过我等小辈也是自然。”傅鹤有些困顿,声音发哑,他昨儿烧了一夜,现下实在疲乏的很。

      傅知乐看出了自家公子强撑之态,不客气地赶人:“你们能走了吗?”

      “你这小辈……”楼观确实也有些待不下去了,但是如此被赶,妖少主还是有些挂不住面儿。

      傅知乐眼里素来只有他家公子独一个,自然不识得他人,语气不善道:“要不找秦掌家的师父与你们聊聊?”

      “走就走,”楼观边走边嘟囔着,“我巴不得能再与冼之聊聊!”

      待人都散去,站在门外的道渊抱着东西才走了进来。

      “用不着这么多。”傅鹤看清道渊怀里的东西笑道。

      “他夜里不舒服就叫我。”道渊没理会傅鹤的话,将手里的俩个小暖炉尽数塞到了傅知乐怀里,搞得小少年一愣。

      送走道渊,傅鹤缓步进了居室,困顿地窝在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一下午,醒来时已是徬晚。

      透过楠木窗一眼就瞧见蓟翎百无聊赖地坐在小亭里。

      “叫他过来,”他吩咐傅知乐,又道,“他何时来都不必阻拦。”

      傅知乐在亭中同蓟翎讲了两句,就见蓟翎眼睛一亮,人立马精神起来,大老远地朝着傅鹤挥手。

      “你好点了吗?”蓟翎带着一身的凉意进了小屋,特意离了傅鹤有一段距离。

      “你过来。”傅鹤招手。

      “我身上全是凉气,担心你再病了。”这人像是瓷做的,他哪儿敢轻易靠近。

      “无事,我喜欢。”傅鹤眉眼弯弯,并不介意。

      “嗯?”

      “让我闻闻。”

      “唉?”

      “闻闻凉气。”傅鹤见他一副呆傻的模样不由得好笑。

      “哦……哦……”蓟翎曲解了人的意思,闹得耳朵红红的。

      两人一时无言,外头渐渐暗了下来。

      玄月如钩,堂风吹得叶子沙沙作响。傅知乐将莲花小灯在苑中挂起,灯光交映,夜色也变得柔和。

      屋内的烛光映得蓟翎的脸颊忽明忽暗,他开口打破沉默。

      “你知晓我为何来聚英院吗?”

      “为何?”

      “寻人。”

      傅鹤倚窗默默听着,月光透过窗前的桃树叶刚好投射到他的脸颊上,光影斑驳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蓟翎盯着人:“你不问何人?”

      “何人?”傅鹤紧了紧身上的绒被,从善如流。

      “傅冼之。”

      “哦。”

      “世人都道他死了。”

      “那你为何还寻?”

      “他是个骗子,”蓟翎又道,“不过,听说他是你爹?”

      傅鹤神色依旧淡淡的:“你也说了是听说。”

      “是呀,他那么年轻漂亮,怎么会生下你。”

      “……”傅鹤将头扭向窗口,似乎不想同他讲话。

      “莫要误会,我是说他应当不会有子女。没说你丑。”

      “……”

      “你很好看。”

      “……多谢你。”

      “他是我梦中情郎。”

      “咳……咳咳……”傅鹤这回终于有了反应,被口水呛得直咳嗽。

      “怎么了?”蓟翎想给人顺气,又怂得不敢碰,手悬在半空停住了,有些尴尬。

      蓟翎略显懊恼,他自诩洒脱随性,不知为何会如此胆怯。他万分想同他接触,哪怕是指尖轻点到他的发丝都可以塞满心底的那片空洞,可是又莫名其妙地怕,怕触到的是一片虚空。

      “略感惊讶。”傅鹤自是没发现他的窘态,止了咳勉强答道。

      “我瞧你肺都要咳出来了。”蓟翎将手转向发前,假装整理。

      “你见过傅冼之?”傅鹤喝了半口温水,压下喉间不适。

      “没正式见过。”

      瞧着傅鹤不解的神情,蓟翎接着道:“所以叫梦中情郎。”

      “你梦见过他?”

      “是,”蓟翎答,转而有些神秘地压低声音,“我是仙家下来历劫的。”

      “哦,”傅鹤认真思索,“听说向小山是药谷少谷主,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脑子。”

      “傅鹤我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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