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戴安娜》首续

9、第五回。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上）

　　安娜聚精会神描着衮服上的桃纹缎绣，即便只有三分心思听，那女朋友三个字宛如天雷，脑中一道闪电，手指抖颤像摸到电门，油笔没捏住顷刻脱落。

　　“哎呀！坏了坏了！”安娜惊声尖叫，捡起笔为时已晚，黑墨渗进布料，满绘彩图多出一点黑。

　　“嘘……”启林点唇提醒，忍着没笑出声，望一眼门口回头乐道，“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衣服每年都会保养。”

　　启林嘘一声再次让她小声，自作无事看着她的眼笑：“别放心上，小事一桩。”

　　安娜怎么可能放心，就算只一个小点，可破坏的是国宝啊，她比别人更清楚衮服属一级文物！材质全是丝织品，上面布满纹案和嵌入饰品，水洗必褶，揉搓必损，一旦染墨极难复原。

　　启林瞧她小手搓纸几近撵碎，双眼噙泪快要流出来，伤心的模样莫名惹人心疼，托住她的手肘轻揉着笑：“这都不算事，我小时候弄坏的，比你这严重多了。”

　　“你是你我是我，咱俩能一样吗！”安娜急得呛出毒话。

　　“哈哈……你去过钟表馆吗？”

　　安娜不明白他问的什么意思，低眉想想，上大一的时候确实去过，抬起眼一时说不出话，只好揉揉眼点点头。

　　启林之所以问，就是想带偏她的思路，既然上钩乐呵呵接着说：“钟表馆里有一个铜镀金写字人钟，你要是去过肯定见过。小时候我调皮，上面的小人我觉得好玩，半夜用棍撬了下来，他们器物部七八年都没找到。”

　　启林说完压低声笑，这一招果然奏效，安娜被他传染了快乐，嘴角上扬微笑甜甜。启林多讲些小时候的糗事，什么瓷瓶书画都是小打小闹，砸三两个顶多挨顿打，有次甚至把龙椅上的玛瑙扣了下来，随手就扔进了井里，文物管理人员抽干井水，下去找了三天三夜。

　　任何一件都比这一点墨严重得多，安娜半信半疑图一乐呵，心想那些宝物，就算皇子也不可能想摸就摸。不过经他一劝，心中的担忧实打实缓解不少。

　　“出事我顶着，别往心上去。”

　　“嗯。”安娜舒气应答。

　　“画完了吗？”启林紧接发问。

　　安娜抬头看他，摇头一字不说，启林点点她手上笔笑：“没有就接着画。”

　　“不看了，回去吧我想走。”

　　“好，什么时候想看，我随时领你来。”

　　启林以为她惊魂未定，其实安娜心里怕他问及女友之事。两人收拾画纸，都往这方向想，但谁都不好意思提，启林抬眼看她，安娜忙把眼神躲开。

　　启林心中想，问一次就够了，多问怕她拒绝。安娜想的是，再问的话，我该怎么回答，说不同意驳了皇子颜面，说同意绝不可能，这才见三次面，我又不是轻浮的女孩，更不会贪图你的钱财。

　　安娜心不在焉叠齐纸张，启林不忘拿上她的包包，两人就这般尴尬笑笑一同出门。

　　郎中外头玩着手机，见人出来慌忙去迎，一路陪到午门，不停地说恭维的话，有他这个外人在场，安娜和启林安静到一言不发。

　　直到坐上车，路线安娜家，两人同坐后排，启林交代司机开慢点，遥上前排隔断，手枕扶手看着她问：“明天有空吗？”

　　“没有。”安娜看着地面摇头快语。

　　“晚上出去转转？”

　　安娜偷瞄他一眼，抱着画纸低头笑笑，顿了半刻说声不去。

　　“为什么不去？”启林话声强硬，明显有些不高兴。

　　“加班，没时间。”安娜话声气短，是真是假些许心虚。

　　“加班，呵，不上不就用不着加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明天公司见。”

　　安娜转头看看，启林咧嘴坏笑瞧着自个，赶紧把脸扭开，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望向窗外不想搭理他。

　　小区门口停下，司机开门安娜提前说道：“不用送，你们回去吧。”

　　启林应声好，摆手说再见，车门关上司机道声晚安，上车直接开走。

　　安娜走几步停下，回头看看车已走远，强打的精神气瞬间萎蔫，好似蒲公英一吹飘散，长叹一声唉慢慢回家。

　　掏钥匙开门，屋里没有亮灯，拖着疲惫的身体躺上沙发，画纸扔桌上自言自语道：“又不回来！”

　　打开手机拨号码，按下又赶紧挂断，摇头笑笑心头美道：“算了甭告诉她了，要是让她知道皇子约我，这个点非赶回来不可。”

　　简单洗漱上床睡觉，心里琢磨千番事，敷一片面膜看看手机，翻来覆去深夜才睡着。

　　次日睡个懒觉，不急着上班先把肚子填饱，地铁转公交，路上给员工捎几杯咖啡，精神饱满上楼去。

　　大门推开人声嘈杂，安娜心喜今儿怎么这么热闹，问候一声早，所有员工齐刷刷扭头看她，喧杂的议论声瞬间安静。小莲跑过来接她手中画纸，指指办公室让她快去。

　　“董事长找我？”

　　“不是，有人等你！”

　　“谁呀？”

　　“不知道，王姐说宫里来的。”

　　安娜踮脚看到门口站着启林的保镖，此时回过味来，他昨天说公司见，莫非真来了！托着咖啡匆忙跑过去，房门推开，王姐正和他聊得热火朝天。

　　王姐瞧见她来，主动退出屋，临别交代安娜，今天放你一天假，这边人多你们出去玩吧。

　　安娜笑脸应和，等人出去立刻换一副面容，两步窜到办公桌前，放下咖啡大声吼道：“你来干什么！”

　　启林坐在她座上，双臂抱膀身子往后仰，表情欢喜玩笑道：“视察工作呀。”

　　“这地方你不能来，赶快走吧。”

　　“为什么不能来？”

　　安娜跺脚叹声唉，回头看看玻璃上趴满了人头，走过去拉上窗帘，再回来小声说道：“你没告诉她们身份吧。”

　　启林正喝着她带来的咖啡，一口烫了舌头，摇头笑笑以示应答。

　　安娜伸手夺走咖啡，猛劲放桌上，双眼瞪圆了看着他低声嚷：“我说真的，别在这了，赶快走行不行！”

　　启林摇摇头，双手抱住后脑转转椅子，脸上色眯眯耍起了无赖。

　　“好，你不走我走！”安娜恨出话，拿几样东西转身就走。

　　启林站起来忙去堵门，半道拦住她笑：“你上哪儿去？”

　　安娜盯他一眼，眼神里仿佛一把淬火的长剑，一不小心就能刺他升天。启林毫无惧怕，反而笑得更欢，安娜气得咬牙切齿，眯眯眼深吸一口气，望望窗外转头怒道：“我……我辞职行了吧！”

　　原本是想让启林服软，万没料到他抬手放行，退到门口刁滑笑道：“去吧，董事长屋里交一份辞职报告。”

　　安娜愈发上火，推胸口让他闪开，不压腔调大声叫道：“去就去！我不干了！”

　　拉开门外头一哄而散，扫一眼没人敢看她，气冲冲径直上楼。邵和煦门口拦住，双手握拳脸色微妙阴沉，心口酸溜想大声质问，瞧她在气头上，不得不试探着问：“屋里人是谁？”

　　“没你的事！”安娜大嚷一句，移步想绕又被他拦道，小臂撇开暴躁大叫，“走开！”

　　一步三台阶蹭蹭上楼，到门口敲门无人应，推门进去空无一人。

　　正纳闷董事长怎么没来，启林双肩抖抖大摇大摆晃进来，关上门拿起桌上纸，塞她手里笑道：“给，签名字吧。”

　　瞟一眼正题，辞职信三个大字太过刺眼，安娜冷哼一声，攥攥纸好气又好笑。怪不得催我交辞职信，原来你是故意让我上来！好好好！签就签！没有实习证明大不了不毕业！

　　抓起笔写下大名，拍他胸□□声给，纸张飘落地上，安娜转身便走。

　　“站住。”启林笑声喝住，桌上又拿一张纸，伸在半空摇晃着给她。

　　安娜喘着粗气，斜眼瞪着他问：“一张不够吗？”

　　启林拉长音说声不够，一手托她手背，另一手郑重放她手里。安娜懒得多看，按桌上只写下一个安字，扫一眼合同标题，抬头惊愕道：“你什么意思？”

　　“当员工确实屈才，快签了吧，以后你当老板。”

　　“开什么玩笑，你把公司买了！”

　　“手续还在办，不过签了字就是你的。”

　　安娜眼往上瞟冷冷发笑，笔丢桌上纸撕粉碎，泼天的富贵她一点也不稀罕，走到启林正脸，仰头软糯道：“求你了大皇子，能不能别打扰我的生活。”

　　启林拍拍她的肩笑：“晚了小安娜，是你先闯进我的生活。”

　　安娜厌恶打开，退一步仰手浅笑：“咱们冷静冷静，好好商量商量行不行。”

　　启林点头乐道：“从进你们公司门，是你一直发脾气，我又没有强迫你做任何事。”

　　安娜一改急躁，转而娇软甜腻地说：“对不起行了吧，好意我心领了，凭本事吃饭真不需要您的施舍。”

　　“嗯不错，这才是商量的口气。”启林手指点着她笑，退步坐上老板椅，伸手请她讲，“说吧，你想怎么解决。”

　　“先把公司还给老板行不行。”

　　“没问题，你不要我就不买咯。”启林比了个OK说。

　　“工作期间不许来找我。”

　　启林皱眉轻挑，捏捏下巴笑着发愁，长吁短叹为难说道：“商业合作免不了请我来，来了又不让我见设计师，哎呀，这可如何是好。除非……除非……”

　　安娜一眼瞧出他是假装，忍不住莞尔大笑，清清嗓子不耐烦问：“除非什么。”

　　启林立刻发笑，趴桌上快速回道：“昨晚不说了吗，下班陪我转转。”

　　安娜羞红了脸大叹摇头，心想他绕了一大圈，归根结底还是想跟自己约会。既然明面上不能让同事知道，转地下活动还算不错，看着启林朱唇轻起：“好！晚上就晚上吧。”

　　“几点下班？”启林紧跟再问。

　　“六点！”安娜故意骗他，其实正常时间是五点半。

　　启林乐一声得嘞，执笔写下数字，递给她笑道：“这是我手机号，你要是想翘班提前打给我。”

　　“行了快走吧。”安娜快人快语，拉起座上的启林推出屋，看着他下楼才算安心，看看纸条无奈笑笑，摇摇头搓成团，回去工作顺便扔进垃圾桶。

　　启林这趟志得意满，了却心事高高兴兴回宫去，到了家又一堆忙不完的琐事。

　　皇上绯闻缠身，前些日子去承德佯装养病，到了避暑山庄他算是轻松摆脱，可大多数应酬皇后不能全权代劳，有些重要的商议和决策，自然落到身为皇子的启林头上。

　　上午洽谈几份圆明园修缮合同，下午又约见几位官员商讨文化旅游，忙碌一整天得不到休息，再累再困心中盼着六点快到。

　　不重要的晚宴推辞不见，吩咐手下筹备今晚游园，看看手表已经五点五十，放下手头一切，骑上摩托火速赶往安娜公司。

　　到地方已经六点十分，想是自己迟到需得道歉，找一圈并无她人，打电话又被当成陌生号码挂断，抬头看看楼上亮着灯，难不成还在加班？

　　保镖开车迟迟赶到，下车后了解情况，大龙哥傻乎乎笑道：“殿下您别上去，还是我去请安小姐吧。”

　　启林拉住胳膊拽回来，瞪着楼上怒气说道：“我上去你们在这等！”

　　头盔甩保镖怀里，大跨步楼梯上楼。四个保镖看看彼此，心中纠结不必言语沟通，跟上去怕他发火，不跟着又怕他出事，队长眼色行事，矮小的那位快去护驾。

　　两人几乎同时来到大办公室，启林抬脚踹开大门，屋里人听见动静，通通转身看向门口，启林人群中找出安娜，指着她暴躁一句：“出来！”

　　所有人被他盛怒的气焰唬得不敢动，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发这么大火。安娜不必看表自知错了约期，心头叹着坏了坏了慌忙跑过去，王姐从中打圆场，安排下属各忙各的。

　　出来关紧大门，安娜一脸歉疚，双手合十求他小声点。启林抬手扬起表，瞪着她不依不饶：“你自己看看几点了！”

　　安娜轻轻按下他手臂，垂着目光压低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楼下说楼下说。”

　　连拉带推可算把他劝下楼，安娜说了一路软话，启林听她也为自己加班，一时认真忘了时辰，理由充分情有可原。

　　保镖们四散护卫，也是给他们私密的说话空间。启林推给安娜一个头盔，骑上摩托扭头笑道：“上来快走吧。”

　　“上哪儿去？”

　　“颐和园。”启林戴上头盔回应。

　　头盔先不忙戴，安娜抱着走到车前笑：“等咱们到了人家也关门了。”

　　启林摘下头盔乐道：“关的了别人关的住我？”

　　安娜低头笑笑，心想说的在理，他家的园子还能不让他进吗，只不过从东到西远了点，嘟着小嘴儿委婉劝道：“今儿别去了，改天去好不好。”

　　“别啰嗦了快走吧。”

　　“大晚上什么也看不到，有空咱们白天去。”

　　“白天都是人我怎么去。”

　　“这个点黑咕隆咚去也没意思呀。”

　　“你真够絮叨，这两年营造司修缮过，景点装了射灯天黑比白天好看。”启林没好气解释。

　　安娜摇头小叹气，想是他准备好了绝不允许拒绝，走到车后准备上车，看到自己鞋眼亮笑道：“你先等一会儿，我上去换双鞋。”

　　启林下车一把拽住，低头看看是双小高跟，穿它逛园子确实不舒服，掏手机拨通助理号码，连线中看着安娜说：“耽误时间，别去了我给你买。”

　　电话接听启林说明情况，话讲一半又捂住话筒，扭头问问安娜：“你穿多大号？”

　　安娜顿了顿神，含羞带臊说：“3738都行。”

　　启林扭回来安排助理：“36到39号多买几双。”

　　电话挂断，安娜忙不迭说道：“买那么多干什么？”

　　“你不用问了，还有什么事吗！”

　　安娜只得摇头，若是再说拿包包和外褂，启林指不定还会买。跟他在一起总感觉被他绑架似的，说话做事处处小心，生怕一不留神惹他生气，还是老老实实戴上头盔，安安静静坐上后座吧。

　　有车不坐非要骑摩托，安娜有怨不敢言，有苦说不出，一路吹着凉风，浑身冷得发抖。贴近他还要拿手抵着，颠簸又不好意思抱，越想越有气却也无可奈何，四环路走到头，可算熬到目的地。